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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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鸿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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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跑到夫子庙那块时,看到官兵进城了,在街上见人就抓。我也让他们给抓了进去,扣个殴斗生事。后来还是我婆娘四处求人花了银子将我弄出来。唉,后来大老爷们察了个把月,收缴了精卫盟的那些产业,给精卫盟定了个私通海盗的罪。说李家是为官府缉盗,有功无过。倒是街上一众不相干的人蒙了场大难,这它妈的都是什么年月!” 

  酒客都不约而同的吼骂了几句,便又有人道:“你说这沈青鹰是中了什么邪?沈家一门都死在李家手里,后来他投入精卫盟,精卫盟的势力已经不比李家差了。只消过上几年,何尝不能既报大仇又得回产业,为啥子非得和仇人家联手?” 

  老胡听了这话突然冷不丁的问出一句:“你可知那黑精卫本是精卫盟的盟主,为何会换了韦白鹤?” 

  赵七还不及答,旁边早有人插上了话:“这谁不知道,黑精卫不是和李家的大公子李昶一战之下,同归于尽了么? 

  老胡“嘿嘿”冷笑了几声,似是想说什么,却只是捧了酒碗喝了一大口,叹道:“野柿子酒当真不错,我每年往这边跑上一趟,都说不上是为赚钱还是为喝这酒。” 

  有人问道:“老胡你方才笑得有些怪,卖弄什么玄虚呢?” 

  老胡四下里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真的不知呢,还是假的?” 

  发问的人恼了,道:“什么真的假的,快说快说!” 

  老胡却又不紧不慢地吃着菜道:“这事,不说也罢!” 

  客人们谈兴正浓,被人这么吊着胃口都嚷嚷起来。 

  “老胡,你要是不说,可别忘了小红的事,唉,嫂子平素待我也不薄的……”赵七也嘿嘿的冷笑起来。 

  老胡一口酒呛住了,咳了几声,方道:“好兄弟,你就饶了我罢。这事,其实知道的人也不少了,说与你们听听倒也无妨。” 

  “喔?难道还有隐情?” 

  “嘿,他们那里是力拼而亡,那是一双两好,比翼双飞去了!” 

  “什么?居然有这样的事?”问话的人语气十分的激动,好象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老胡道:“自然是真的,李家和精卫盟两边都想将这事给瞒下来,只是这日子一久,又如何瞒得住?” 

  “快说快说,他们两个是怎么勾搭上的?” 

  顾澄摇头,默默的饮酒,心道世人都巴望着名门中出点什么岔子,在嘴上把旁人作践几日,如同自已也高贵起来了,当真是无聊之极。 

  “怎么勾搭上的,传说的可就没这么明白了。百雀阁你去过没有?” 

  “老胡你这不是寒碜人吗?咱们这身份,那里上得了百雀阁?莫非你就去过了?” 

  “咳咳,这不只是问一声么!你们现今大约都晓得百雀阁是精卫盟的秘舵了。好象是几年前李大公子到百雀阁探路,黑精卫在里面扮作舞女想使美人计赚了李大公子,不成想两人假戏做成了真!” 

  “原来是这样……嘿嘿,那李大公子这也算是痴情种子一个,居然当真扔下家业就跑掉了!” 

  “只不过,我瞧那黑精卫这种女人也真是恁无情了,一整个精卫盟都败在了她手上。若不是她撒手一走,以精卫盟的声势,那沈青鹰也未必就会投到李家。” 

“  这个自然是,前两年,哪个不说精卫盟迟早会灭了李家?” 

  “不止这个,听说沈青鹰对黑精卫早就有了心思。他跟着黑精卫这些年没尝到一点甜头,黑精卫却跟着仇人跑了,这一气之下投到李家也是无可厚非。”老胡说到这里,四下里人方齐“喔!”了一声,终于明白老胡先前为何会冷不丁岔出这么一句来。 

  突然那孩子又哭了两声,传来“咣铛!”一声脆响。顾澄一看,那妇人手中的勺子落了地。她的头上伤口已包好了,只是帽子下面结着的辫子有些散,蓬乱的发影被塘里的火光投到泥墙上,顾澄无端端地觉得有些凄凉。 

  酒客们又谈笑了一会,话题渐渐转到别处,顾澄也不再听。突然他心有所应,抬头一看,只见伏在桌上的沈青鹞起身往门口走去。他走过那老胡一桌时,似有意似无意的在他们桌上拍了一掌。那老胡正要发作,他们的酒碗突然裂了,无数细锐的瓷片合着黄澄澄的酒液分别向着他二人头面扑去。二人不及闪避,捂着脸痛叫了一声,十指中缓缓渗出血来。 

