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如 - 陌上花开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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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意如 - 陌上花开缓缓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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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那些征战天下的人不同,别人要赢得世界,而他只要赢过符坚。也许他是有过野心的,但野心最终输给了耻辱感。我非常能理解他后来的自暴自弃,在属于他的疯狂杀戮和报复结束之后,他心意空洞眼神苍白如白昼。已不在乎灭亡,他所要做的,想做的已经结束。 
  我是憎恶恨人的。恨人太累。恨意灼热伤人,且需要付出全身心去长久对待,之间又不是对等,如将自己放在火上炽烤,得到的热量再去烫伤别人,输赢都是煎熬。当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恨意大到完全淹没自己时,未尝不是悲哀。你已经失去了恨他的意义,恨的只是当时的自己。所以有人说,如果报仇太麻烦的话那也就算了。诚是智者之言。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4)  
  所以在符坚死后,他也随之灰飞湮灭。终其一生他逃脱不了他,永远是符坚身下的影子。这个男人,终是悲情大于暴虐的。 
  狼烟四起。一朝皇弟转眼成了身世堪怜的娈童,十二年后又成血腥杀戮的铁血皇帝。命运翻覆折转将他搓揉其中。可是,为什么?当烽烟熄灭水落石出之后,我看见,留在月光水影里的,仍是那个美如月光,不谙世事的小王子。他的生命像水底石边的青苔一样柔软青涩。 
  参考书目、篇目:书 
  佚名《中国古代十大反间计》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1)  
  我以前只知道石崇是中国奢侈史上的巨擘,贪污腐败史上指标性的人物。以前看《晋书》总有点奇怪潘岳这种文才斐然的人怎么会和石崇关系不错,因为两个人实在有点不搭轧。就算潘岳要攀附权贵,也不必攀附到石崇,因为石崇以官而论,实在不大,不过一地方官尔,至多接济点钱粮。但潘帅哥以其“掷果盈车”的魅力,怎么也不至于混到穷的揭不开锅呀。 
  是我孤陋寡闻读书少,读乐府才晓得石崇也是创作型的才子一名。乐府里将《 王明君》一曲归入他名下,《王明君》一曲,说的事很不新鲜,是汉元帝时的昭君出塞之事。“昭君”因触晋文帝司马昭之讳,晋人改“昭”为“明”字。《唐书·乐志》载:“明君,汉曲也。汉人怜其远嫁,为作此歌。晋石崇姬绿珠善舞,以此曲教之,而自制新歌。”可见此曲是石崇依汉曲所作之新辞。系借古题咏古事之作。我初见了惊了一跳,心想这个腐败大王竟然也能写得一首好诗,而且居然还有,“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这样婉转沉凉的好句子。真是意料之外。 
  说实在的“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这样的话若是出自绿珠口中我一点也不惊。女人愿不愿包容女人且不论,起码能够懂得女人。何况绿珠自己也是远嫁之人。西晋太康中,石崇为交趾(今越南)采访使的时候,途经博白,惊慕绿珠的美貌,就用三斛明珠聘她为妾,带回洛阳。据说她的名字有两种来历:其一据《乐史、绿珠传》记载,绿珠本姓梁,岭南合浦人,俚族,俚人习俗重珠,合浦特产珠,生男名珠儿,生女名珠娘,这可能是绿珠名的来历;又据《太平广记》载:“博白山下有绿珠井,本安定梁氏,女貌非常,而眉尤异,绿彩而鲜明,舒则长,蹙则圆如珠,故名曰绿珠。 
  古人形容容貌的文字动人也很费解,我们很容易想象出眉毛舒而长是什么样,但皱眉时圆如珠就很不好理解了,估计和当时流行的眉型有关。好眉之风大约从魏晋开始兴起,到唐时已是评判女子是否美貌的绝顶标准。绿珠得天独厚,眉毛生得不同凡品,擅吹长笛,作“昭君舞”。 石崇是个敛财致富能手,也是个穷奢极侈的浪子,但他同时也是一位能诗善赋文人,与绿珠同一爱好。难怪绿珠爱上他——女人通常拒绝不了这样志趣相合识情解意好坏兼备的男人。 
