《游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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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录-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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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恩负义的人了,”但转念一想,付道:“还好,那是绝不可能的。”
  遂朗声道:“黑铁手当着天下英雄,一掌击毙家父,武林中人有目共睹,他为着一件小
事就动手杀人,岂非太毒了些吗?”
  “真的吗?”那女子一笑道。无论从她的身材、声音,甚至风姿上来看,她都应当是个
绝色佳人,但她的脸,却像一块上面雕刻着极丑陋的花纹的玄冰。
  “可是据我所知道,杀死令尊大人的,却是姑娘我呀!”那白衣蒙面的女子,轻描淡写
的说道,仿佛将这一类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她这句话所带给谢铿的惊骇,却是太大了,他脑海中像是被人投下一块巨石,震起
无数涟漪,使他再没有思索任何一个问题的能力。
  他高大的身躯,也有些摇晃,仿佛这些充满了精力的筋肉和骨骼,也不能再支持他自
己,丁善程伸手轻轻扶过他,瞪眼望着那白衣的诡秘女子,其实此刻这小铺里的几十对眼
睛,又有哪一对不是在望着这诡秘的女子呢?
  须知,她的这种做法,大大超出武林常情之外,谢铿略为清醒了一下头脑,但饶他江湖
经验再丰,也想不出这女子的来意。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此事插言半句,因为这件事关系着二十多年来的一段公案,而这段
公案又几乎是被江湖上大多数人所注意着的。
  那女子的目光,冷冷的对每一个人的扫过,每个被她目光所注的人,各各心中都生了一
丝寒意,忍不住将脖子努力的向衣领里缩进一寸,纵然这小铺子此刻是温暖如春的。
  那女子发出充满了讥讽、嘲弄和蔑视的一声冷笑,又道:“如果你们知道我是谁,就不
会怀疑我所说的话的真假——”她故意停顿了话,果然,每个人都在极为注意的倾听着。
  谢铿心中方自一动,隐隐约约的想到了这女子是谁,那女子将上身扭动了一下,让她腰
部以上的身躯几乎和腰部以下的变成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也许你们
都没有看到过我,可是我相信你们都听过我的名字——”她又将她的话,倏然顿住,然后一
字一声的说道:“我就是无影人。”
  这“无影人”三字,宛如金石,掷地有声,丁善程的喉结上下移动着,这受惊的年轻人
再也想不到无影人会是这个女子。
  原来无影人昔年令江湖侧目,但谁也没有看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因为凡是知道她真面目
的人,都已死了。
  人们心里,把她幻想成各种人物,但由于人类的错觉,谁也不会认为这毒辣、阴狠的无
影人竟会是个女子。
  无影人昔年为着黑铁手施毒害死虬面孟尝的事,除了她自己和虬面孟尝外,谁也不知道
真相,虽然有些人看出了端倪,但是谁又敢说虬面孟尝是为无影人所害,因为他们之间,素
无恩怨呀!
  丁伶此次千里关山,来到此地,当然是为着她仍念念不忘的黑铁手,有人说少女的第一
个情人,往往也是她最后一个情人,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任何人的第一个情人,总是她毕
生难忘的。
  她知道了黑铁手已死的消息后——这是她在那土墙上从她女儿那里知道的,她立刻下了
决心要为黑铁手报仇,她生性奇特,她对那人怨毒越深,却也越发不愿意让那人痛痛快快的
死去,因此她找着谢铿也并没有立刻下手,这在她说来,原是极为容易做到的,只是她不愿
而已。
  谢铿此刻反复思量,从他所知道的许多件事上,他已经恍然知道了这事的前因后果,也
确信无影人的话并非虚言,他父亲的的确确不是黑铁手杀死的,纵然他父亲的死,和黑铁手
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即使黑铁手没有动手,他父亲一样会死,反过来说,假如无影人不曾先
就施毒,以他父亲的武功,却不一定会伤在黑铁手掌下。
  他暗中长叹一声,对那曾经救过他命的垂暮老人——黑铁手的愧作,又加深了几分,他
心中剧烈的绞痛着,因为这是他生平所做的一件错事,而这事却使他亲手杀了他的救命恩
人。
  “恩怨分明”,这是江湖豪士的本色,也是江湖豪士所最注重的事,游侠谢铿,义声四
