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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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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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两单生意,进账四元。阎顺利觉得今天开张大吉,嘴里又轻轻哼起了《酒国英雄》:“明知自己无酒量,偏偏饮得这么凶,因为我有满腹心事无地讲,才来酒国做英雄……” 
  这时,他又看到了庞婉青。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做梦,眼睛使劲地眨了几下。没错,那人就是庞婉青,她站在对面的一间漳州卤面店门前,肩上背着一只包,手上还提着一只旅行包,另一只手向他招了几下。 
  “喂,三轮车。”她还喊了一声。 
  阎顺利踩起车向她跑了过去。她根本不认得阎顺利这个老同学了,甚至不记得昨天坐过他的车还没付车费。她一坐上车就说:“到车站,快点,我要搭7点到厦门的班车。” 
  “嗯。”阎顺利应了一声,绷紧了两只大腿,用劲地踩起来。他眼睛偷偷往庞婉青身上瞥了一下,发现她眼光直视前方,面无表情。他想,她怎么老是这副样子,好像全马铺人都欠她的钱似的?其实这又何必。他进一步猜想,她一定活得很累,内心的压力和痛苦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听卓萍说过,庞婉青很有钱,是一个大手大脚的富婆。她到底有多少钱,没人知道,但是,她并不快乐,谁都可以从她脸上看出来。 
  车站快到了,庞婉青从背包里掏出钱包,在里面找着零钱。往厦门的大巴徐徐开出车站,庞婉青说:“停。”说着把一张两块钱放在座位上,从车上跳了下来,向大巴走去。 
  阎顺利从座位上捡起她丢下的钱,看着她上了开往厦门的大巴,一直想不明白这个美女同学是怎么生活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唯一的答案就是:不一样的生活。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活在不一样的生活里。 
  8点半左右,阎顺利回到家里吃了早饭,然后到公厕蹲了几分钟,又重新回到街上拉客。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没有风,街道两边的树叶子都静止不动。阎顺利把车停在江滨路口的龙眼树树阴里,眼睛向两边张望着,希望有人光顾他的生意。 
  他看到许多家长用摩托车载着孩子从面前经过,这是家长送孩子到老师家里补课,或者学英语、学钢琴、学画画。去年上面开始禁止学校利用周末给学生补课,这样学校是不补课了,可是全改到老师家里去补了,老师更高兴了。大双和小双也回家来要钱,说要给老师交补课费,大班补一次两节课,每人十五元,如果要开小灶,每人三十元,一次性就要交清一学期的补课费。阎顺利一听头就大了,大声地说,我能养活你们、让你们上学就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钱给你们补课?所以,一到周六周日,大双和小双就可以玩得痛快,不用像别的孩子被家长运送到这运送到那,学这学那,他们觉得很快乐。快乐不就好了吗?非得学钢琴才会快乐吗? 
  这时,一辆女式摩托车慢慢减速,停在了他的面前。原来是申红蕾载着女儿准备去学钢琴,恰好看到他就停了下来。 
  “顺利,你早啊。我没你的电话,告诉我一下,明天要开始通知大家参加同学聚会。”申红蕾说。 
  “哦,同学聚会啊。”阎顺利笑了一下。申红蕾经常在街上看到这位老同学,每次都会相互打个招呼。他就报出了家里的电话和他的手机号码。 
  申红蕾记在了手机的电话簿里,说:“到时我打你电话。你一定要来参加啊。”   
  16·幸福就是二两白酒一块猪头皮(3)   
  “我、好的,参加。”阎顺利点点头。 
  申红蕾开起摩托车吐出一股烟,向前面跑了。   
  17·希望在孩子身上(1)   
  一到周末,教师新村就显得像农贸市场一样嘈杂和热闹,楼下的停车场和通道全都摆满了摩托车和自行车,楼上的房间传出钢琴、二胡、小提琴等各种乐器声响,还有英语朗读的声音。有人把这叫做“补课经济”,也算是马铺一大特色。有关部门试图禁止这种有偿家教,引起许多教师的强烈不满。马铺县政府一向有挪用、暂缓、扣发教师工资的习惯,如果不让他们自力更生,利用周末赚点补课费,他们就将“造反”(越级上访)。出于稳定压倒一切的考虑,有关部门也就不管了。其实,要管也管不住,补课经济的繁荣来自于家长的需求。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哪个家长都怕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差,只要经济收入还可以,哪怕节衣缩食也要让孩子学几样东西,怎么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呢?许多家长觉得自己也就这样了,基本上定型了,没什么前景了,而孩子是可塑的,是大有希望的,从小把他培养好,让他去实现自己未曾实现的梦想吧。申红蕾就是这种心态,她觉得孩子的希望就是她的希望,自己的希望全都在孩子身上了。 
  申红蕾锁好摩托车,扭头发现女儿薇薇低着头在看地上的一张广告传单,不由伸手拉起她的手,说:“你快点啊,要迟到了。” 
  女儿使劲地把身子往后仰,嘴巴嘟哝着说:“我、我不想弹琴……” 
  申红蕾愣了一下,火气呼地蹿上来,说:“你不弹琴,你想干什么?” 
