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作者:[日]宫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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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 作者:[日]宫部美幸-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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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大、庆应和早稻田都是非常不错的大学,可是神原先生是在东洋工科大学,所以这些学校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
  直已不由得笑出声来。
  “事实上,我的这种固执和我父亲一模一样。”
  这对非常相像的固执的父子俩,在直已考虑上大学之前,几乎没有发生过真正的冲突。
  “虽然我们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但是,我们既不吵架,也不是那种我看不起爸爸,爸爸不关心我的关系。想想朋友家的情况,我们这样的情况还是很难得的。”
  在谈到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时,直已不说“父亲”,而是称呼为“爸爸”。当我指出这一点时,他又笑了。
  “总觉得有点孩子气,不太好意思。我一直只叫父亲,实际上,我觉得叫‘爸爸’是故作郑重,所以刚才我有点不好意思。”
  一直总是亲热地叫父亲,同时他和处于反抗期的直已都没有发生过冲突,这两者之问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对这个问题,直已也歪着脑袋陷入了沉思。和父亲比起来,这个瘦长的年轻人更像他的母亲,可是,从侧面看,还是能看出他父亲的影子。
  “不仅是爸爸,包括奶奶和妹妹,我也几乎从来不吵架,我想大家都会认可这件事的。”
  绢江和尤香丽都证实了这件事。绢江还顺便说了一句,直澄对长子的这种温和的态度还有点不放心。为了和家人和睦相处,直已是不是太过分了。
  “也许是过分了点。”直已也承认,“现在不一样了,可以前,我自己会想到在无意识中,家里人会笑眯眯地把自己杀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他们死了,我就会很难受。”直已直截了当地回答。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这个影响是很大的。因为那时我才三岁,不知道其中原因,也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可是,母亲突然去了一个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这就是死亡,慢慢地我就这样理解了。”
  他抱着胳膊,还在微笑着。
  “我的女朋友是学心理学的,我也和她说过,我确实存在着极力避免和家人以及其他人发生冲突的倾向。”
  然后他说,这是因为幼年母亲的去世给我造成了刺激性的心灵创伤。
  “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三岁时,我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或者是没有听母亲的话,母亲训了我一顿。就在这个过程中,母亲突然不见了,也没有回家。因此,三岁的我在无意识中就会认为如果我不昕母亲的话,她就会不在了。当然,母亲也说过这种话,这些话就牢牢地刻在了我的心上。所以,现在我不愿意和别人发生冲突。我认为,如果发生了冲突,这个人一定会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办呢——他笑了。
  “我从来没有和家里的任何人吵过架或是闹翻过。因此,当我和父亲因为上大学的问题第一次发生意见分歧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会吵架。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父子吵架是什么样子。即使是吵架的状态了,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噢,这就是吵架,父亲和我形成了严重的对立。”
  石田直澄说,应该报考前途指导老师所劝说的那种有名的大学。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为什么要眼看着就把它放弃了。他突然发火了。东洋工科大学,没有人知道它,私立学校还要花钱,上这种学校有重要意义吗? 我要你上东大,上东大。他大叫着。真的,我吓了一跳。”
  他说,事实上这是他不愿回忆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是冲突的两个人第一次发生正面冲突了,谁也不了解情况,我们一直吵下去。父亲对我说了.许多过分的话,我也回敬了许多过分的话。如果不是父子的话,像这种吵架,恐怕不可能再有和好的机会了。”
  他说,我也觉得自己辜负了父亲。
  “笨蛋,要上大学的话就要上东大,东大是最好的大学,东洋工科大学算不了什么——我没有想到爸爸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前面我是不是说过,我从小就一直非常尊敬爸爸? 这也不是在奉承他。
  因为他凭自己的一技之长维持着我们和奶奶的生活。可是,爸爸对我说的要上有名的大学、否则就是傻瓜的那些话,从另一方面说明了,爸爸认为自己的人生也没有什么价值,是不是? 因为他既没有高等学历,也没有接受过大学教育,只是一名司机而已。“
  关键是,我对他的这种想法感到惊讶,同时也很失望。
  “于是,我追问他,父亲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父亲是不是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现在不是说我的事情,而是在说你。他又大声吼叫起来。当时,我只是觉得爸爸想要从我这里逃走。”
  绢江不知所措,她想来劝架,可直澄好像把她也给骂了。
  “现在再回头想想,父亲和我的那次冲突完全就是一次大的转变。在不知不觉中互相骂来骂去,最后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可以简单地对第三者说。
  “你知道我是怎么辛苦才把你培养成人的吗? 当然可以这么说。难道你不知道上好大学,到一流公司工作也能让我高兴吗? 难道你不想成为让我自豪的人吗? 你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和绝情呢? ”
  直已不得不充满感情地说:“我反驳他说,你是辛苦,可也不能硬让我说感恩的话吧。被大人那样说的话,孩子只能这样回答。不是我要你生我的,而是你自己想生的,我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骄傲来决定自己的人生,这不是在开玩笑。”
  哎,太不让人喜欢了,我一想起这些就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下去。
  直已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我还这样说父亲——好大学、好大学,你就是用这个来决定人的价值吗?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还有你们公司的同事都不是有价值的人? 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瞧不起自己和朋友,你认为这些没有价值的人生和生活态度都是傻瓜,都是可怜的人。”
  石田直澄怒不可遏,脸色发青,浑身在发抖。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会说这些歪理的人了。”
  这不是歪理。直已坚持着。
