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獠牙-水上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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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獠牙-水上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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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田接到从派出所打来的电话,答应给治作诊治;此后,定期出诊,从未间断。这固然是出于对怪病患者治作的怜悯,不过,木田另外还抱有某种兴趣。 
  那就是他很关心那些来访问怪病患者的人。最近,连电视也报道了这种怪病的实况,报纸杂志更是大书特书。这么一来,治作的家里来访者络绎不绝。治作虽然发生了言语障碍,但多少还能唠唠,而且他也有代表怪病患者说话的骨气。有一次,木田给治作治疗的时候,一位从关西来的40岁左右的男人说:“为了水潟怪病,我三年来躲在深山里栽培成功了一种特殊的草,从它的球根上发现了灵药。请早晚把它撒在米饭上吃下去,一定会痊愈的。”他留下了叫什么仙丹草的中药。木田看着,心里很不痛快。 
  似乎这些访问者以为渔民早晚都是吃米饭的。在这种山洼洼里的坡地上,哪能种稻子呢,只有甘薯!麦子的产量也很低。食物一大半是甘薯和鱼,而且鱼是主食。 
  这天来的一位客人有些与众不同,颇有大城市人的风度,身穿茶色西服,大约有30岁上下。木田走进院子时,他正坐在檐廊边上,一边向治作的妻子阿金问着什么,一边在笔记本上做记录。一看见木田,立刻停下来,拘谨地点点头,便告辞而去。这是个瘦削的男子。木田看着他的背影想:大概是报社的吧。不过,木田并没说什么,马上就动手治疗。 
  “他是谁?”等那个男子走远之后,木田问治作。 
  “从东京来的大夫。” 
  “哦?” 
  木田收住要消毒的手,回头望了望外边的路。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说是来搞怪病研究的。” 
  “怪病研究?” 
  本田看完病便往回走。当他出了村子、在公路上疾驰时,又瞥见了乘坐在公共汽车上的穿茶色西服的人。木田脑海里闪出那人的形象。在治作家的檐廊边,男子注视自己的眼神是忧郁的,但却是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 
  翌日,木田在山崖上又遇见那个男子。那人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便回过头来看,好像是在等公共汽车。木田从摩托车上瞥见了男子的眼睛。仍然是那样忧郁的目光,面色憔悴,比昨天更显得疲惫。他似乎跟木田打了一下招呼。 
  “今天在泷堂又碰见那个医生了。”吃晚饭的时候木田对妻子说。“他好像是独自一个人从东京来研究怪病的。如今这种病也相当出名了。” 
  “是大学的吗?” 
  “听治作说,是在东京的保健所工作。” 
  “还年轻吗?”妻子问。 
  “不像呆着没事做的财主。大概住在汤王寺的温泉一带,来这里像是在调查怪病村的情况。听说住的是奈良屋。” 
  “你也说过想去洗温泉呀。” 
  “说起来也真想去趟汤王寺啊。” 
  木田这么说了一句,便躺下来打开报纸。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水潟再次出现紧张气氛,传出20 
  日渔民大会将用炸药炸毁工厂之说! 
  “又闹起来了……” 
  木田把视线从标题移到正文上。 

    2日,不知火海沿岸渔民代表300人, 
  为申诉因水潟怪病引起的沿岸渔业危机, 
  提出同东洋化工厂进行团体交涉,遭到拒 
  绝。他们怒不可遏,在该厂正门前与警察 
  队发生冲突,二十余人受伤,造成了不幸 
  事件、接着,今天(4日)午后1时,县警 
  察本部又收到渔民将发动第二次攻势的令 
  人不安的传闻。据可靠的消息灵通人士说, 
  县渔联将于20日在水潟市公会堂召开敦 
  促东洋化工厂停止排水大会,然后举行示 
  威游行。届时还将派出渔民代表,迫使工 
  厂对保障渔业和停止排水作出答复。万一 
  工厂方面仍如2日那样采取单方面强硬态 
  度,就由天草、苇北、八代等地渔民组成 
  三千只的船从在水潟市登岸。据传,在渔 
  民当中有许多过激分子,他们准备了炸药, 
  万不得已就炸掉工厂排水口。县警察本部 
  得知这一情报,甚为紧张,4日午后在署长 
  办公室召集紧急会议。署长非正式地邀请 
  渔民出身的县议会议员,恳切希望说服渔 
  民在20日大会上绝不要惹起严重事态。同 
  时宣称,将与东洋化工厂厂长水木、水潟 
  市市长博见、水潟警察署署长刘谷取得联 
  系,届时令三百名警察随时待命,做好万 
  无一失的准备,以防骚乱,云云。 

  “看来又要闹事了。” 
  “真不得了啊!”妻子说。 
  前天10月2日出事的时候,木田的诊疗室曾收容过八个满身是血的负伤者。其中有打破脑袋的渔民,也有折断手臂的警察。木田在狭小的诊疗室里,为双方的伤员医治。 
  “古幡的排水口一挨炸,我们的房子不会飞上天吗?” 