震,还不就是因为他是个恩怨分明、义薄云天的大丈夫,这当然也是他心中为自己骄傲的,
但此刻他却认为自己再没有任何地方值得骄傲的了。
  他简直说不出话来,无影人丁伶又冷笑道:“怪不得游侠谢铿在武林中的名头这么大,
自己的杀父仇人就站在对面,他一动都不动,却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杀死了。”她冷笑不绝,
笑声尖锐而凄厉,远远传了出来,使人以为是枭鸟夜啼。
  丁善程剑眉一轩,蓦然站了起来,厉喝道:“江湖朋友谁不知道我谢大哥是个义气为先
的大丈夫,你这妇人再要乱言,小爷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他少年任性,心中为友的热血
上涌,竟不再顾忌对方就是以施毒名满天下的无影人。
  丁伶鄙夷的望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还不配和我动手
哩。”丁善程再也忍不住,暴喝声中,剑影突现,银星万点,直逼丁伶的面前。
  群豪心中众口暗赞,这少年的身手好快,哪知倏然又是刀光一闪,接着呛然一声巨震,
那无影人站立未动,了善程持剑呆立,竟是谢铿将他这一剑接了下来。
  原来就在丁善程拔剑的那一刹间,谢铿长臂一伸,竟将邻座武士的佩刀拔出来,向外疾
划,硬生生接了丁善程那一剑。
  他此举又大为出乎各人意料之外,丁善程更是愕住了,无影人丁伶声色未动,在这种情
形下,她的镇静功夫果然过人一等。
  丁善程巧妙的将剑一撤,那剑照例平贴的隐在肘后,剑尖露出肩外,微闪着青光,他结
结巴巴的,想问谢铿何意,但见了谢铿的神色,又问不出来,群豪一起被方才的刀光剑影所
动,有的都站了起来。
  谢铿面色难看已极,他心中己将这事作了个决定,纵然别人也许会认为这决定很傻,但
在他自己来说这却是唯一办法了。
  他断然道:“善程兄,你的好意,我感激得很——”他回过头,朝向丁伶,道:“不
错,我姓谢的是杀了我的恩人,可是我姓谢的一向恩怨分明,绝不让好朋友说半句话,这件
事我自然有了断的方法。”他顿住话,脸色更为难看。
  他将刀一横,丁善程“哎呀”一声,以为他要向颈上抹去,哪知他却张嘴一咬,将刀背
咬在嘴里,众人皆一愕,不知他要干什么。
  蓦然,他鼻孔里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露,头一低,双臂一抬,只见血光暴现,他两条
手臂竟硬生生断在他自己嘴衔的刀锋之下,只剩下一点皮肉尚连在一起,是以便虚软的掉了
下来。
  众人俱一声惊呼,丁善程抢先一步,紧紧揽住他的腰,丁伶目光里,似乎也闪过一丝激
动的光芒,但脸上神色,仍冷静如恒。
  鲜血如涌泉而流,谢铿的脸色苍白而可怕,但他仍强自支持着道:“我自断双手,算是
我和黑铁手之间,恩怨已了。”他双目一张,那么虚弱的人,此刻竟也精光倏然而露,紧紧
盯着丁铃道:“至于我和你的不共戴天之仇,我姓谢的有生之日,绝不敢忘,我就算只剩下
两条腿,也要向你清算旧帐的。”他声音虽弱,但话却讲得截钉断铁。
  无影人丁伶纵然心如寒冰,此刻也难免心头一懔,暗忖:“这姓谢的果然是条汉子。”
她倒并未在意成了残废的谢铿会来报仇,因为她几乎已经断定,别说谢铿只剩下两条腿,就
算谢铿手足俱全,也万万别想找自己报仇的。
  但她却不知道,在一个下了决心的人说来,世上是不会有不可能的事的。
  丁伶冷笑一声道:“姓谢的,念你还是条汉子,我就饶了你,你想报仇的话,我也接着
你的,只是我劝你,这种梦还是少做为妙。”
  丁善程双目喷火,目光如刀,紧瞪着她,恨不得要将她裂为碎片,但她却看都不向他看
一下,冷笑声中,人影微动,已飘然而去。
  谢铿此刻再也支持不住了,脱力的倒在丁善程身上,但是他心中却得到了解脱,因为他
一生为人,再也没有能使他心中愧作的事了。
  谢铿的肢体虽然残废了,然而他的人格与灵魂,却更为完整,因为他做了任何人都不愿
做而不肯做的事,却只为着自己心的平静。
  所以素性怪僻的追魂续命也不能拒绝他的要求,而为他治了几乎因失血过多而致死的
伤,可是纵然华伦再世,也不能使他的双臂复生了。
  丁善程扶着谢铿的床,缓缓走去,有一部份人,也随着走去,石慧呆了半晌,忽然有人
在她的肩上一抓。
  她一惊转身,哪知道那人却乘着她这一转之势,又掠到她的后面,她更惊,暗忖:“这
是谁?”玉指合拼,想从时后出手点那人的肋下,哪知那人一声轻笑,却将手松开了。
  石慧再回头,一个身长玉立的中年男子正笑哈哈站在她身后,她乍一看,并不认得此
人,再一看,却不禁高兴得欢呼了起来。
  她向那男子扑了上去,也不怕当着这么多人,那人也一下搂着她,街上的人都以诧异的
眼光望着他们,那人笑道:“慧儿,你还是这副样子。”原来这人就是她的父亲——武当高
徒石坤天。
  石慧抬起头来,娇憨的说:“爸爸,你果然将易容术练成了,你老人家什么时候教我
呀?”
