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怒放- 第1部分

第　1　章

顾辛在那一年的七月成为了全省的高考状元。

电视台的直播访问里，端庄的女主持人亲切地询问他：“顾辛同学有没有什么学习方面的秘诀可以提供给广大考生？”

顾辛这时直视着镜头，一字一句地开口：“秘诀倒是没有，但我做事有一个基本的原则，在此也奉劝盲目刻苦的各位一句，一件事情只有你自己是真的想去做，它才有价值，否则你注定只能是二流。”说完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飘出嘴角，不屑与骄傲的意味清晰可见。


如此嚣张而且叛经离道的言论一时间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然而顾辛却自此拒绝接受任何采访，任由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在自己的亲朋好友身上旁敲侧击外加猜测意淫。


至于那个无比漫长的暑假，顾辛把它全部用在了欧洲旅行上。口袋里揣着一张银行卡和各种证件，干手净脚地上飞机。

临行前他打电话给杨之言，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

那边的杨之言苦笑：“你以为我是你这种闲得快要自杀的毕业生？事务所现在忙得翻天覆地，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来用。”

顾辛吃吃笑：“你不是说过工作是你人生价值的突现？”

“我真后悔我以前跟你说过那么多废话！好了好了，我挂了，改天再聊。”

那个连讲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的男人还是来送机了，带着两打红得夸张的玫瑰花。

“干吗？想用求婚来留住我？”看到他出现，顾辛一点都不惊讶，回过头来一脸似笑非笑。

“去你的！这是预祝你在意大利多勾引几个男人回来。”

“带回来让你接手吗？”

“臭小子！”杨之言笑出来。

“行了，我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吧。”说着顾辛就要开路。

“等等！”杨之言拉住他，顿了一下，“……那天在电视上的发言很精彩，果然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那我真要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表现那么糟糕了！”顾辛惊讶过后，故意作出懊恼的表情。

“别忘了到了那边来个电话。”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真是年纪大了。”顾辛推了他胸口一把，抱着一大捧拉风的花束转身入闸，未曾回头。

事实证明，顾辛的魅力的确是拂远及近的。脚踩在欧洲大陆的版图上，他就成为某一个小圈子的国王，一路上艳遇无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安全套是他唯一的行李。


对于十五岁就在同性的手里到达高潮的顾辛来说，身体的荒淫大概是一种必然。同其他活了许多年仍然茫然懵懂的少年相比，顾辛是个太过早熟的人，从很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及不要什么。


当一位西西里帅哥跪坐在床上抱住他的腰，请求他不要走时，他笑着用腔调优雅的英语说道：“不，宝贝，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要你。”对方那双迷人的深色眼珠里泛出让人心醉的光，带着乞求地看着他。

“可惜我不要你，我——谁都不要。”顾辛仍旧只是笑。





第　2　章

准备回国的当天，顾辛坐在咖啡馆里消磨时间，望着窗外既切近又遥远的路人，他突然想到，似乎应该买一些旅行纪念品回去。

几条繁华的大街走完，手上多了两三样东西。

拖着放纵过度的身体疲惫地从出租车上爬下来，顾辛打开家门意外地发现母亲破天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回头看到他，顾母勾出一抹冷笑，“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帮你去学校取消学籍。”

“直接等它自动注销不就好了，何必那么麻烦。”完全是无所谓的语气。

“……上了大学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顾辛低头考虑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开口：“我要足够的零用钱。”

顾母怔住，“说得我好像亏待过你。”

顾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要上楼。不过脚步随即又停下了，他拉开扁扁的行李袋，在里面翻了半天，掏出一只盒子，极其没有礼貌地站在原地朝母亲丢过去。


“给你的。”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蹬蹬”地跑回了房间。

“死小孩，搞什么鬼！”顾母狐疑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胡乱扯开那个包装精美的纸盒，一条手工刺绣的白色台布从里面掉了出来。

“这是……”

大概是五年前吧，和顾辛的父亲在饭桌上吵起来，无意中碰翻了一杯咖啡，一条心爱的台布就此报废。

那件事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顾母呆呆地坐在那儿，突然红了眼圈。

＊＊＊

中国的大学和中国其他所有的地方一样，显著特征就是人多。踏入Ｚ大校门，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全是人。

