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绵羊和山羊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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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绵羊和山羊分开-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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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ss Von Essenbeck,以及他们的信徒们,他们的理论怎能不使你毛骨悚然。高斯他不但找出了柏拉图的一些错误的理论,他甚至认为连康德也不怎么样!他说:康德对分析命题和综合命题的区分,也只不过是一些过时的东西,甚至是一些错误的东西罢了。由此可见,高斯能对康德表示出极大的蔑视,是建筑在他的非欧几何为人们承认的基础上的,他是有看家本事的,高斯知道数学并非高于哲学在于二者研究的“规范”不一样,在于有些问题已超越了我们的时代,而且完全超出了科学的范围。你们这些搞中文的了解多少?瞎添乱!”韦荷马很不高兴江远澜用如此态度对待他:“我看高斯、黑格尔、康德倒是没给你添乱,尽管你求之不得,滑稽的是小侉子来补课就不是添乱么?小侉子她到哪儿让人清静过?噢,就因为她是女的,漂亮年轻?”
  本来韦荷马说的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正戳在了江远澜的心窝子上。昨天晚上,他梦见自己从喜城逃出来,沿着京包铁路线,也就是清末宣统三年(1911年)修筑的平绥铁路一直向东走,他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像犹太人,一生总是无休止地迁徙。走着走着,发现队伍中的许多人会一边走路一边打盹,他讨教秘诀,困呗!对方答得如此简单,噎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气哼哼地走到一个光秃秃的、顶部宽平、布满了黄沙的土岗上,决定在这里过夜。一片乌云从西边涌来,它的黑翼似乎载着零星的雨,像鲍鱼那样翻卷着灰黑的边唇。他仰望乌云:我的头发是否和乌云一样灰白?他没注意到月光照在他溜肩上,又移走,照到土岗北面凹处的沙棘林和红柳。江远澜平躺,看到了夜空,繁星如珠母、贝壳,洒遍闪烁的银河,小侉子穿着短衫、短裤在银河中水,她的两条白皙、萝卜粗的光腿上溅满了像新鲜乳汁似的露水珠,她的身后留下了一串枫叶形状的红脚印,那些脚印会漂,还会招来一些细小的漩涡。他想喊她,只觉得嘴巴发干,脑袋像空瓮,被夜风吹得嗡嗡作响,惟能依稀听到天各一方,如在湖边呜咽的水鸟的叫声——激情已去的心跳。
  ……江远澜不敢睁眼,……繁星迅速变成锐利的五爪海星游到小侉子身边,他想喊叫时,嘴变成了墙,他眼见小侉子一脚踩了上去,如同踩在一排排刀刃上,顿时,鲜血汩汩,小侉子用变了调的水鸟的叫声呻吟,呼救,瞬间,小侉子的血便流尽了,人死了。
  江远澜打着激灵醒来,他听到自己吁吁喘声,感到自己像浸在冰水里,他想坐起来,但他像裹着浸水的老羊皮袄,沉重地拔不起来自己。耳边有北风,他不知道寒流来了,沙尘暴也来了。麻纸窗发出怪异的吱吱声,烟筒一个劲儿地在倒烟,烟团卷着烟团,说汹涌也汹涌,说轻柔也轻柔地拥着他,呛得他要窒息了。
  ……
  江远澜噔地坐起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把放在衣柜上的水壶打翻了,水壶中的水一滴不剩地流经桌面,洒到床上,难怪床湿成这样,闹明白这个问题的同时,江远澜也闹明白了他与小侉子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就和这烟一样。你只要开窗透风,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等江远澜打开窗子,心想一个噩梦源于一种心境,小侉子已经有一周没来了,昨夜的梦让他有了乏透了的感觉,江远澜把这个梦记在了小侉子的作业本上,他很狡猾地不说这个梦是他的,他让小侉子谈谈对这个梦的感想,小侉子说屁感想。这样的结果,江远澜始料不及,他没想到感情需要痛惜,需要挣扎,需要沮丧,需要犹如类似英国数学家G。Hardy曾有的所谓“忧郁的经历”,暨能够漫谈数学却不能,抑或说只证明定理!能够知晓希腊数学、欧氏几何,甚至圆锥曲线理论,代数基本原理或解析几何,却不知晓这些东西与自己开展的数学研究的目的有没有什么关系。数学家可以从自己多少是熟知的领地出发,进而发展出某些越来越抽象的理论,哪怕只是从一个抽象等级向下一个更抽象等级的过渡,尽管非常困难,但是终究可以找到一个极其大胆的步骤。可感情呢,说它只不过是个概念并不为过,它太不精确了,它就像约等于符号≈。你能说≈年轻漂亮?你能说≈是女的?荒唐!