  “尽说傻话!就跟石灰堆上点炮眼似的,炸的口子不会大,根本炸不到这儿,顶多打碎三四块玻璃。你还是给我看看有没有双氧水吧。” 
  次日,木田又遇见那个东京的瘦削男子。是在泷堂村。看样子这位热心于调查的人已经是接连三天来治作家了。 
  木田边缠绷带边问治作:“东京的客人还没调查完吗?” 
  “今天呀,给我们送糖球儿来啦。” 
  “糖?东京的糖吗?” 
  “是啊!” 
  木田擦净了从治作右肘的油纸底下挤出来的鱼石脂,这时,他看见那个糖盒子放在檐廊边上。 
  “真的,是荣次郎糖吗?” 
  木田想看看打开的包装纸上印的字,便拿了起来。顿时,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是伽南香的气味。 
  木田抬头望望石墙夹护的坡道,只见墙头露出那男子的脑袋,他正朝上登去。 
  木田急忙追上去。男子驻足站在海岬尖端的拐角上,也许是在等候木田。 
  “了解了怪病的真实情况,您想干什么呢?” 
  木田从他身后鼓起勇气开了口。 
  “是啊……” 
  男子微笑着回过头来看看木田。不知火海、大大小小的岬角、水潟的街市,宛如图画般展现在眼底,真是极目远眺的好地点。他侧过脸去,鼻梁高高的,目不转睛地俯视着街市。在木田眼里,他似乎比昨天更憔悴了些。 
  “米浦、星浦也去过吗?”木田问。 
  “嗯,住在自己家里的患者大体上都访问过了。” 
  他的谈吐,给人的印象非常好。 
  “严重吧?” 
  “严重啊,出乎我在东京时的意料。市立医院的专用病房要什么时候才能建成呢?” 
  “好像还要过一段时间。” 
  木田取出香烟,随后,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男子。今天他穿了件藏青色上衣,而昨天穿的是一套浅茶色西服。似乎医院的情况他也调查过了。 
  “怎么样,吸一支吧?”木田把香烟递过去。 
  “我不吸烟。”男子拒绝了。 
  “先生,怪病的原因果真是在工厂吗?” 
  男子唐突地问。那双凹陷的眼睛熠熠闪光。木田被这么一问,惹起了话头儿,喘了口气,便拉开了话匣子。 
  “我来告诉你从南边起逐个海湾的名字吧。那是百卷,角岛,古幡,汤王寺,津奈见。你看,最边上的海湾是百卷,喏,现在能看清那座卡车来往的大桥吧?” 
  木田在男子眼前指指点点地说。于是,他望见了小得像白蚁似的奔驰而去的卡车。本田又接着说: 
  “那里,桥下就有一个排水口。十年来,工厂一直往那里排放废水,在百卷湾的海底沉积着三米多厚的底泥。” 
  “你说的底泥……” 
  “是电石和矿石的废渣。聚氯乙烯的原料各种各样,但主要是排放的电石渣在海底积存下来。海水的污染程度可严重哪!吃这儿的鱼,猫或人必然得怪病。” 
  “要是靠近排水口的话,似乎原因就已经被证明了。” 
  男子精神一振,看了看木田。 
  “排水口附近的村子里出现患者,这是事实。星浦最先出现的,而且唯独沿海湾的出月、泷堂、祖道的渔民染病。” 
  “听说到现在为止已死亡29人,是真的吗?” 
  “昭和初年,诉讼曾发生过蛤仔中毒事件,比起它来,这次的死亡率也算是高的,简直赶上霍乱了。确实死了29个人。” 
  “听说百卷以北也发生了,是潮流的作用吗?” 
