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王立群读史记 之汉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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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讲坛:王立群读史记 之汉武帝-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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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汤任廷尉(最高司法长官)后,着手变更汉初的法律。一次,汲黯当着汉武帝的面斥责张汤:你身为国家正卿(正部级干部),上不能弘扬先帝功业,下不能遏止百姓邪念。相反,明知不对你还非要做,为的就是成就自己的“事业”,尤其不能容忍的是,你怎么敢把高祖皇帝定下的法令乱改一气呢?你这样做,早晚会断子绝孙。(非苦就行,放析就功,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骂街的话都出来了。汲黯深谙战斗要诀:我先扯下脸了,就无畏了,你敢扯下脸皮,就放马过来。结果,汲黯得胜而归。

  汲黯经常和张汤吵架,张汤爱在细节上雄辩滔滔,汲黯则在大问题上坚持原则。汲黯说不服张汤,怒不可遏地骂张汤:天下人都说,不能让刀笔吏出身的人居公卿之位,果真如此。如果依你订的法律,天下人都会吓得腿也迈不开,眼睛也不敢向前看!(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

  汲黯骂到了张汤的痛处。

  第四,汲黯揭露汉武帝的表里不一。

  汉武帝外儒内法,有三位大臣看出来了,但对策各不相同:

  公孙弘看出了,他创造性地以公羊派《春秋》阐释法律(习文法吏事,而又缘饰以儒术,上大说之),因此,大得汉武帝欢心。

  张汤也看出来了,于是发明了以儒学断案的新方法,同样深得汉武帝赞赏(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

  公孙弘和张汤都是精明人,他们利用汉武帝的外儒内法,为自己捞取了雄厚的政治资本。

  汲黯也看出来了汉武帝的外儒内法,但是,他不但没有迎合,反而毫不客气地指出:陛下心里欲望极多,表面上还要侈谈仁义,那样如何能效法唐尧虞舜呢(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

  汉武帝自尊大挫,一声不吭,怒气冲冲地退朝了。汉武帝回宫后,对侍从说:汲黯闹得太过分了!(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

  这一次汲黯的确有些过分。官场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何况是对当今圣上?他“言传”了还不够,还那么露骨,什么“骨子里要法家,面子上要儒家”。汲黯不懂批评艺术,或者也不是不懂,而是唯恐绕弯子别人听不明白,有点存心的意思。

  气壮理不直?

  话说回来,汲黯的批评,让汉武帝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对汉武帝是有益的。但是,汲黯的批评果真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吗?

  对汲黯的屡次批评应当具体分析。

  关于两次抗旨。

  第一次,东越相攻,汉武帝派汲黯视察,打算进行干预,此举体现了汉武帝的大国意识。汲黯不理会,坚持华夷之辨——越人跟咱们不同,就是好斗,让他们去打打杀杀,跟大汉有何相干?

  第二次,河内大火,汉武帝又要汲黯前往,体现君主对百姓的关爱,但汲黯竟然置之于不顾。虽然河南矫诏救灾值得称道,但河内百姓的生命难道不重要吗?置一地百姓于不顾,对另一地百姓倍加呵护,那是怎么回事呢?

  两次抗旨,汲黯做得都有缺失,只是汉武帝对汲黯比较宽容。

  关于处理匈奴降者。

  如何处置这四万多匈奴降者,确实是一难题;处理不妥,会带来很大的后遗症。汉武帝开始将浑邪王部四万余人迁到长安,最后,安置在河套地区新组建的朔方郡。应当说是决策英明。

  汲黯建议将匈奴降者赏给烈士家属为奴,明显不妥。民族矛盾不可能采取睚眦必报的方式来处理,这种提议只能增加民族间的仇恨,不利于汉匈和谐相处。

  明君惜直臣?

  既然汲黯的道理本身有漏洞,又屡屡对汉武帝高唱反调,汉武帝为什么能一忍再忍呢?

