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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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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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灰缸里堆起满满的烟头,她听到手机响了,一看是公司马副经理的电话。马副从来不会给她打电话的,但她预感到今天是有特别的事找她来了。马副的声音显得怪怪的,分明有一种掩饰。马副说,婉青,台风来了,你今天9点到单位来值班。她觉得她一下识破了马副的诡计,台风来了,应该叫我在家好好呆着才对,叫我值班?值班表早就排好了,从来也不需要她值班。她立即在想象中看到了这一幕:她刚一走进办公室,面前就站起两个铁面男人,其中一个说,我们是警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她知道,事情该来的时候就会来,就像台风一样,上次“海棠”不来,这次“珊瑚”来了。朱高生被双规之后,必然供出小金库,而这必然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她都已经想过了,变得从容而坦然。她对马副经理说:“好。”她只说了一个好字。她想起今天要搞同学聚会,大家毕业二十年了,是应该聚一聚了。二十年,好长的二十年啊。 
  她特意换上“坏蛋”送的那套范思哲女装,化了淡妆,因为一夜没睡,眼睛有些浮肿,便戴上了墨镜。外面风雨交加,她穿得这么靓丽,不能冒雨去解放广场搭车。她想起同学李建国开的士,她雇过他的车,他应该也去参加同学聚会吧,就叫他来把自己也捎到度假村去。 
  庞婉青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只羊角梳,对着镜子把弄乱的几根发丝梳理清楚,上下唇含了含,感觉唇色更均匀了,唇形显得更性感了,然后对自己微笑了一下,款款走出洗手间走向热闹起来的大堂。 
  那一大车的同学已经到了,大堂变得像是农贸市场一样嘈杂,有人在登记,有人拿着房卡,故意在问:“我晚上跟谁睡呀?”有人在说悄悄话,有人毕业二十年才第一次相会,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团聚了,显得很夸张地握手、拥抱,笑声震荡着大堂。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部小车。是陈高辉开着自己的车来了,车上还带了李金河、华南强和焦飞天。大堂响起一片呼叫和口哨混杂的声响。陈朝阳从总台小姐那里拿了一把塑料花,踩着舞步蛇行一样走过来,学着古装电视剧的丫环敬茶动作,步子往前一跨,身子一低,头向旁边一扭,就把塑料花推到华南强怀里。华南强高声笑起来,说:“不把花送给女同学,送给我干鸟用?” 
  王永泽拍了拍手,想让大家静一静,但是没有几个人明白他的意思,有的人甚至跟着拍起手来。王永泽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同学,我奉顾明泉同学之命宣布,拿到房卡的同学,可以到房间稍微休息一下,11点半准时到二楼餐厅!” 
  有人勾肩搭背地往电梯门走去,有人躲在了大堂廊柱后面说悄悄话,有人用破嗓子乱哼着歌,有人故意模仿赵忠祥的腔调,大声地朗读大堂木牌上的标语。这帮四十岁上下的男女同学突然还原成调皮好动的小学生,没有了管束,没有了组织纪律,大声地嚷嚷,无所顾忌地起哄,像是在参加一个狂欢节。 
  程卫东像一条鱼,在人群中穿过来穿过去,如鱼得水,显得那样眉飞色舞,有时在这个女同学面前啪地立正,然后要求握一下手,有时在那个男同学面前行个军礼,却坚决拒绝握手,并油腔滑调地声称:“今天开会不握手,握手只握女同学。”突然有人想了起来,大声地问:“程卫东,你老婆呢?”这么一问,有人就说:“是啊,你们是我们班唯一成功的一对,你老婆怎么没来?” 
  “她、她……”程卫东脸色突变,眼神慌乱地闪烁不定,“她等下来。”他装作上卫生间,扭头跑了。 
  江全福是比较沉默的一个,他始终带着微笑,那微笑里带着忐忑。知道他情况的男同学就拍拍他的肩膀,像给他鼓励一样地说:“不错,还是你猛!”不知道的同学,一般认为他在城管办挺好的,那是个有油水的部门啊,江全福不置可否,只是诚惶诚恐地点头微笑。 
  台风凶猛,外面的风雨再大,也变成了大楼里同学聚会的背景音乐。 
  11点半左右,同学们陆续来到了二楼餐厅。餐厅中间摆了四张桌,旁边还留一张桌备用,其他的桌子都撤掉了,场地显得特别宽阔。顾明泉从报到处的登记了解到,到目前来了三十四人,其中老师三人,男同学二十人(包括他自己),女同学十一人,所以先开四桌,下午应该还会有人来。顾明泉笑着对三位老师说:“全班五十六个同学,现在来了三十一个了,超过半数,应该算是合法聚会吧。” 
  陈朝阳看到一张桌子上连坐着四个女同学,惊讶地大叫起来:“怎么能这样?女同学应该每桌分几个,不能都坐在一起。” 
  史建梅站起身,叉着腰质问:“我们女同学是东西呀?让你们来分?” 