  当江远澜合上窗子,坐在书桌前的时候,感到从心里往外一阵冷,整个背又硬又紧,四肢冰凉,他开始哆嗦起来。他发现韦老师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了他的屋子。
  我病了。他对屋子说,但屋子没有睬他。
  好难受。他痛苦地又说了一遍:我病了,我得上床躺一会儿。屋子还是没有睬他,连它身上的那点霉潮味及炉子燃烧不好的一氧化硫味也嗅不到了。江远澜拉开椅子,站起来后,听到了闹钟幸灾乐祸的滴答声。他伸手把钟拿过来,把电池抠了出来。他习惯地双手捂在了烟筒上,烟筒冰凉,炉子早灭了。那一瞬间,他的头一阵眩晕,头后部出现钝痛,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骨头也好像散了架一般,江远澜靠在衣柜边不让自己倒下,等眩晕过去后,他倒在了床上。
  在这期间,他迷迷糊糊地起来,把门上的插销拨开了。
  江远澜以为自己一旦昏睡病倒,小侉子必定会赶来,给他熬一锅热乎乎的大米粥。他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去病、去发烧、去昏睡的。可是,小侉子没来,江远澜几次听见屋子外边一阵阵说笑声,其中有小侉子和小程老师的争辩声,小侉子舌尖上全是喜悦、温柔的话……是吗……噢,真的……她甚至还细声细气地在唱:
  河那边草原呈白色一片
  好像是白云从天空飘临
  她竟然高兴成这样!这个……这个……江远澜不熟悉能用什么话来骂女人,嘴巴卡了壳,恼怒多得像团乱麻,堵塞得胸膛又扎又痒:她来我这儿,怎么就判若两人呢,头总像羊一样低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既没有来言去语,又没有话短话长,好像她是犯人,是来受审的。
  一只麻雀迟疑不决地接近着麻纸苍黄的窗棂,它朝屋内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暮气十足、又病恹恹的男人那焦灼发红的眼睛,失去兴趣离开时,它放在窗棂上一朵金灰色的粪便。麻雀的行径激怒了江远澜,他哪里知道小程老师与小侉子此刻正忧心如焚地商量着阿琪的问题:阿琪醉酒,爬到窑顶不下来,把村支书惊动了,要撵她走呢!他哪里知道,阿琪给小程老师写来绝命书,说让自己的生命飘零而去,吓得小程老师九魂剩一魂,也写了绝命书回寄过去。寄走之后,顿觉清醒,赶紧找小侉子……江远澜拎起空的铁皮水壶“咣”扔出门外,他扔的劲儿够大的,水壶先是撞到前排房的后墙后反弹回来,不倚不斜“叮咣”,打在小程老师门上。
  抢先开门的小侉子先看了一眼歪倒着的水壶,之后才看到江远澜眼睛下面的深窝像壶底一样黑,她知道他的挑衅之所以如此可笑,实在是他黔驴技穷,没别的招了。她拎起水壶,跑到水房给江远澜打来了开水,当她推门时,与半靠在床头的江老师的目光遭遇上了:由于夜夜难眠,江老师那高高的颧骨更突出了,脸上的皮肤发灰,两只干枯的黑眼睛从深陷的眼眶里忧郁地向外望去,额发蓬乱,厚厚的嘴唇烧得通红。
  “你发烧了?”小侉子把水壶里的开水往暖壶边灌边问,江远澜没有回答。小侉子灌完水放好暖壶,便去摸江远澜的额头,她先把手心摸上去,觉得烫得有些不真实,便抽回手来摸自己的脑门。她摸完自己的脑门,又把手背放在江远澜的额头上试了试,她发现江远澜的目光一下子瘫软了,他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只是让嘴角抽动了几下,倒是他的两只手像按着一块热敷的毛巾一样按住了小侉子的手。
  “我病了。”他对小侉子说。
  “好难受。”他痛苦地又说了一遍:“我病了。”他的声音像小孩一样可怜、无助。
  小侉子把脸转了过去,手也借势抽了回来,她掩饰地拎起暖壶给江老师倒了一杯开水:“药在哪儿?”她问话的同时,眼睛满处搜寻。
  “我想喝粥。”江老师的喉咙有一种哽咽感,他轻轻说时,一丝凄婉又喜悦的目光从中流了出来。
  小侉子用炉钩挑起炉盖,正欲坐锅,发现锅底剩着黑煳的粥嘎巴估计放了至少两三天,干硬得像油苫布。懒鬼,连锅也不洗!小侉子心里骂道,嘴上说:“那个该死的魏丰燕也不来帮帮我。”江远澜从小侉子的神情中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在掩饰着什么,他的心中升出少有的喜悦,他马上做出病得更重了的样子,发出克制不住的一两声幸福而且娇气的呻吟。