  其一,汉武帝看到汲黯的鲠直和忠诚。

  汲黯两次抗旨,多次“逆龙鳞”(古代称皇帝为龙的子孙,“逆龙鳞”就是拔掉龙身上的鳞片,用来比喻触犯皇帝),汉武帝都没有降罪。这是武帝的英明,也是汲黯的幸运。

  不是每位大臣都有这种幸运!司马迁一言不当,惨遭宫刑;狄山稍有出格,沙场送死;汲黯当面揭露汉武帝,汉武帝对汲黯一是“上默然”,二是“上默然”,至多是“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汉武帝是什么脾气?阎王脾气!说杀就杀。汲黯够幸运的了!

  汉武帝执政54年,他能容忍的仅汲黯一人。

  看看武帝是怎么回应汲黯的“咄咄逼人”?“我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汲黯说话了,今天又听到他说昏话了。”“人不能不读书,听听汲黯都说的些什么,越来越不像话!”如此亲切,就像对待一个率性而为的孩子。汲黯的放肆无礼,汉武帝都当做童言无忌,谁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呢?

  可贵的是,汉武帝不采纳汲黯的意见,并不认为汲黯不忠诚,不可用。换作吕后,别说一个汲黯,十个汲黯也杀光了。刘邦在世时,周昌是一介直臣,到吕后专权,直臣周昌不见了,为什么?有什么样的上司,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一个杀人魔王手下出现直臣,基本不可能!

  汉武帝没有降罪汲黯,但也不会重用汲黯。汲黯是景帝朝的旧臣,出道比公孙弘、张汤早得多,汲黯位列九卿时,公孙弘、张汤仅为小吏;后来,公孙弘、张汤爬上来,和汲黯并列九卿;再往后,公孙弘当了丞相,封平津侯,张汤当了御史大夫,任副丞相;原来汲黯手下的人还超过了他。汲黯满腹牢骚地对汉武帝说:陛下用群臣就像垛柴禾,越是后来的越要放到上面(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汉武帝照样“上默然”,只是说:人不能无学识,听听汲黯的话,越来越不像话(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好像拂去薄尘,一笑而过。

  其二,汉武帝看到了汲黯的原则性。

  汲黯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汉景帝朝任太子洗马时,就以“以庄见惮”,连汉景帝都感到有心理压力。

  有一次汉武帝坐在大帐之中,汲黯来上奏章。汉武帝当时没带帽子,害怕被汲黯看见,要挨批评。汉武帝赶快躲到内帐,立即恩准汲黯的奏章。(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但是,汉武帝接见其他大臣就不是这个样子。见大将军卫青,汉武帝踞厕而视之”;“厕”就是卫生间,汉武帝在卫生间里接见卫青,说明汉武帝与卫青之交,相当随意。同样,丞相公孙弘在汉武帝休息时面见汉武帝,汉武帝连帽子都不戴(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唯独见汲黯,汉武帝不戴好帽子绝不敢见(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君臣之间处到这个地步,既可笑又可敬。汲黯能成为汉武帝的风纪检查官、形象督察员,不在于他言语犀利,义正辞严,而在于他无欲无求,敢豁出去。命可以不要,话必须直说。

  其三,汉武帝认可汲黯的政治才干。

  眼不见为净,汉武帝任命“刺儿头”汲黯担任东海郡(郡治今山东郯县)太守。汲黯信奉黄老之学,为官处世,喜好清静,他把事情交付给下属处理,为政只督查下属按大原则办事,不苛求小节。他体弱多病,常闭门卧床。但一年多时间,东海郡便一片清平,百姓拥戴。汉武帝知道后,召汲黯回京任主爵都尉(主管侯国事务),享受九卿待遇。

  后来,汉武帝认为淮阳(今河南淮阳)是楚地的交通要道,又调任汲黯为淮阳太守。汲黯趴在地下不愿领命。汲黯伤心地哭诉:我原以为我死之前不能再见到陛下了,没想到陛下还要任用我;但是,我病痛缠身,不能担任地方官,能不能就在朝中做个中郎(侍从),当个顾问?汉武帝回答:爱卿是不是觉得淮阳这个地方太小?你先上任,我很快就会把你调回来。淮阳官民关系紧张,我想借重你的名望,你身体不好,就躺在家里处理政务吧。

