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中的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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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中的博尔赫斯-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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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尔赫斯陶醉于人有两个自我的神秘玄想。在小说《神学家》中,他引用了虚构的千篇一律教派的教义:“他们想象所有的人都是两个人,而那个真的则是另一个,是在天上的那一个。他们也想象我们的行为会投出一个颠倒的反影。因此,我们醒着的时候,另一个睡觉;我们私通的时候,另一个贞洁;我们抢劫的时候,另一个慷慨。死了以后,我们就会跟他合而为一,就会成为他。”在小说《特隆,乌克巴尔,奥尔比斯·忒蒂乌斯》中他又写道:“我们在此地睡觉的时候,我们在彼地却醒着,因此,每一个人就是两个人。”在同一篇小说里,他令人吃惊地宣称:“一本书如果不以反对它本身而结束,就被认为是不完整。”在另一篇小说《〈吉诃德〉的作者彼埃尔·梅纳德》中他又认为:“由于他的一种宽容或者嘲讽的习惯,使他喜欢宣传的恰恰是与他自己所赞同的完全相反的思想。”在他“最具雄心”的唯一一篇长篇哲学论文《对时间的新驳斥》中,他否定了时间的存在,并不厌其烦地广征博引,然而正当读者几乎被他的雄辩折服时,在文章结尾他却把自己的观点推翻了。
  最后,博尔赫斯写了一篇空前奇特的小说《另一个我》,小说中两个博尔赫斯──“年逾七十”的老年博尔赫斯与“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博尔赫斯──超越时空地相遇了。老年博尔赫斯一本正经地向青年博尔赫斯论证他们两人相遇的真实性与可能性:“有个希腊人说过:‘昨天的人并不是今天的人。’我们两个,坐在日内瓦或者剑桥的这条长凳上,也许就是一个证明。”当然,在小说结尾博尔赫斯一如既往地要以“反对自己而告结束”:“突然,他说:‘如果您曾经是我,那么您怎么解释您竟然忘了1918年您曾经遇到过一位老先生,他对您说他也是博尔赫斯?’”表面上看,“青年博尔赫斯”在小径的尽头又提示了一个分叉,其实它倒是整篇小说中最真实的:晚年博尔赫斯并不是在写这篇小说时才陷入自身的迷宫,终其一生他都深陷于这一迷宫不能自拔:前后两次涉入河流的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四、结语──站在迷宫之外看博尔赫斯
  博尔赫斯是文学史上极为罕见的一个缺乏可比性的独特作家,这将使他成为一个类似于但丁的、难以被其他作家替代的人,因而必将赢得一代又一代的读者,让他们迷惑,使他们震惊。在诗篇《我的一生》中他写道:“我品尝过众多的词语。我深信这就是一切而我也再见不到再做不出新的事情。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和富足,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这是博尔赫斯对自己的恰如其分的总结,他是一个“词语品尝者”,他的纸上迷宫精致然而失之纤巧,严密然而失之空洞,复杂然而远离丰富,趣味盎然然而情感贫弱,智力超绝然而哲理有限。
  我认为,博尔赫斯本身不是迷宫,他只是热衷于迷宫、迷失于迷宫的一个幻想者。对现实世界与人类文化缺乏洞察力的读者将紧随作者的自我迷醉而迷失于作者设置的迷宫;而站在博尔赫斯及其迷宫之外的研究者将看到博尔赫斯深陷于迷宫之中:由于没有付出爱(对异性、对人类、对世界),所以他不可能得到爱;由于没有找到他的“阿里阿德涅”,所以不可能有一条“阿里阿德涅之线”引导他走出迷宫。因此毫不奇怪,这位如此迷恋迷宫的人,在作品中竟从未提到过这位帮助提修斯走出米诺斯迷宫的卓越女性,正因为如此,即便具有超绝的智力,然而他的找不到迷宫的出路,却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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