  “我、我……” 
  “老妈花钱让你学琴,还不是想让你将来多一项才艺,让你将来更有出息?你怎么能不想学?” 
  “我、我不喜欢……” 
  申红蕾用手扯了一下薇薇的手,薇薇就往前动了几步。她绷着脸,霸道地说:“卢薇,这由不得你喜不喜欢,叫你学,你就得学!” 
  她手按在女儿肩膀上,像押解犯人一样推着她走。 
  来到了二楼,楼道里站了好几个小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大家都是在等待上课,每周见面,不相识也面熟了。 
  钢琴教师小马的课程安排很紧,周末尤其紧,他家一共有五台钢琴,每次只能让五个学生进来上课,每节课一小时,从早上8点到晚上10点(中间除去午餐一小时和晚餐一小时),循环往复。 
  房间门开了,几个小学生像犯人一样被放了出来,门外的学生又挤了进去。申红蕾看到薇薇在门口犹豫,推了她一把说:“上课了,快进去,给我好好弹。” 
  留长头发的小马走了过来,对门外的家长笑了一下,把外面的铁门关上,而里面的木门没关,这样方便家长从铁门的栅栏往里面观察。 
  据说小马前两年从音乐学院毕业,家里穷得丁当响,可是只教了两年的钢琴,他就买了两套房子和一部二手轿车。他教的都是初学者,生源众多,申红蕾的女儿也是报了几次名才排进9点班(即每周日上午9点上课的小班)。 
  申红蕾看到女儿很不情愿地坐在钢琴前,小马跟大家说了一句什么,四个孩子都丁丁冬冬敲了起来,只有女儿还不动手。她又急又气,却是无可奈何。 
  丁丁冬冬的声音实在让人觉得不是音乐,只是一种噪音。 
  申红蕾索性不再看薇薇了,心想等她出来打她一屁股。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取出一看,是大哥打来的。她就一边接电话一边往楼下走。 
  大哥在电话里说,上个月父亲住院动手术,花了四万多块,当时申红蕾出了六千块,但主要是他和二哥出的,其中他向朋友借了一万块,现在朋友也要用钱了,而他一时根本凑不够,希望申红蕾能支持他五千块。申红蕾想了几秒钟,只能说好吧,最迟晚上给他送去。 
  说话间就走到了楼下,那边一个花坛坐了几个家长,还有一块位置,她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突然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她想起家里的存折上可能还有八千多块,这就是家里的全部储蓄了。虽然她和卢发都有不错的单位,但是买了房子、添置各种家电之后,十多年的积蓄全花光了,这几年工资算是提了不少,她和卢发加起来每个月平均有四千块收入(含奖金和补贴),可是双方父母亲都是老病号,花钱多,女儿周末学了四样东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有马铺地方小,人情应酬多,一个月也要破费不少。不过,再怎么样,她家的经济形势也只能说不够宽裕,还远远谈不上困窘,现在马铺的穷人那么多,两极分化越来越厉害,按政府的标准,她家早已小康了,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想到这些,她阿Q似的对自己笑了一下。   
  17·希望在孩子身上(2)   
  “哎,红蕾。” 
  她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一看,居然是谭志南。他也是带孩子来这学东西的,不过他女儿是在另一幢楼里学英语。他在楼下呆得太无聊了,看到申红蕾时,真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就大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申红蕾问。 
  “本来都是我岳母接送,昨天她脚扭了,就只好我来了。”谭志南说,眼光居高临下地看着申红蕾,好像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不认识啊,这样看我?”申红蕾被看得很不自在,就站起身。 
  谭志南知道自己的眼光有些过分了,昨晚她和顾明泉吃饭的事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连忙找了个话题说:“你女儿学琴学得怎么样?” 