  “女同学不是东西,女同学就是女同学。”陈朝阳看了一眼史建梅,就拉住她,往另外一张桌拖了过来,按着她坐下,“你就分在这桌了。”然后自己跑了过去,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正好坐在庞婉青身边,向她公然地吹了声口哨,拿腔拿调地说,“你好,美女。” 
  “你好,帅哥。”庞婉青笑眯眯地回了他一句。 
  顾明泉陪着刘锦标、邹加华和匡振东三位老师出现了,全场一片哗然,有人叫喊,有人跺脚,有人敲桌子,有人吹口哨,故意把气氛弄得异乎寻常的热烈,带有了强烈的表演性质。 
  “同学们,二十年啦!——”刘锦标夸张地用京剧口白说着,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其实他满脸笑嘻嘻的,笑得眼睛都眯了,根本就没有一滴泪水。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有的人直弯腰摁着肚子,有的人真的笑出了眼泪。 
  顾明泉安排三位老师分别坐在三张桌子,自己坐在另外一桌,这样每桌都有了一个“领导”,自己姑且也算是吧。桌上已经有了几盘冷菜,饮料也摆上了桌面,服务员抱来了一箱箱啤酒和葡萄酒。有的桌老师在和同学说话,有的桌满上了酒,伸出筷子吃菜了。顾明泉看了对面桌的刘老师一眼,站起身做了个手势,全场的声音便停住了,好像吵闹的电视机被遥控器一下子关掉了声音。 
  突然的寂静反而让顾明泉莫名地有些紧张,想好的许多词好像忘记了,他咽了口气,说:“同学们——”他顿住了,不由挠了一下头,下面的同学们全都哄笑起来,这下他又记起了想好的词,流利而抑扬顿挫并声情并茂地脱口而出: 
  “同学们,二十年前我们刚刚走出校园,二十年后我们在这里相聚,这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我们都是——同学!二十年的时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每个人脸上的青春痘也变成了头上的丝丝白发,但是,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同学情!” 
  各种热烈的声响把顾明泉的讲话打断了,淹没了。顾明泉又挥了一下手,声音低了一些,他连忙说:“下面,我们请尊敬的刘老师做重要讲话!”各种声音哗地又高了起来。 
  刘老师笑嘻嘻地站起身,说:“我现在没、没什么重要讲话了,重要的讲话二十年前都跟你们讲、讲过了,要你们好好学习呀,认真读书呀,不要早恋,不要分心,努力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现在看到各位同学一个个眉开眼笑的,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心里就特别高兴!”他说到这里,分别向两张桌上的邹老师和匡老师比了一下手,“邹老师、匡老师,你们说是吧?我们三个在马铺一中教书的时间加起来,快要超过一百年了,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但是对你们85届文科班的这些学生印象特别深,感觉特、特别好!” 
