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自然主义大师-左拉述评- 第4部分

　　细小的字注明一个人的简史，一种遗传情况。

　　看着这件做了20年的工作，这里面这么准确完善地运用了由他

　　自己发现的遗传规律，一种学者的快乐占据了这位医师。“瞧瞧吧，小姑娘！你已经都知道啦，你已经把我的草稿都抄

　　写过了，为的是懂得……像这样都在这里了，这么确切，这样完备

　　的材料，找不出一点点破绽，这不是很好吗？人家会说，这就是实

　　验室里的实验，简直就是黑板上提出来并且解决了的问题……

　　我再跟你重复一句：全都在里面了……你看，在直接遗传中间，选择作用……其次，这是　3个混血的例子：镕接型的……散布型

　　的……混合型的……我还应该区分出第四种情况，这也是很值得注

　　意的，平衡型的混合……于是，各种变化产生了，例如，母系占优

　　势常常和生理上与父亲相像同时发生，或是相反的情况；同样，在

　　混合例子中，生理的和精神的优势又随着环境的不同决定于某一个

　　因素……还有，你看，这是间接性遗传，旁系遗传……不过，在我

　　的研究中最丰富的，是反复遗传……前后代的相似相隔一代、两代

　　或者三代传下去……最后，还有先天性问题，这是一种混合性遗传，像化学上的混合物似的，父亲母亲的生理上和精神上的特点互相混

　　在一起，在新生的孩子身上父母的痕迹似乎都找不到了……真的，这是科学的，也是可能的……

　　左拉用这样一连串的遗传理论，为他这一套20多部的家族史巨著打下了一个句号，留给人们的，是一种近乎命运的阴森的思考，从而突出了他的这部大书的第一重主题：人的自然血缘的、遗传的研究。关于左拉的这第一重主题以及他运用带有明显谬误成份的吕卡思遗传理论给他的宏篇巨著带来的局限性，我们下文还要专门谈到，在这里我们不要忘了：虽然左拉为了显示自己的独创色彩而一再宣称自己的作品“更富有科学性，不是更富有社会性”，但他作为一位严肃的作家却完全自觉地进行了洞察社会和描写社会的工作。鲁贡·马加尔家族的遗传世系实际上起到了这样一种作用，即把鲁贡·马加尔家族的全部成员分布到社会的各个阶级和各种社会环境之中，从而展开地进行他的反映社会，“写出第二帝国的全部历史”的工作，这一工作突出了左拉的第二重主题，即社会的、历史的主题，这使他继巴尔扎克之后，继续了现实主义文学的伟大传统，使《鲁贡·马加尔家族》在法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鲁贡·马加尔家族》

　　从1868年开始，左拉开始了他的规模宏大的系列长篇小说《鲁贡·马加尔家族》的创作，他原计划这部巨著包括十部小说，各自是不同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各自的结局，但用同一根强有力的家族的线索贯穿前后，使整个作品构成一个独立的巨大的整体。他想要完成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我们在前文已经提及，是从遗传问题里，从他认为是人类最内在的基因里去研究人类；第二个目的，则是要通过这个家族分散在社会各阶层的各个成员的活动，去描绘一个时代。左拉自信地宣称：“我要做巴尔扎克曾对路易·菲力普朝代所做过的那种工作。”