  小侉子手脚麻利地先把炉灰掏净,然后从煤堆旁找来几根做燃料的玉米轴,她见玉米轴又粗又长,便拿到门口,找来一块青石狠劲儿砸了砸,被砸劈了的玉米轴有一块儿还溅到了江远澜的床上,小侉子转身取时,不好意思地朝江远澜一笑,让江远澜心里顿时感到有潺潺流水,无比清凉,他甚至想抓住玉米轴逗逗小侉子,不给她,让她抢……但是否能把握时机的担心让他为这个念头后怕,他一动不动地呆在床上,看着小侉子出来进去,一会儿倒炉灰,一会儿打烟筒,一会儿扫地擦窗台,一会儿洗盆刷锅打水,忙得不闲。
  淘好米,坐上锅后,小侉子一边捋着袖子一边对江老师说:“你要是同意我不补课,我天天来帮你干活!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我会喂鸡,喂猪和养狗,养兔,我还会给你洗衣服,只要你不让我补课。”小侉子的脸蛋红扑扑的,她在跟江老师讲条件时还说:“我情愿当农民也不愿意当学生,榆木疙瘩不成材,在村里挖的是二垄,修理的是地球,不用脑袋瓜子,对吧?你要是同意我不补课,我还可以出街给你买斤鸡蛋,买点儿别的好吃的,你同意吗?”
  江远澜笑而不答,小侉子以为同意了,她两手像打手鼓似的舞动着,一闪身出门了。
  ——
  小侉子上了街,发现蒙着一层薄雾的太阳在喜城的上空移动着。远处,一堆羊毛般的白云下,北面的阴山余脉透着碧蓝的凉意,可是在街道的上空,在晒得温温乎乎的灰瓦房顶的上空,在尘土飞扬、被干风卷起的草屑碎叶枯柴破纸等活泼地飘舞。小侉子匆匆地穿过西街,她先到医药公司给江老师买了阿斯匹林,然后跑到戏院右侧的副食店买了一瓶梨罐头、一瓶黄桃罐头和一斤酒枣。副食店的货架空得可以让猫狗散步,龟兔赛跑。售货员说鸡蛋卖光了,小侉子的眼睛溜过来溜过去,竟然发现了一瓶豆腐乳,她付了账,才发现罐头盖上的马口铁锈迹斑斑,她觉得自己就是这马口铁,江老师就是那铁锈,他把她腐蚀啦。

又上课了


  唐兄: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数学的显著特征是一股强有力的在极狭小分支专业化倾向。其一结果是许多数学领域被深入探讨了。另一结果是许多年来数学家们在交流上有很大困难,即使是在不同的分支的同事之间。在我力求突破数学内部障碍的同时,我发现我更应该力求突破感情内部障碍。既然数学本身可以找到YangMille方程将其阐述,为其众多分支的方式所表达的倾向化加以补充,我为什么不能有其广博宽容的姿态:理解你与小程老师之间的友谊,既不赌气,也不畏惧这场情感的真实出现,如实承认自己声称刚刚结婚是屁话,是假话,是假话,是子虚乌有,是明知故错逃避自己的新生。
  唐兄,渴望安排与你小酌,我们促膝谈心。
  谨祝
  秋祺!
  江远澜
  1973年11月26日
  唐兄:
  昨夜睡难,非是仅仅高兴天上无月老,人间竟有错花星,而是想起了不久前(你给我买罐头的那天),你说情愿当农民也不愿当学生的话让我伤神。我以为知识本身总是有益的,即便看起来是远离日常的用途。其次,真理的各个方面,凡是我们头脑能够理解的,彼此都是密切相关的,所以我们不敢否定其中任何一个方面,说是全然无用的,此外,即便证明某个命题目前似乎没有任何用处,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通常却为发现更有用的结果开辟了途径。因此,毛主席言之“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是学习进步的美学准则,且这一美学准则可以跨越任何知识领域。
  另外,我要告诉你:如同把达贩移妗蹲詈蟮耐聿汀房醋魇腔忌涎樟系淖楹弦谎阋嗫以把数学补课——乃至扩大到你的整个学习——看作是一种探寻知识的方法,看作是灵魂的栖息地,看作是灵魂渴望色彩,灵魂渴望乐章,这样一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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