原本是清凉舒适的天气，顾辛一看这阵势顿时一阵心浮气躁，Ｔ恤的领口不知被他抓了几百次。

陪同前来的杨之言在一边暗暗觉得好笑，却一本正经地劝告：“举止优雅点，这里可是你今后四年的根据地。”

顾辛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面前这个自诩曾荣获过全国十佳律师称号的男人一丝不苟地穿着深蓝的长袖衬衫，形象妥帖得简直随时可以上庭辩护。为了向对方连汗都不出的额头表示鄙视，顾辛索性拉起上衣下摆扇了扇，故作不屑：“从今天起，我走落拓不羁的路线，行不行？”


“当然行，这年头流行复古。”

办理入学的手续有无数项，而每一项都有无穷长的队伍要排。

顾辛生平最为厌恶的事情就是等待，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对杨之言比了比下巴，自己跑到凉快的楼梯间席地而坐。

若干个小时过去，杨之言终于再次出现，食指上挂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笑眯眯地看着顾辛，说道：“走吧，少爷。”

于是，两人开始向学生宿舍进发。

新生的待遇不错，四人间，公寓式管理。

杨之言确认好房间号码，抬手敲了敲门，几秒钟之后门被“呼”一下拉开，什么人上前不由分说地给他来了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兄弟，就差你了。”

杨之言回应似地拍着他的肩膀，停了半天才说：“哥们，你抱错人了。”

“啊？”那人退开，窘迫地摸着后脑勺，转头又看到顾辛，立刻大喜，作势就要扑上来弥补刚才的失误。

顾辛笑着隔开他，“别冲动，我们来日方长。”

三个人先后进屋，里面两张花一样灿烂的脸正摆出盛放的姿态。

其中小眼睛的那个大步走上来，紧紧握住杨之言的手，“这位一定是叔叔了，真帅啊，怪不得儿子这么漂亮。”

杨之言总是飞扬着的眉毛倏地跌落了一撇，满面无辜。

顾辛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杨之言，３０岁，看着老点儿而已。”

“抱歉抱歉！”话虽如此，但小眼睛仍在不住地摇头，好像对于杨之言不是顾辛父亲这件事感到十分遗憾。

“好了，别闹了。”室友三号声音洪亮，他一开口，其余几人马上把目光投来。

他站直身体，郑重地，“我，郑利文，来自哈尔滨，电子１班。”

“我，武栋，来自海口，电子１班。”是那个小眼睛。

“我，李水泽，来自青岛，电子３班。”

顾辛也效仿他们几个的模样，“我，顾辛，本市人，电子——”顿住，跟着回头问杨之言：“我几班来着？”

那天，３１１寝室的笑声格外开怀。

真是年轻啊……

明明跟他们同龄的顾辛突然在心里冒出这样的感慨。




第　3　章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搞定的生物就是男人，但同时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惹是生非的生物也是男人。

因此，顾辛得以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和几个室友称兄道弟打成一片，而在第二天就被拉去参与打群架。

中午的时候，郑利文风风火火地走进寝室，把Ｔ恤扒掉“啪”一声摔入衣柜，头也不回地冲房间里的三人招呼道：“我要去活动活动筋骨，你们去不去？”

“怎么了？”武栋从床上跳下来。

“有个臭小子非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郑利文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是兄弟就跟我走。”

“好好好，我正闲得浑身发痒呢。”李水泽有热闹就上，欢欢喜喜地凑过去。

“顾辛，你呢？”

顾辛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爬起来换上鞋子。

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液里全是躁动，转着圈圈想找点刺激，哪怕是Ｚ大这种一流大学里的“莘莘学子”，也难以抵御骨子里的好战因子。

顾辛对于打架没什么兴趣，不过出去转转总比在寝室窝着发霉强。

一行四人在郑利文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来到了校园东侧的人工湖。

绿油油的草地上，一个高个子男生正枕着篮球躺在那儿晒太阳，嘴边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姿态悠闲得不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郑利文上前一步，大喝：“喂你！”