  石坤天一笑道:“连你都认得出我来,我的易容术还能教人呀!”他父女两人隐居已
久,形迹脱落已惯,说话问,竟不像是父女两人。
  有人看到了,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都说:“你看这两人好亲热。”原来他们都以为
这是对情侣,远远有个人本是朝这个方向走来,看到这情形,头一转,回头走了。
  石坤天拉着她女儿的手边走边道:“你见到妈妈没有?”
  石慧点了点头,忽然道:“爸爸,你不是和妈一起来的呀?”
  石坤天摇头笑道:“她说先出来找你,我一个人闷得慌,也跑来了,我本来以为这里一
定很荒凉,哪知却这么热闹,我问了问,才知道这里不但热闹,而且现在天下再没有比这里
热闹的地方了。”
  石慧笑道:“这些天呀,这里不知道出了多少事,真比我一辈子见到的还多,我还看到
爸爸跟我说过的白羽双剑。”石坤天惊“哦”一声,道:“他们两位也来了吗?”
  “还有呢。”石慧点头笑道:“我还打败了天中六剑,爸,你老说我功夫不行,现在我
一看,自己觉得还不错嘛。”
  石坤天哈哈大笑,道:“真不害臊。”沉吟半晌,忽然又道:“天中六剑怎么会和你动
手起来了,算起来还算你的师叔哩。”石坤天出身武当,和天中六剑是师兄弟一辈,只是他
们在派里地位不同,所得的武功也各异。
  石慧咭咭呱呱,将这些天来,她所遇到的事全说了出来,石坤天也一直带笑倾听,可是
石坤天间她为什么和司马之分开的时候,石慧却答不出话来,她到底不好意思说出她对白非
的情感,纵使对方是她父亲。
  石坤天摇头笑道:“看起来你这个小妮子也——”他笑哈哈的止住了话,昔年他苦追丁
伶,也历尽了情场沧桑,此刻见了他女儿的神态,怎会看不出她的心事,石慧的脸,却由脖
子一直红到耳根了。
  这两人一路前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人家当然不知道他们是父女,因为石坤天
看来,最多也只不过三十多岁,他长身玉立,脸上虽带着一种淡黄之色,但在神色和举止
中,仍十足的流露出一种男子成熟的风度。
  这情形当然是十分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原来石坤天不愿意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分和面
目,是以用易容之术掩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女儿虽然看得出来,别人却又怎么看得出来
呢?
  是以,迎面走来的人们,虽然其中有几个是他当年所认识的,但人家可已不再认识他
了。
  石慧笑问道:“爸爸,你是不是想妈妈?”
  石坤天道:“你可知道她在哪里?”
  石慧道:“爸爸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石坤天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却有些着急,他和丁伶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一天不在一
起,如今骤然离开了这么多日子,这情感老而弥笃的人当然会有些着急了。
  蓦然,街的尽头传来一阵极为怪异、但却又异常悦耳的尖声,那是一种近于梵唱、但其
中却又一点儿也没有梵唱那种庄严和神圣意味的乐声。
  石坤天也不禁被这尖声吸引,目光远远望去,却见街上本来甚为拥挤的人,此刻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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