  一个贫家女,遇着一个富甲天下的男人。他将她带回皇都,对她宠爱逾绝,为她在金谷园里盖了一座高楼“崇绮楼”以慰乡思——这一切的际遇,简直是言情小说里的桥段,足以令女孩子心向往之。然而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绿珠虽然生活在富贵不减王侯的金谷园,石崇对她也宠冠诸姬,应该也不大快乐的起来。因为彼时金谷园中有一群同样年轻貌美的美眉虎视眈眈时刻等着取而代之,即使醒目也醒的胆战心惊。 
  一个异乡女子,所依仗的只是一个男人随时可能消失转移的爱。她身在富贵丛中发出远嫁难为情的感慨,也是人之常情。换作石崇,那真是将人下巴也惊掉了!所以《王明君》很可能是石崇和绿珠共同完成的作品,亦可能是中国第一首以昭君为题材的歌舞。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3)  
  曲名《懊侬》。懊侬,懊侬,听来仿佛有丝丝怨意。绿珠却至死没有怨过任何人一句。她留给后人宛如落花随风坠崖般的从容凄美。这般无怨无悔,果敢节烈正是历代文人骚客对她赞颂不绝的原因。 
  绿珠死于公元300年。600年后,杜牧来到石崇生活过的金谷园旧址,眼前物是人非,触目荒凉。杜牧提笔写下了: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木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杜牧的心境是复杂的。我想,他肯定是对绿珠有同情和肯定。然而,在很大的程度上,杜牧叹息的对象是金谷园曾经的繁华。所以,我们听到了杜牧对于曾经的繁华发出了由衷的惋惜:“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木春。”坠楼人是这样在杜牧的诗中出现的——落花犹似坠楼人。绿珠的悲苦凄惨、无辜无奈都变成了杜牧笔下的落花,女人彻底化为了物,变成了后世男人悬想“繁华”时的一个参照,成了男人观照历史时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概率事件。 
  杜牧的诗无意中透露了诗歌中情爱的秘密——女性的爱恨情仇已经被男人们遗忘。他们的思维里只剩了“繁华”,能令他们感慨的也只剩了“繁华事散”,真正让他们拈笔为文的直接因素则是“流水无情草木春”。 
  对于这一切不幸,反而是唐代末年著名诗僧贯休有深刻认识。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一代高僧,写起绿珠来,竟有比俗世男子更缅邈透彻的情思。他写道: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今朝一朵坠阶前,应有看人怨孙秀。 
  这是贯休的咏茶花诗,他看到茶花“一朵坠阶前”,便联想到了绿珠坠楼,将绿珠与落花融为一体,抒发了自己的惋惜之情,并表达了对“孙秀”残害“绿珠”的怨恨。 
  可惜的是。孙秀这种“摧花辣手”历代都不乏其人。相应的,女子以死报知己,后世也频频有人效仿。时隔多年之后,一个惊人相似的故事发生在大唐京都长安。武则天长寿元年的吏部的左司郎中乔知之的宠婢窈娘有姿色,且善诗文歌舞。乔知之深为爱幸。当时武承嗣骄贵,强迫乔知之以金玉赌窈娘。乔知之输了后,武承嗣便派人去乔知家抢走了窈娘。乔知之怨悔,做《绿珠篇》以叙其怨:“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偏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闺阁不曾观,好将歌舞借人看。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私下买通武承嗣家的阉奴传诗给窈娘。窈娘读诗后,大哭一场,将诗缝在裙子上投井自杀。武承嗣从井里捞起窈娘的尸体,从衣服里得到那首诗,紧接而来的事可想而知。武承嗣见诗,暴跳如雷。指使酷吏罗织罪名将乔知之逮捕。乔家被抄,族人纷纷牵连入狱。 
  乔知之也算得才子一名,虽然在盛唐诗人扎堆的年代显不出什么风采,但实际上他的诗文很可观。乐府里,有他以女子口声写的一篇《折杨柳》:可怜濯濯春杨柳,攀折将来就纤手。妾容与此同盛衰,何必君恩独能久。读起来倒正像是窈娘在倾诉。其实乔知之没有权力指责窈娘,就像他自己说的,妾容与此同盛衰,何必君恩独能久。他作为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权势,凭什么要一个弱质女流为他坚贞不屈?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4)  