  汲黯到了淮阳,整个淮阳郡在他的治理下,政通人和,一片兴旺。汲黯在淮阳做了七年,最后病死在淮阳太守任上。

  其四,汉武帝认可汲黯是社稷之臣。

  汲黯多病,常常一病数月。而汉法规定,卧病超过三个月就要免官。于是,汉武帝常常是在汲黯病了将近三个月的时候,又恩准他假期,让他继续休养,又保证汲黯不会免官。有一次,汲黯病得很重,庄助替他请假。汉武帝问庄助:汲黯是个什么样的人?庄助回答:要是让汲黯在一般情况下当官,也显示不出有多少过人之处;但是,如果让他辅佐少主,他会一心一意,任何力量都不能动摇他。即使有人自称是战国时期的著名勇士孟贲、夏育,也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汉武帝频频点头:是啊,古代有能与国家共存亡的忠臣,汲黯就是这样的人啊(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作为国家一把手的皇帝认可汲黯是“社稷之臣”,汲黯在官场中还会有什么风险吗?

  汲黯有无政治风险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汲黯有没有什么毛病有可能被别人利用?二是汲黯会不会遭到权臣的暗算?

  善于借刀杀人的公孙丞相出手了。

  汲黯屡屡揭露公孙弘是伪君子,公孙弘能放过汲黯吗?当然不能!公孙弘会怎样陷害汲黯呢?

  公孙弘向汉武帝建议,调汲黯任右内史。

  右内史管辖的京城地区,住有诸多达官贵人和皇室宗亲,公孙弘以此地难治为由,奏请选调有声望的大臣汲黯担此重任。公孙弘话是没错,但没安好心。谁料,汲黯当了几年右内史,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并无贵戚闹事(上愈益贵弘汤,弘汤深心疾黯……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公孙弘的阴谋破产了。

  当地那些难缠的权贵为什么没有向汲黯叫板?

  举一个例子来解答这个问题:淮南王刘安准备谋反,最头痛汲黯,刘安说:汲黯喜爱直言相谏,又固守臣节,甘愿为正义捐躯,很难用什么手段诱惑他。至于游说丞相公孙弘,就像揭掉一块布或者把将落的叶子震掉那么容易(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如发蒙振落耳)。可见,骄横不法的淮南王都畏惧汲黯的刚直耿介。大抵是京城权贵素闻汲黯大名,才不敢寻衅滋事。

  童言无忌终究敌不过巧言令色。虽然汲黯、公孙弘都未因淮南王谋反而失节。但一代直臣汲黯老死在淮阳太守任上,企图加害他的公孙弘却终老丞相之位。那么,这个震惊朝野的淮南王谋反事件,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17节:凿空西域:汉武帝海选 张骞胜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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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与月氏的怨仇,让汉武帝看到一个潜在的同盟。因此想联络月氏,共同对付匈奴。(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

  西汉王朝刚建立时,版图比秦王朝还小。当时,被秦朝击败北窜的匈奴人,利用西汉初建无暇他顾的机会,迅速占领了河套地区。汉武帝继位,定下的第一个外交战略,就是征战匈奴;而且,一直坚持了44年。

  同时,西域、西南夷、两越都进入了这位皇帝的视野。汉武帝热衷扩张中国版图,实现“大一统”的大国之梦。面对这些陌生而神往的广袤地域,年轻帝王最看重的就是西域。

  西域,包括今天我国新疆在内的广大中亚地区。汉武帝时代,西域各国与匈奴族的生活习俗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大都属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他们在汉朝和匈奴两大势力之间徘徊,在双方势力的彼此消长中生存。

  刚刚即位的汉武帝果断派人出使月氏,就是着眼于对匈奴的战略包围。此时,汉匈之战尚未开始,汉武帝已经未雨绸缪。

  年轻的皇帝和年轻的帝国一样,充满勃勃的雄心和无尽的想象力。这次出使西域,他来了个“选秀”,让最有才智,最能代表大汉形象的人来完成这一重要战略任务。汉武帝为什么出此奇招,确定使者呢?

  第一,位置不明。

  公元前2世纪,没有精密地图,没有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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