  “她不爱学,只能逼她学。” 
  “以前我们当孩子的时候,谁中午有没有回家吃饭,家长都不知道,不像现在就一个孩子,简直当作老祖宗一样供着。” 
  “是啊,那时我父亲就从来不过问我的学习。” 
  “现在当孩子也真是累。” 
  “累?以后的竞争肯定会越来越激烈,从小不累点,不多学点东西,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谭志南笑了一下,说:“我们为他们考虑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其实我们自身需要操心的事就够多了,孩子是要管,要教育,但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申红蕾一听就开始反驳:“什么是顺其自然?玉不琢不成器呀。子不教父之过呀。你要真是这态度,你怎么也送孩子读英语?以前家长不管孩子,所以我们没什么出息,现在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孩子身上了。” 
  “呵呵,我就觉得你挺有出息的嘛。”谭志南调侃地说。 
  “我是没什么出息了,希望孩子以后能有出息。”申红蕾认真地说着,发出一声叹息,“眼看都四十岁了……” 
  “寄希望于下一代,下一代再寄希望于下下一代,一代又一代无穷尽,希望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但只要有孩子在,总归就会有希望。”谭志南故意做出一副哲学大师的样子,神神道道地说。 
  “孩子总是有希望的,他们要是没希望,我们就该绝望了。”申红蕾沉着脸说。     
  同学 第三章   
  18·谭志南(1)   
  晚上谭志南带班。所谓带班,就是带领值班。上面规定每天晚上两人值班,一个副主任带班。 
  谭志南和另外一个副主任合用一个办公室,晚上就他一个人了,他先上网把马铺政务网打开,那里更新很慢,往往会议都开过了,三四天后上面才会出现会议通知,大家都说它是个高级摆设,打开它只是出于一种习惯,好像谭志南每次就餐前先要上一下卫生间一样。接着把自己的QQ打开,没有好友在线。他有一阵子喜欢聊天,有过十多个天南地北的好友,后来不大聊了,许多好友改名了,他也认不出了。网上聊天,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打印纸,一张是全班同学的姓名和地址,另一张写了许多同学的电话,其中许多女同学的电话号码是从申红蕾那里抄来的。他早就跟申红蕾说了,女同学由他负责电话通知,男同学则由她负责,这讲的是异性效应。申红蕾说这些号码有的从没打过,有的估计改了,让他试一试。同学聚会邀请函已经寄出去了,邮路畅通的话可能都收到了,晚上谭志南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些电话全部打一遍。 
  这时值班的小庄送进来一张传真件,他看了一下,原来只是某厅征订内部信息资料的通知,就随手把它夹在桌上的文件夹里。他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准备开始打电话了。但想想,还有一件事没做,哦,原来是撒尿。 
  从卫生间回来,谭志南坐在他的高靠椅里,调整好坐姿,把桌上的电话机端到面前。这时,一个问题来了:第一个电话打给谁? 
  眼前像放电影一样开始放起女同学的音容笑貌,有的毕业后再也没有见过,出现的便是二十年前模糊的影子,有的最近还常常见面,便出现了二十年前和现在的叠影。谭志南想,第一个电话打给谁?突然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呢。可以有几个方案:一、按当年喜欢的程度为序;二、以对方相貌得分高低为序;三、闭上眼睛,随便点到谁就打给谁。 
  当年最喜欢的人是庞婉青,可是这几年经常见到她,对她已经没有好感了。她就像一株得了霉斑病的观赏植物,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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