  “父亲是个可怜的人,自己的人生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所以什么也做不成,所以只能当一名司机。只有父亲才是在对自己和社会没有一点作用中生活着,把这个账算在我的头上就是卑怯。听奶奶说,我的脸都变白了。”
  说不过儿子的直澄跑出了家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来。。‘在我们家,父子吵架后,是父亲离家出走了,真是奇怪。“直已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场激烈的争吵,你来我往的那些话还在脑海里回荡,直已一夜都没睡。
  “一直到早上,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是,早上,父亲摇摇晃晃回来的时候,我还是马上就知道了。可是我没去看他,也没和他说话。我想,父亲和我之间已经完了,父子关系就这样被切断了。那个时候之所以会这样想,也是因为我的性格。”
  不管他怎么反对,我也不会放弃去东洋工科大学上学的想法。
  和直澄吵架之后,直已也变得有点心术不正了。可是,他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直已还有许多地方必须依靠父亲,像学费或者生活费。
  “当时,别说是和父亲说话,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所以我专门和奶奶谈了一次……”
  绢江狠狠训了他一顿。
  “奶奶说‘我知道你的心情,你父亲既有对的地方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要道歉’。可是,就算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会和任何人商量就离家出走的。这一次,奶奶哭了。“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离家出走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了。绢江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直已。
  “奶奶还说‘我生病了也不来看我,死的时候也不能参加葬礼,这样的话我会死不瞑目的”。奶奶是代替母亲把我养大的人,她抓住了我的弱点。“
  最后,绢江成了石田家的停战观察团,她向直澄和直已传达着对方的解释,把话谈拢。
  “说实话,就算拼命地勤工俭学,我一个人也支付不起私立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是自己又太好强,不愿意让父亲照顾自己。于是,我就提出一个方案。在长大成人前,向父亲借钱交学费,将来一定会还给他的。所以,我打算自己工作来支付独自生活的生活费。”
  对于这个问题,直澄是这样回答的。
  “我可以借给你学费,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不能离开家。你有奶奶,还有妹妹,你要放弃对她们的责任而独自生活,简直是岂有此理! ”
  绢江也哭着哀求他。
  “虽然你父亲说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其实他是想要你呆在家里,不过他是个好强的人,不能直接说出来而已,他已经让步了……”
  石田直已苦笑着挠了挠头。
  “在为前途的事情吵架之前,因为每天坐车上大学很麻烦,所以我已经想过要住在学校宿舍里,我觉得这也是离开家独立生活的一项内容,只是因为刚刚大吵了一架,反而被困在了家里。”
  在和直澄吵架之前,他就想着离开家人独立生活——这是为什么? 我这么一问,直已笑了。
  “为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到了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了。”
  和家里人一起生活,特别是男孩子,在吃饭等方面不是很方便“确实如此,可生活不仅仅就是吃饭。”
  说完,直已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他小声说,“自己一直在奶奶和父亲的关心之下生活,我已经有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想询问更详细的情况之前,他突然摇了摇头,急忙往下说。
  “不,在关心中生活,不只是我一个人,大家都在互相关心,我是说对这样的事情厌烦了。”
  石田家的人必须怎样互相关心呢? “这个嘛……还是因为我们家是个不太正常的家庭。母亲去世了,奶奶在当奶奶的同时还是家庭主妇。”
  你是有失落感吗? “不……用失落这个词,还是有比较大的误差的,不是这样的……是什么呢……”
  他一边考虑着该怎么说,一边困惑地眨着眼睛。
  “这件事,我也和奶奶谈过。那次吵架之后,奶奶在我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特别是在拼命调解我们的时候。奶奶说,关系很好的父子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说,对不起了,奶奶为了我们一直含辛茹苦。昕了我的话,奶奶很难受,她说,我还是代替不了你们的母亲啊。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都遮掩过去了,可破绽还是以这种形式暴露了。”
  直已说,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奶奶想说什么。
  “什么过分的事情啦,什么破绽啦……我非常感谢奶奶,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不满,她说这种话反而让我感到不安,也许无意中,我和尤香丽的态度伤害了奶奶。”
  不是这样的。绢江说。
  “她说,不是这样的,那是在我母亲去世后不久,几年之后吧,在我们都安定下来之后,奶奶说她还是想回松江去。她说,如果我硬要呆在这里,这个家会稳定下来,可直澄也就不会再婚了,他不会想到再给你们找个新的母亲,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绢江说:“有了父亲、母亲和孩子,才是一个真正的家,我不可能代替母亲的。”他一直担心这件事,所以不同意我刚才说的离开家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我才会若无其事地住在这里……
  “非常意外,我真的是大吃一惊。”
  似乎是要再现当时的感情,石田直已抬起双手捂住了脸。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指缝里传了出来。
  “奶奶感觉她是赖在我们家不走,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我——我和尤香丽,因为母亲的去世而忍受了许多的不自由。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是有代沟,有些事情不管怎么解释,奶奶也不会明白。而且有的时候带着奶奶去学习参观、远足或运动会,我们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懂事之后,我们偶尔也会交流交流。我们不能对奶奶表示不满,否则会遭报应的。说真的,奶奶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可她还要为了我们而操持家务,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乐趣。所以,我们只有感激之情,没有丝毫的不满……不,准确地说,是不应该有不满。可奶奶却说‘我赖在这里,对不起了’。”
  他叹了口气,把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然后稍稍低下了头。
  “我们家的人互相都不了解,不过是住在一起而已。特别是在我和父亲吵完架之后,这种情况越发突显出来了。吵架之后没过多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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