那人充耳不闻。

“说你呢！”遭到明显忽视的郑利文快要恼羞成怒。

“呵，又是你啊，有什么指教？”对方睁开眼睛看到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

“少说废话，刚才的事不能就那么完了。”

“啧，四对一啊。”撇着嘴环视了顾辛等人一圈，然后懒洋洋地曲起一条腿坐直了身体。

“这就让你尝尝我们３１１的厉害！”郑利文得意洋洋地回头与战友交流眼神，却诧异地发现顾辛已经拔腿走掉了。

“我说顾辛，不是那么不讲义气吧！”

“这么多人揍他一个，这种事我不干。”顾辛停下脚步，冷冷地转身。

“你——”郑利文无语，这年头哪还时兴什么一对一的决斗！

“嘿，别走，我跟你单挑怎么样？”陌生男子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开口提议道。

“你想得美，专挑我们寝最瘦的挑战！”比顾辛矮上半颗头的武栋义愤填膺地挡在他面前，一脸“你想动他，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的凛然表情。

顾辛无可奈何地笑出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弱好不好？”

“武栋说得没错，我不会让人欺负我兄弟。”郑利文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摆明了“我罩你”。

“你不敢吗？”那边开始用激将法了。

“你未必会赢我！”顾辛哼了哼，二话不说，把外套脱掉扔到一边。

“我们不比打架。”

一束橘色的光“刷”地晃近，顾辛下意识接住。

“比篮球。”那人拍拍屁股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牙齿咬着烟卷，咧嘴笑着，闪烁不定的眼底带着嚣张的挑衅。





第　4　章

顾辛很淡地笑了一下，篮球随即在指尖熟练地转了起来。

郑利文一瞧他的架势，心里顿时有了底，踌躇满志地示威道：“看来你还不清楚我们顾辛的实力。”

“果然没猜错。”朝顾辛伸出手，“先自我介绍一下，谢远森。”

顾辛敷衍地跟他碰了碰手心，“顾辛。”

马不停蹄地来到露天篮球场，李水泽等人自告奋勇地为代寝出征的顾辛按摩大腿和手臂的肌肉。

顾辛啼笑皆非地从包围圈里挣脱，对着谢远森示意：“１５分钟，谁进的球多谁赢。”

谢远森竖起食指缓缓摇了摇，“一球，一球定输赢。”

顾辛眯起双眼，仿佛在评估他的真正实力，接着把手中的球抛过去，“你进攻。”

“你来。”谢远森单手一推，又把球传了回来。

顾辛更有些意外了，不过没说什么，运球走到谢远森旁边，抬手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带着笑意说道：“待会输了可别抱着我的大腿哭。”

趁谢远森彻底愣住的瞬间，他倏地侧身闪过。

“臭小子！”谢远森笑骂了一声，转身两步追上他，再次站到他面前进行防守，“你耍花样啊？”

“放心，我的花样还很多呢。”

两个人都是重心放低的半蹲姿势，此时正平视着对方，正午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把全部热力投诸在他们周围，相对的四目中，耀眼的光线亮得让彼此眩晕。

遭遇棋逢敌手的顾辛于第一时间兴奋起来，长久麻木的神经突突地跳跃个不停，也许大学四年并不会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无聊——至少面前这个精彩的人物已经挑逗起他的些许逸致。


双方在僵持中暗地里揣测对手的下一步行动，先有所动作的人是顾辛，只见他猛地向左侧一晃——

谢远森中招，脚步挪出去半尺。

就是这一秒！假动作得逞的顾辛在心底微笑，迅速从右路突破，几步来到三秒区。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跳射篮之际，手中的篮球突然被人从后方盗走。

男人带着惊人的爆发力，在顾辛身边一闪而过，好像一团烈火燃烧了那片短暂接触的皮肤。

“嘭！”

在灌篮的巨响中，顾辛怔怔地望向谢远森，后者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胸口剧烈起伏，唇边依旧是那种张扬至极的笑容，而篮球还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反复地上下弹动着。


“我赢了。”完全胜者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