  店中人都是一惊,再看沈青鹞,却只见帘子在风中飘飞不定,人已不知去向。 

  当下掌柜取了药水绷带来给两个人脸上包扎,两人各伤了一只眼睛,痛哭叫骂闹成一团。不少客人起身离去。顾澄暗自盯住了那几名鹞鹰,果然他们一个一个的出了门,待最后一名鹞鹰离开,顾澄也就追在了后头。 

(二) 骆马湖 

  一出店子,顾澄就不自觉裹紧了衣袍,方才坐在火塘边暖热了的身子顿时有些发僵。他从丹田中引出一股真气来,一面暖和全身,一面动用灵犀心眼盯紧了最后的那名鹞鹰。街上已经清静下来了,只有酒醉的猎人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在泥泞中挣扎;从两侧帘缝里透出来笑声火光,却越发衬现出此刻窄街的清冷。 

  顾澄倾听着远远近近的脚步,分辨出自已所要找的人。他心知鹞鹰七杀是遁迹蹑踪这一行当里顶儿尖儿的角色,自已的灵犀心眼练成后虽说从未失手,可是对上这些人却也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 

  不多时出了小镇,他听到了五个人的声息聚在了一起,那些脚步声轻悄得有如山猫夜行,若他不是一直有意跟着无论如何也不分辨不出来。天色异样的昏暗,只有风卷起无边无际的混沌结结实实蒙住了眼睛。没有星月,走过一程后也没有了灯火,迎面是默立的群山,夜色中山脊一线勉强可见。进了桦树林,离小镇不过半个时辰,却已难觅人迹。 

  不知为何,顾澄的心一直不宁静,觉得这山林中有某些莫测的危险。呼啸的风声中传来了一些动静,顾澄立即伏倒,耳朵贴在地上细听。只有极模糊的响声,似乎不大象野兽,可太远了,实在听不出是否有人活动。前面沈青鹞也停下来了,好象是他们也觉得有些不对。可过了一小会,鹞鹰们又开始走动了。顾澄想:“或者只是山中猎人罢。”便也不再理会。顾澄心中默记着来时的路程,心道:“怕是已到了白嘎拉山了。” 

  走得久了,顾澄的脑子和腿都有些发木,觉得自身已化作了这万年老林中的一员,人世的纷攘恩怨在这里变得极是遥远。这时沈青鹞猛然加力跑动起来,已全然顾不上隐藏行迹,顾澄甚至还听到了他的喘息声。顾澄虽不敢也跟着快跑,可脑中沈青鹞的位置反倒更清楚了些。前面密林中突然出现了一星白光,象是一颗小小的钻石。顾澄尚未想明白这是什么,就毫无预兆的听到了一声颤抖的叫喊:“大姐!真,真的……是你么?是…你?这个样子,你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沈青鹞的叫声,却又不象是他。顾澄从未想过沈青鹞说起话来会这么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更要紧的是,沈青鹞是在和什么人说话?顾澄一路跟着他们走到这里,除了这六个人以外,再也没有听到旁人的半点动静。 

  顾澄伏下身,一步一步往前挪动。渐渐接近沈青鹞说话的地方。就是伏在地上,眼前也越来越亮,好象天上厚重的阴云已散去,皎洁的月色洒满了山谷。这明光让顾澄有一些恐惧,唯恐再前一步就会被发觉了。 

  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一下子打断了沈青鹞急促的话音,却给了顾澄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他抓紧时机往前爬了几步,平生未曾见过的奇景蓦然出现在眼前。 

  山谷中聚起一汪湖水,湖岸却全是莹白的水晶石。水随风起,清澈的波涛不时拍上晶石,晶石的棱角上皓光流转,熠熠生辉。石上映出水纹,水中溢出石光,好似这一湖清水已化作了整块巨大的水晶。 


  湖岸边有人踽踽而行,正是那个鄂伦春妇人。波动的晶光在她身后投下一道黯淡的影子,摇摇晃晃好似走得十分艰难。可是沈青鹞他们发力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她,总是不远不近的隔着十来步。孩子哭闹得越来越厉害,那妇人终于叹息一声,停了下来。她放下摇篮,将孩子抱出来为他把尿。沈青鹞和其余五名鹞鹰都站定了,也不再说话。 

