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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没有背景，在宫里过得也不容易，这不今个儿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得了空，肯定会来看娘娘的。”碧瑶道。
“你在帮她说话？”惠嫔挑眉问，“你是不是也想着像她一般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不用再跟着我这般一日一日混日子了？”她心里积攒着的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本想着万岁爷有些喜欢那个丫头才把她送到乾清宫，好让万岁爷有事没事记着点咸福宫，谁知道那个丫头一下子封了贵妃，反而让偏远的咸福宫成了摆设了。她恨极了弄巧成拙的自己，若是将懿映那个灵巧的丫头留在身边，咸福宫今日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奴婢不敢。”碧瑶只得低声认错。惠嫔看着她那副不机灵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出息的东西，你要是有懿映一半聪明本宫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惠嫔说着狠狠给了碧瑶一巴掌。
“怎么，惠嫔还想让贵妃继续来伺候你？”玄烨缓缓地踏进了咸福宫。
惠嫔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万岁爷……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在怪朕把她要走了？”玄烨冷声问。
“臣妾怎么敢，再说是臣妾自己把贵妃举荐给万岁爷的……”惠嫔颤声答道。
“那你是在怪朕没有赏赐你的举荐之功？”
“臣妾不敢邀功……”
“不敢？你就敢拿宫女出气？”玄烨瞥了一眼脸颊发红的碧瑶。
“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惠嫔低着头。
“只是什么？只是恨不能打在贵妃的脸上？”玄烨冷声道，给了梁九功一个眼神，梁九功依意过去挽起了碧瑶的袖子，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惠嫔平日里责打过的痕迹。“朕与你说过多少次，宫女也是有阿玛额娘的，让你不要随意责打，你都……”玄烨恨恨道。
“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惠嫔抬起头来泪眼迷茫地看着玄烨求饶道。
“你自幼就进宫服侍朕。”玄烨沉声道，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柔泽大气”的牌匾，叹了口气只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着便拂袖而去。
惠嫔失神的坐在地上，忽然抬起手来指着碧瑶断断续续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丫头……来人，把她给我送到辛者库去，本宫不要再看到这个煞星！”
“娘娘，万岁爷若是知道了……”旁边的宫女也不敢多言，只能小声劝了一句。
“万岁爷左右是不会来了！”惠嫔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
玄烨回乾清宫的路上又去了一趟坤宁宫，皇后跌坐在大殿前的地上，看见玄烨进去也不求饶，反倒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她说我是大清国的皇后，难道教训一个妃子都不可以。皇上如若不满意，废了臣妾便是了。
玄烨对着她狠狠喘了一脚，他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朕想立你，你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后。
宫女们都偷偷议论，万岁爷登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后妃发这么大的火。
可老天并没有给懿映一个恨钮祜禄皇后的机会，也没有给玄烨一个废了她的机会。那之后皇后便一病不起了。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钮祜禄皇后薨逝了。万岁爷下了旨意，从此佟贵妃以副后的身份掌管后宫。翊坤宫和坤宁宫成了完全不同的景致，虽都是白衣素服的丧期，坤宁宫的温贵人哭得死去活来的，让玄烨都不忍心再踏入坤宁宫了。而他在翊坤宫里见着素服淡妆的懿映，宛如回到了赫舍里皇后薨逝时，她进了艾叶芸豆卷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不过是咸福宫的小宫女，却那么毫无畏惧的与她说话，而如今……