  外面是风雨交加,这里却似乎更猛,一阵欢笑声像海啸一样掀起,夹杂着各种怪异的声响,席卷了半个餐厅。 
  “嘿嘿,我说的是真话。”刘老师干脆离开了桌子,走到了前面空阔的地方,他看到一个服务员手上拿着一只无线话筒,示意他送了过来。这样刘老师手里便有了话筒,不怕讲话声被盖过了,也不怕结巴了。他放低了声音,但是话筒把他的声音扩大了出来:“我再说几句,我边说你们边吃,二十年前我讲课时是严禁大家讲话、偷吃东西的,现在不一样了,你们尽、尽管吃吧。大家能够同学一场,实在是一种缘分,不过,要把各行各业的同学都召集过来,坐在一起,也是件不容易的事,这里我想,应该特别感谢几个热心的同学,要是没有他们,这次同学可能就聚不成了。他们是顾明泉同学、丁新昌同学、谭志南同学、申红蕾同学,很遗憾,因为“珊瑚”台风的捣乱,丁新昌和谭志南坐镇第一线指挥抗、抗台风,今天不能来参加同学聚会了,刚才丁新昌还给我打电话,要我代表他向大家道歉,希望大家尽兴一点。申红蕾因为父亲在漳州住院,也不能来了。对了,还有一个同学,就是罗首尔同学——这个这个罗首尔同学就是罗汉城同学啊,最近汉城不是改名首尔了吗?嘿嘿,罗首尔即罗汉城同学对这次同学聚会也特别关心,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非常珍、珍贵的礼物。” 
  罗汉城被调侃得很舒爽,满脸带笑地站起身,向同学们挥了挥手,又坐了下来。桌上的人们早已开始吃了,两盘凉菜所剩无几,这时,主食炒粉和鱼头豆腐煲、鲍鱼肉丝汤接连上桌了,筷子和汤匙们纷纷出动。 
  刘老师接着说:“还有一些同学不能来,像于瑶珍、魏金梅两个女将,刚才打电话来请假了。还有黄东海、张丽红等等同学,他们要抗台风,脱不开身啊。还有福州、厦门的同学,因为台风,道路交通不便,也来不了,说起来都是台风惹的祸啊。”他望了一眼窗外,风在叫,雨在飘,但是面前吃吃喝喝的景象同样热闹非凡。 
  “你们都动筷子了,我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说了,下面我提议,我们共同举杯,为了我们的二十年同学聚会干杯!”刘老师最后把声音一提,变成有些尖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端起一杯满满的啤酒。满桌都举起了酒杯,全场都举起了酒杯,一个举得比一个高。有人索性站了起来,于是大家全都站了起来。顾明泉公司两个负责拍摄和录像的小伙子,手持小小的数码机器,跑前跑后,跑上跑下,忠实地记录着这些真实的过程。 
  乒乒乓乓的碰杯声,像打击乐器发出的声响。男同学们大都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即使酒量不好的,也知道这第一杯酒不能不喝,于是带着豁出去、视死如归的神情,也把酒喝了。女同学们杯里倒可乐的,也很豪爽,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要是杯里倒的是啤酒或葡萄酒,多少就有些畏难情绪,但经不住同桌男同学的劝说和起哄,也纷纷闭起眼睛,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刘老师这一桌的尖叫声怪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知道,他们开始拼酒了。刘老师主动打通关,遇到男同学每人一杯,遇到女同学能喝一杯的,他也一杯,不能喝的则随意,他半杯。桌上的人便起哄,刘老师怎么能跟女同学随意?刘老师脸有些红了,突然变结巴了,说:“不不不能随意,那男同学代代代酒。”桌上女同学就表扬刘老师怜香惜玉,爱护女生。刘老师一边喝着酒一边拍胸脯说:“那当然,我是马铺县保护妇女儿童协会的。” 
  邹老师这桌也喝开了,他自嘲是个酒徒,啤酒喝不过瘾,葡萄酒则不习惯那种气味,坐在他身边的李金河特地向服务员要来了一瓶四特酒。邹老师说他一杯白酒分两次喝完,大家的啤酒葡萄酒和饮料一次喝一杯。全桌赞成通过。邹老师按顺时针开始跟每个同学喝酒,每次都起身向前欠一下身子,说着同样的祝辞:“事业进步,家庭幸福。”同学们也起身回敬,说:“邹老师身体健康啊。” 
  匡老师这桌则进行了一项小小游戏,由匡老师辨认每个同学,他要是叫得出准确的姓名,由该同学喝一杯酒,要是叫不出或叫错了,罚匡老师喝酒一杯。大家觉得这游戏不错,匡老师一边呵呵笑着,一边挠头说:“这胜算的可能性不大啊,我这记性早不行了。”他一下盯住对面的黄忠和,猛喝一声:“黄忠和!”那最后一个“和”读成“喝”,全桌人哈哈大笑,黄忠和就乖乖地端起酒喝了。匡老师的眼光又转到兰永英身上,叫道:“兰永英!”兰永英摆着手说:“我不能算吧,匡老师是我们一中退休的副校长,肯定认得我呀。”旁边的同学都说要算,游戏规则面前人人平等。兰永英只好发狠地把杯里的啤酒全喝了,顿时一阵掌声。匡老师接连两次获胜,因为黄忠和、兰永英原来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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