  男子满有兴致地注视着木田。 
  “那是因为工厂迁移了排水口。喏,现在顺着输电线能看见那条河从山上流入不知火海的地方吧?就是三角形的河口附近,那里叫古幡。从今年8月开始,一到夜间,工厂就偷偷摸摸地往那里排水。因为光往百卷排放,怪病村闹得沸反盈天啦。这样一来,新排水口附近的古幡和船浦也出现了患者,同样是手脚末端异常和脑功能障碍。其中一人很快就死了,是最严重的,临死前完全像猫一样发狂……” 
  “要是因为转移排水口,患者的分布发生了变化,那不就说明是工厂完全在犯罪了吗?” 
  “但是,也许您知道,有‘不在现场证明’哩。尽管有‘目击者’,这个犯人也有‘不在现场证明’。就是说,工厂排出的是无机汞,不知为什么在鱼体内却变成有机汞了。既然弄不清病因,就不能承担全部罪责,这是工厂态度强硬的理由。” 
  “我非常理解渔民愤怒的理由。” 
  “是啊,我也一样。如今因为鱼卖不出去,沿岸渔业濒于破产啦。” 
  说完,木田才发觉自己由于异乎寻常的兴奋竟喋喋不休,不免隐隐有一种懊悔的心情。然而,他也体味到了讲出自己对怪病原因的看法之后所产生的快慰。 
  蜜橘林的尽头驶来一辆公共汽车。 
  “我讨厌吃灰,先走一步啦。” 
  木田露出期望再会的神情,加大了油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子正要跳上公共汽车,似乎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木田提高速度奔驰在山路上。 
  5日这天与那男子的相逢竟成了最后一面。 
  木田有一位既是围棋对手又是谈天对象的朋友势良富太郎,是水潟警察署的刑警主任。虽说是主任,但因为是小地方的警察,所以也得像刑警一样干些跑腿儿的工作,弄得势良东奔西忙,更何况眼下可以说是建市以来水潟警察署最繁忙的时期。二日的渔民骚动,造成二十余人受伤。事态像报纸上说的那样,仍孕育着动乱,也许哪一天工厂会受到炸药袭击。工厂方面不想接受谈判,而渔民的愤怒眼看就要达到顶点。发生骚扰以后,与势良不常来往了。这位刑警主任也忙得不可开交吧,木田想。15日的傍晚,势良却突然登门来访了。 
  “你是忙里偷闲吧?好久没来了,玩一盘吗?我让你两个子儿,咱们该决一决胜负啦。” 
  木田拿出了棋盘。 
  “岂止如此,还要告诉你点事哩。” 
  势良那张下颔方正的面孔晒得黝黑,眼睛里总是露出刑警所特有的严厉,今天更显得寒光咄咄。他说: 
  “有一件奇怪的函询令人迷惑不解哟。” 
  “函询?怎么回事啊?” 
  “有个从东京来的男人,说是来了解怪病的实际情况的,这个人去向不明啦。” 
  木田民平大吃一惊。 
  “详细讲讲吧!我遇见过那个男人,是保健所的吧?” 
  势良愕然,注视着木田。 
  “你是在哪里遇见的……” 
  东京给水潟警察署的来信,是一位住在东京都文京区富坂町二段十七号的妇女结城郁子提出的询问。内容大致如下: 
  结城郁子的丈夫名叫宗市,是位31岁的医生。他的专业是神经科,在东京的江户山保健所工作。结城宗市于10月1日从东京出发去水潟市,目的是考察水潟市附近渔村发生的怪病实况,预定10天时间。他打算直接会见怪病患者,记录其病状,亲眼看看由于病因说而轰动一时的东洋化工厂排水线路及其它情况。在此之前,宗市曾剪辑了南九州大学研究班发表的文章和报刊上登载的报道。但有些问题非亲眼一睹则无法明白,而他又天生爱探索,于是从10月1日起向保健所请假,要利用10天假期前往水潟。宗市可能是在2日下午4点以后乘雾岛号抵达的。 
  宗市乘公共汽车去附近的汤王寺温泉,住进奈良屋旅馆,以那里为落脚点,每天去村子访问。宗市到达以后往东京寄过三张明信片,当晚还拍过电报。然而音信在4日就中断了。预定的10天已到,却消息沓然,一直未返回东京。今天是14日,已经过去两周了。可以想得出,他携带的二万五千日元早已告罄,正处于旅费不足之中。可是,保健所和家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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