第17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娘娘身上怎么有些麝香的味道？”陆敬森把完脉，犹豫了一下，道，“近日可有服食什么特殊的食物？”
“没有吧。”懿映想了想，“清晓姐姐送了盒安神的药丸。”说着便让絮雪去柜子里取了出来。
陆敬森一看，里头果然混了大量的麝香，“这敏贵人无意争宠，为何要给娘娘这个药？”
懿映也不解，只摇摇头送走了陆敬森。
回去也未立即丢了那些药材，反倒倒在手心把玩起来，忽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太后给的墨玉盒子，拿出药丸一闻，竟是清新四溢。
懿映抬起头看向窗外，絮雪正拿着剪子修剪着枝叶，千放说去御膳房，也好一阵子了还没有回。懿映淡淡地笑了一下，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却都是各为其主，付不得真心。
她随手放下盒子，差人喊了清晓，一同去御花园散步。
昨日下过雨，地上仍是潮湿的很，一路也没遇上几个人。绕过几座曲折的假山，却听见有人小声说话的声响。皇宫大内，若是行的端坐得正，何必如此私语，怕是在商量什么计谋吧。
清晓自是没有兴趣，懿映本要随着她退出去，却一时起了好奇，快走了两步，拐出假山的屏障。
山间的曲折处，不知哪宫的宫女正和神武门的侍卫忘情相拥，听得动静，见是贵妃，赶紧跪下请罪。懿映还没有说话，那侍卫便一下揽过罪责去，那宫女不知是惊恐还是动情，嘤嘤地落下泪来。
清晓想着懿映近日心情不佳，见着这鸳鸯成对，想必是要狠狠责罚了。
果然见她抿着嘴幽幽道，“你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也是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道，“奴婢是钟粹宫德贵人那里的……”
“嗯。”懿映点点头，沉了半晌道，“我会与德贵人说，提前放你出宫，出去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别坏了。”
那宫女虽是磕头谢恩，却仍是不敢相信似的，面色惶恐。见懿映并无别的举动，那侍卫才磕下长头，“娘娘大恩，铭记在心。”
“就这么放过了？你这么治理内廷，传了出去可不好了。”清晓笑道。
“能遇上有情人多不容易，能帮便帮一把吧。”懿映道。
“你要是能帮帮你自己，那该多好。”
玄烨望着靠在软榻上翻着书的懿映问道，“你喜欢什么花。”
懿映想了一想答道，“樱花吧。”
“荆桃么，花期很短啊。”是啊，是短暂易逝象征着一生一世的花，是结束就是毁灭的花。可懿映还是笑着答了一句，“臣妾不过那么一说罢了，这个季节，桃花应是要开了呢。”懿映抬头看了看紫禁城的四方天空，湛蓝湛蓝的，大朵的白云团团浮在空中，很是清净美好的样子。
“朕还以为你会喜欢梅花呢。”玄烨笑道。
“这话怎么说。”懿映问。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玄烨一下一下地扇着折扇。
“那如今开春了，可要零落成泥碾作尘了。”懿映笑着将话题掩饰过去，心里却不住的泛上了悲意。梅花梅花，是她和容若初见时在杭城的别苑里聊过的植物。那个身着白梅锦缎的少年，若是永远留在烟雨朦胧的杭州城里该有多好。
与此同时玄烨也在心里苦笑，她果真是无意。那些人还这般担心她会强了她们的地位，这后宫里的关系可真是可笑啊。可他随即一想，当初喜欢她，也是因为她不像那些女人一般一心想着恩宠，想着荣华富贵吧。一环扣一环，万事的因果总是巧妙的。
自古帝王，或厌恶那个位置让自己不得自由，拥有得太过漫不经心，或苦心孤诣得到了那个位置然后兢兢业业的做事，活得太累。而玄烨没有这样的不甘愿也没有这样的强烈的渴望，他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就成为了帝王，他的母亲和祖母为他争取过，可他自己好像并没有为“取得皇位”做过什么，他顺理成章的登上宝座，坦然的做着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一切，风雨不顾的御门听政，开疆扩土的南巡北征，多年来的政绩确有一种龙腾四海之感。
他接受了天命赋予他的一切，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可又有谁知道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在接受万人朝拜的那一刻，他自己也忘却了自己究竟是谁了吧。懿映对玄烨，有敬重，有欣赏，有心疼，甚至有些喜爱，却单单没有爱情。
懿映明白玄烨对她的好，而她能够回报的，也只有好罢了。