  人世弯曲艰难。人的处境逼仄狭小,连忠于自己的意志都很难。及至于显现自己的风骨就更难得。相与之情,知遇之恩。她为他留下来,为他坠楼而亡。后人传说她魂魄化鹤归乡,当真是远嫁难为情呀!然而她的确是一点也不悔与石崇相遇相爱的相死相随的。当年,绿萝村里一笑倾城的小小女孩已经长大成有国士之风的铿锵女子。 
  在时间中积淀的情意,它的份量早已超越开始我自怨自艾的“远嫁难为情”,在纵身跃下之前,我已甘心以一生去赔付——你对我青眼有加的情意。 
  参考书目、篇目:狂 
  《晋书》抓 
  《乐府诗集》书 
  《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绿珠》狂 
  《掩埋于唐诗宋词中的四具肉体》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1)  
  读乐府,读到粱元帝萧绎的“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之句时,不免走了神,由他清艳流光的句子,想到他艳美放荡的老婆,著名的徐昭佩女士。“半面妆”“徐娘半老”这样广为流传典故都是出自她。 
  这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奇怪之处不在于她身为帝妃敢给皇帝戴绿帽,而在于她引起皇帝注意的方式(如果这也算邀宠的方式的话),敢肆无忌惮地激怒皇帝。事见《南史·梁元帝徐妃传》载:“徐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出。”。 
  有人说,徐昭佩很丑,好一点也只是姿色平平,无大家闺秀的韵致,且善妒,所以萧绎不喜欢亲近她,这是《资治通鉴》的说法,又有人说徐妃容光惊艳,自恃出身名门,皇帝不待见她,她也就不待见他,每次皇帝来应酬她,她也就以半面妆相迎,以半面妆侍之,问之,对曰:“你只有一只眼睛。那我只画半张脸给你看好了。”潦草对潦草,敷衍两敷衍。 
  徐妃的美是正常人的认知。唐笔记小说里,有书生遇仙遇鬼的艳遇经历。诚是书生托言讽刺,以抒情怀,往往会劳动历朝名女艳女来做道具,在这些小说里,徐昭佩跻身美女群中以半妆出现,尤美的惊人。人们不能接受一个不美的女子做诡异的半妆。《资治通鉴》是官方文件资料,研究历史可以为凭,研究人与人的复杂关系则不足信,《资治通鉴》成书就是为统治阶级服务,让他们以史借鉴。所以维护皇家颜面,为统治者讳是必然事。妃子不好,惹皇帝老公生气是正常,总不能反过来说皇帝不好惹得妃子生气吧。 
  徐昭佩若不美,她就是再有性格心也虚。皇宫是何地啊,那是全天下美女的集散地,好比大运河,源源不断有新水载着新货来。勤快一点的皇帝挑花眼,懒一点的皇帝索性不挑,由画师甚至是畜生代劳,汉元帝凭画取人,错过了绝色王嫱,虽然后半生耿耿于怀,也是自作自受。毛延寿不过一替罪羔羊。南朝宋帝妃子太多,遂以羊车代步,羊停在哪座宫院他就临幸哪个妃子。拿柏杨老先生的话来讲,皇宫里随便一个老奶的美色都足以让臭男人屁滚尿流。话俗理不俗。 
  徐昭佩若没一点风韵,暨季江不会对外人侃侃而谈:“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尚多情。”(意思是说柏直这个地方的狗,老了也能狩猎,溧阳这个地方的马,老了却还有神韵;徐妃虽然年纪大了,依然很多情。)他会捏着鼻子不作声,只当出门一脚踩大便,回家偷偷擦掉。暨季江将徐妃畜生并提,可知与她并没有真感情,彼此身体需要而已。其实他自己也不过一鸭子矣,脱光衣服穿上衣服,鸭子始终是鸭子。 
  想来徐昭佩一定是不丑的,所以在皇帝面前能抬得起头,因为身家关系,腰板也直。有侍女劝她不要以半面妆来激怒皇帝,她却不在乎地表示:萧家父子讲仁义道德,不会因这样的小事焚琴煮鹤,顶多将我逐出宫去,这样正合我意。眼不见心不烦。这事也着实冒险,搁在别的朝代,别的人身上可说不准,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小命立刻玩完,搞不好株连九族。然而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梁朝皇帝对民严而对亲宽,萧绎虽然大怒而出,却也没把她怎样,至多是经年累月不去她房里,也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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