　　1870年　6月，《鲁贡·马加尔家族》的第一部小说《鲁贡家族的家运》开始在《世纪报》上连载，1871年，正式单册出版，左拉在卷首写了整部家族史小说的总序，公布了他的写作计划和意图。他写道：“我想解释一个家族，——一小群人，——如何在一个社会里面立身处世，这家族在发展之时，产生了10个、20个份子，他们在头一眼看来好像极不相似，但是在分析之后，却显露出他们是深切的互相关联的……在生理方面，这个家族的各个份子，他们全是关于神经与血缘的变态事件的慢性继承者，这些神经与血缘的变态事件，是在第一次机体的受伤之后陆续发生在这一个家族里面，并且他们在这个家族的每个人身上，随着环境的不同，决定了情感、欲望、情欲以及一切属于自然和本能方面的人性的表露，至于历史方面，他们从平民阶级出发，由于低下阶级在社会中进展时所接受的这种完全具当代性的本性冲动，他们在整个现代社会中飞黄腾达，他们高升到各种地位，并且凭借着他们各个人物的特殊变动的生活，就可以叙出全部　‘第二帝国时代’。”计划公布了，接下来应该是公布左拉所说的这一个小群人，这一家族的世系以及他们各自在社会和历史中所处的位置，然而直到1878年，在左拉已经出版了7部家族小说，第8部小说也开始在《公益报》上连载的时候，他才公布了鲁贡·马加尔家族的世系表。这是为了回答某些读者对他的系列小说缺乏组织和总体结构的指责而公布的。这个世系表与后来1893年发表的树枝状图不同，只是一个严格意义的表格，但五代人的辈份、血缘关系，每一层次列出的每个成员的简史都已经基本完备，图表中不仅包括他已经发表的八部小说中的人物，而且包括了后来在一些小说中出现的家族成员，直到最后结束全部的最后一部小说中的巴斯加医生。当然，在后来的创作中，左拉最初的意图不可避免地有所更改。人物增加了，最突出的是家族的马加尔分支扩大了。小说的规模也由最初计划的10部扩展了一倍。左拉从28岁动笔写成第1部家族小说《鲁贡家族的发迹》起，经过了23年辛勤劳动，终于在53岁时出版了他的最后一部家族小说。

　　最后完成的是20部小说，它们是：《鲁贡家族的家运》、《贪欲的角逐》、《巴黎之腹》、《普拉桑的征服》、《教士穆雷的过错》、《鲁贡大人》、《小酒店》、《爱之一页》、《娜娜》、《家常事》、《妇女乐园》、《生之欢乐》、《萌芽》、《作品》、《土地》、《梦》、《人兽》、《金钱》、《溃败》、《巴斯加医师》。这20部小说从各个阶层和角度，展示了整整一个时代的社会生活。

　　按照左拉的设想，《鲁贡·马加尔家族》系列中的每一部小说主要描写社会生活的一个领域、一个方面，或者一个社会阶层的典型。按照他最初的十部小说的设想，第一部小说是写鲁贡·马加尔家族的起源，第2部写这个家族的黄金的年轻时代，第3部写第二帝国时代的投机事业，第4部写官吏和政界，第5部写一个教士灵魂里的自然和宗教两方面的冲突，第6部描写军界，第7部写工人，第8部写交际界，第9部写艺术家与艺术界，第10部写司法界。从最终写成的小说来看，《鲁贡家族的家运》，以拿破仑第三“十二月政变”为背景，描写了鲁贡家的来由和彼埃尔·鲁贡通过投靠帝国反对共和暴发的经过。《卢贡大人》，以身任帝国大臣的欧仁·鲁贡为中心，描写了第二帝国时期的上层政治与政界。《小酒店》写巴黎手工业工人的生活和酗酒的社会问题。《爱之一页》写巴黎市民小人物的生活，包括家庭和感情的纠葛。　《娜娜》写巴黎上层社会的社交生活和妓女。《家常事》写巴黎资产阶级的日常生活和道德状况。《妇女乐园》写巴黎的百货公司与资本主义商业。《萌芽》写矿业工人的生活与工人运动。《作品》写艺术家和艺术界。《土地》写农村与农民的生活。　《梦》写贫寒孤女的爱情追求与不幸。《人兽》写铁路工人和铁道部门。　《金钱》写金融投机与交易所。《溃败》写普法战争与第二帝国的崩溃。《巴斯加医师》写医学界的人物与科学发展。除了个别小说如《生之欢乐》仅限于纯生理和心理的描写之外，其它所有的各部小说全都忠实地实践了左拉的写作设想，尽量深入地反映了社会生活和各阶层的人物。

　　《鲁贡·马加尔家族》的最初6部小说陆续发表，并没有能引起读者的热烈兴趣，《卢贡家族的家运》在《世纪报》上逐日连载，因为普法战争爆发而停顿；《贪欲的角逐》在《钟声报》连载，也因读者反对而中断。只是由于出版家拉可阿的支持，两部小说的单行本才得以出版，但不久，拉可阿书局也宣告破产了，左拉的庞大写作计划受到极大的威胁，只是由于年轻的出版家夏庞蒂挺身而出，购买　《卢贡家族的家运》和　《贪欲的角逐》的版权，并答应继续出版以后的各部续作，左拉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写他的《巴黎之腹》。《巴黎之腹》的出版赢利，使《普拉桑的征服》和《教士穆雷的过失》的写作环境稍微宽松了一点，但《教士穆雷的过失》中对恋爱的大胆描写引起天主教徒们愤怒的攻击，紧接着《鲁贡大人》平淡的销路，又使左拉感到很大威胁。直到1877年第七部长篇《小酒店》的面世，左拉才在批评界的一片围攻声之中，受到了广大读者的欢迎和称赞。