翌日，翊坤宫的院子里就种满了桃花，花开灿烂。懿映望着那一人高的粉红小桃林，她明白怎么用力也不会再望见当日的那个身影，听见那个清朗的声音说“明年可还要同一般相见才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果真是一语成谶。
懿映转身走进了东阁，她拿起笔开始写那一首词，反反复复地写，“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宣纸一张又一张的被她扔到地上，纸上的字由清秀的小楷变成了凌乱的草书。“娘娘这是怎么了。”絮雪走进了捡起了地上的一张宣纸，她还以为是懿映写的诗，字字句句透着不舍与不甘的诗句。
“没事。”懿映放下笔站了起来去收拾宣纸。
“娘娘，刚托陆太医去宫外寻了本诗集，奴婢念给娘娘听好不好。”絮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念吧。”懿映随口道。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絮雪柔柔地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翊坤宫里，“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
“不要念了。”懿映冷声道。
“娘娘听奴婢念完吧……”絮雪皱着眉道，絮雪还以为懿映是心心念念着容若，却不想她是这般得不愿听见他的诗句。
“本宫说不要念了！”懿映带着哭腔厉声道。
“娘娘……”
“滚出去。”懿映一把拿起案子上刚收好的宣纸向着地上的镀金镂空铜炉砸了过去，铜炉纹丝不动，只有张张宣纸被风带着在宫殿里面上上下下地漂浮着。
她知道那就是容若的那一首《青衫湿遍》，赫赫有名的悼亡词。忍便相忘？你不忍就不忍了，你思念就思念了，还要巴巴地让人来告诉我做什么，怕我不知道你有多后悔没有好好爱你的妻子么。这样子很有意思？
“你为何总要反复提起。”千放满脸怒气地拉过絮雪，“娘娘这般心痛你就满意了，就让你们家公子舒心了？”
“娘娘心里忘不掉，难过又不说出来，忍着还不如这样，就是打我一顿我也愿意受。”絮雪咬着嘴唇回话，千放是乾清宫出来的人，絮雪总不是很喜欢她。
“娘娘本可以慢慢忘记的，你这样反复提及只是让她更难过。”千放也没好气的道。
“你当然想着娘娘可以忘掉我们公子，一心一意只和你的万岁爷一起便是了。”絮雪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玄烨走进了翊坤宫看见满面怒气的千放和絮雪，梁九功正要打开主殿的雕花木门，才开了一条缝懿映就从里面扔出了一本书，直直地砸在了纸糊的窗子上面，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说了滚出去。”
“懿映，是朕。”玄烨沉声道，屋子里一下没了声响，玄烨推开门进去见着屋里宣纸满地的凌乱场景摇了摇头。
“想不到你还有发火的时候，”玄烨捡起一张纸看了一看，句句刺心，“你还是那般在意他。”玄烨郁然道。
“没有。臣妾今生今世都不想知道与他有关的任何了。”懿映漠然道。
“你当真这样想就好了。”玄烨郁郁地看着失神的懿映。
“皇上赐死了臣妾吧。臣妾对不住皇上，无颜以对皇上。”懿映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说什么傻话呢。”玄烨走过去缓缓抱住了她，“朕可以等的。”他那么得好，放下了一个帝王应有的骄傲，这般温柔地等待着一个爱恋着其他男子的女人。懿映明白自己有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他，钮祜禄皇后的那一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不散，“你不就是仗着万岁爷喜欢你么”，是啊，她就是仗着面前的这个人喜欢自己，然后一次一次地伤他。只知道他不会怪罪，何时想过他的心痛。
“朕想着，让你抚养一个孩子。”玄烨柔声道，他想着让她有些事情做，或许便不会如此了吧。懿映把头往玄烨肩上靠了一靠，也不答话。
“钟粹宫的德贵人乌雅氏，前些日子生下了皇四子，叫胤禛。带过来给你看看？”玄烨的声音充满着宠溺。
“臣妾怕是不会带孩子吧。” 懿映轻声道。
“那些事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了，朕知道你有才学，能教一教他就好了。”
“那德贵人会不会……”懿映有些疑虑。
“位份低的嫔妃按宫规不能自己抚养孩子，交给阿哥所，自然不如交给你好。”玄烨轻轻帮她拂去垂在额前的碎发。
“那万岁爷晋一晋她的位份吧。”懿映可不愿意被谁记恨然后卷进后宫无止境的争斗。
“那便是嫔位了，有些高了。”玄烨沉吟道。
“就当是臣妾为她求一个恩典。”懿映道。
“你何时求过朕，现在倒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这样的话了。依你就是了，开了春便晋她为徳嫔。”玄烨笑道。
“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