  顾澄的心突突跳起来,他极力回想,却也想不出这妇人是何时走出酒馆的。先前他一直留意着这妇人,只是后来那个座子好象是空了,可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什么样的武功能让他的灵犀心眼全然无用?他又想起了先前在皮商屋子前那一刹那的异动,还有方才沈青鹞叫的那声“大姐!”,顾澄不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女人难道真是…… 

  妇人解开孩子外面裹着的皮裘,内面穿的衣裳却是纯黑的。这黑衣也不知什么料子做的,晶辉投在上面,泛着极柔和的丝光,似真珠串成的一般。 

  沈青鹞一见这黑衣就失声叫起来:“大姐,这是你的乌冰蚕衣,你……你居然把这宝衣……” 

  听到“乌冰蚕衣”这几个字,顾澄就是还有半点疑心,也一并去了。面前这个容色晦陋,身姿粗蠢的妇人便是传言中可以舞动九天,剑伏八荒的精卫盟之主! 

  黑精卫轻手轻脚的重新将孩子裹好。孩子嘻嘻笑着,两只肥肥的小手扯着她的头发不放。她也由着孩子玩闹,眼中仿佛根本就没有环立于一侧的鹞鹰们。 

  沈青鹞一字一句的问道:“大姐,这当真是李昶的儿子么?” 

  黑精卫将孩子放在膝上摇晃,浑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这是我的儿子!” 

  她的嗓子有些沙哑,说起话不好象不甚流畅,可抑扬顿挫的音韵却十分悦耳。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她说的回肠荡气,余声不绝。黑精卫一开口顾澄耳中就清净了许多,风声兽嗥一一隐去。顾澄心知这是因为灵犀心眼察觉到了眼前的大敌,自行将大部分功力凝集到此人身上,对四周的观察便少了许多。 

  沈青鹞的身子猛然的摇晃了一下,他的右足往前探了一步,却又收了回来。过了好一会,方道:“大姐,你可知这两年我一直在寻你。我总不信你当真会和李昶在一起,我老想你或者受了伤,或者已经不在了……” 

  那孩子“咯咯”的笑,笑得又清又脆,沈青鹞的话被这笑声切的支离破碎。他说起话来很是平静,可顾澄却不由为他心酸。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句子后面,也不知藏下了多少流离奔波、夙夜忧思。 

  “这些年来,他们都劝我说,你既然贪私情弃信义,那我们也就当从没你这个人好了,何必再寻你?我每一听到,都要和他们大吵一架。吵得凶了,还会打起来……只有鹤公不拦我,让我带着他们在外面漂泊。后来那些和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兄弟带着酒来找我,大家喝得烂醉,他们说,他们也盼着我能寻到你,也盼着先前是大伙儿误会了,盼着我能把你找回去……” 

  “我不能回去了!”黑精卫点了孩子的睡穴,将孩子放回摇篮里重又背上身。她似笑非笑道:“我连乌冰蚕衣裁了给宝儿做衣裳,你说我还回得去么?我和谁在一起,这不关你们的事。” 

  “盟,盟主,你,你,怎么能这样……”一名鹞鹰再也忍不住的开了口。他好象早已不习惯说话了,声音干涩别扭,还有点结结巴巴。 

  黑精卫断然回身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请回吧,再跟下来,我可不客气了!” 
   
“真的么?”沈青鹞的声音突然也冷诮了起来,道:“你若不想我们跟过来,早就可以把我们甩的远远的,你还是有些话想问我们吧,不是么?” 

  黑精卫抬了头,伸手理理松下来的额发,叹了口气道:“是,我是想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我走了,可李昶也和我一齐走了,精卫盟分明是占着有利形势的,怎么才二年就成了这个样子?” 

  沈青鹞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沈青鹰他……算了,我真不该去寻你的,若是我还和大伙在一起,我定可发觉他的异心……可眼下,再说这个也没用了!” 

  黑精卫垂下头,喃喃的道:“这能怪我么?我当年接手时是个什么局面?我走时又是什么情形,我只不过独个走了,没带去一金一银。你们自已闹成这个样子,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让你答我一句,你听了方才的话,夜里能踏踏实实的睡着么?想想那些葬身鱼吻的遗尸,你可以问心无愧么?鹤公从你十四岁时就照顾你,他让人害了,你连一点眼泪也不会掉么?我一直没动沈青鹰,是等着让你来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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