　　《小酒店》——工人苦难纪实

　　《小酒店》取材于19世纪5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的巴黎郊区工人生活。女主人公绮尔维丝出身于劳动者家庭，父亲安图瓦·马加尔当过兵，后来以编柳条筐为业，母亲是一个小菜贩，卖过猪肉，至死辛劳。绮尔维丝在贫困中长大，10岁就开始当洗衣女，14岁时与同乡二流子青年朗第耶同居，生了两个孩子。他们一起来到巴黎，性情奢侈爱享乐的朗第耶又抛弃了她和孩子。与别的女人姘居，绮尔维丝拚命工作，独自抚养孩子。她遇到了一个青年锌工古波，古波为人正直，他帮助绮尔维丝并且向她求婚。结婚以后，两人勤奋工作，虽然家里又添了一个女儿娜娜，但是由于勤俭，生活渐渐宽裕，每月还能存上一笔钱，她梦想攒下足够的钱来开一家洗衣店。可是有一天出了事故，古波在屋顶上做工时摔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虽然经绮尔维丝无微不至的照顾，古波养好了伤，但所有积蓄全消耗一空。更加糟糕的是，在养伤的日子里古波染上了酗酒的恶习。绮尔维丝在一个暗地爱着她的铁工顾奢的资助下，终于开起了洗衣店，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但这时古波嗜酒却越来越厉害，而朗第耶却又来了，他在古波住的房子里分租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勾引古波喝酒，并引诱绮尔维丝，重新占有了她，并坐在他们家里吃白食。绮尔维丝很快就养不起这么多只吃不干的人了，她不得已放弃了铺子，搬到一间顶楼去住，在朗第耶的腐蚀下，也开始喝酒，也变得好吃懒做，整天沉浸在酒精和性欲之中，生活每况愈下，她与古波所生的女儿沦落为娼妓。绮尔维丝欠下了债，变得越来越下流，因为饥饿和堕落，有一天竟也试着去卖淫。古波整天喝得烂醉，酒后中风死在疯人院里。绮尔维丝饥寒交迫，死在她的老房主让她过夜的楼梯底下的一个窟窿里。而这里的朗第耶却又在继续白吃别的女人。

　　左拉以极其醒目的方式提出了酗酒的危害。绮尔维丝本来是一美丽的劳动妇女的形象，她从小生于劳动的贫苦人家，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习惯，即使她开始与朗第耶同居时，她也不赞成朗第耶的好逸恶劳、游手好闲。朗第耶抛弃了她和孩子，使她只能用加倍的勤奋劳动，来使得自己和孩子能够生活下去，而她竟然做到了这一点。她勤俭能干，持家有方，在与古波结婚后的那一段时间里，由于她和丈夫的共同努力，小日过得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她善良而又富有同情心，待人厚道，能帮助邻居，主动让失业的老工人到她的店里来吃饭取暖，即使穷困潦倒之后，她还把自己难得弄到的面包分给孤苦的乞丐伯鲁老伯，还不忘去照顾受虐待的小女孩拉丽和她可怜的弟妹。她本来是对生活充满着希望和信心的，她的愿望无非是有一个自己的小店，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有一块干净的睡觉的地方，能够让她抚养自己的孩子好好地成人，最后，在劳累了一辈子之后，安静地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死去。她的堕落和自暴自弃，固然是因为朗第耶邪恶的引诱和古波堕落的拖累，但那天在酒店中第一次尝那“哥伦布老爹的樟脑水”却也起了极其致命的作用。从那时起，酒精蒸馏器的铜管子抓上她就再也不放了。她日渐变得厚颜无耻，为了得到几个铜钱喝酒，她完全不顾脸面，她由一个健康、漂亮、光彩动人的青春妇女变得臃肿肥胖丑陋不堪，变成令人恶心的肮脏的一堆东西。这种强烈的对比，突出地展示了酗酒给劳动人民带来的危害。

　　古波的堕落也突出地加重了这个问题的份量。古波原来也是一个勤劳向上的青年，他为人忠厚，生活朴素，是一个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