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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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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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的又把刚刚拎来的锦盒一个一个的在小野面前打开,那是一件乾隆年的青白玉的桃型洗、一件明玉龙双首璜、一件明朝的白玉雕的鱼化龙、一件乾隆年的白玉雕松鼠葡萄坠,一件乾隆年的白玉螃蟹。都是能卖得出好价钱的玩艺儿。可是就是没有小野要看的望天吼。我拿眼神瞟瞟掌柜的,他像什么事儿没有似的,笑眯眯的对着小野。

  小野拿眼神溜了一遍那几件玉器,脸上就有点难看:“赵老板,望天吼没带来吗?”

  陆雄飞也皱了眉头:“您不会忘了吧?”

  掌柜的不慌不忙的说:“小野先生说的事儿我怎么能忘呢,回去一看帐本才想起来,是这样,前几天一位玩玉器古董的老朋友想要那个望天吼,定钱都交了,就把那玩艺拿去了,说是看好了,就送钱来。”

  小野拿眼神打量掌柜的好半天,他心里一定是在琢磨这话是不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掌柜的这是说瞎话,可他冲小野笑的挺自然,看不出什么假来。

  小野掏出一张空白支票,往掌柜的的面前一放说:“我的,一次的把钱都给你的,多少钱,赵老板说多少就多少。”

  掌柜的很为难的说:“钱先不急……我还要跟那位老朋友商量商量……如果他把定钱收回去还好说,如果他不点头,就难办了……”

  小野脸一拉,现出他那股子蛮横劲儿,说:“那个老朋友的,不会叫赵老板为难的,如果他叫赵老板的为难,就请陆先生的费心了。”

  听话音儿,那个望天吼他是要定了,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等掌柜的应声,陆雄飞就赶忙说:“行,就包在我身上了,可有一宗,那件玩艺算我请客了,不能让小野先生破费了。”

  小野摇头:“我要送给我的长官的,钱的,一定是我自己的,表示诚意的,我们日本人的习惯,你的明白?”说着,他把支票往掌柜的面前用力的一推。

  掌柜的一一把玉器装进锦合里,还是没应陆雄飞,我看出来了,他憋着火呢。

  陆雄飞纳闷:“老爷子,您怎么没话呀?”

  掌柜的说:“回去再说吧。”

  回到家,掌柜的还是一声不吭,坐在厅里喝闷茶,脸上越来越不是色儿。

  见掌柜的这个模样,全家人都捏着嗓门儿喘气,走道儿都欠着脚尖,没一个敢出大声的。

  陆雄飞也看出来掌柜的没好气儿,忍着半天没追问掌柜的什么,可他终究是个肚子里存不住隔夜儿屁的主儿,又怕掌柜的倔他,就故意抱过来小开岁跟岳父说话:“老爷子,小野那事儿您总得有句话呀?”

  掌柜的一下子就冒出火来,吼着嗓门喊:“小野,小野,我招他惹他了?!啊?他想要什么我就得给他什么,不给他就要怎么怎么着,他这是跟我做买卖吗?跟明抢有嘛不一样。”

  开岁吓的“哇哇”大哭,叠玉赶紧走过来把孩子抱过去,又是劝掌柜的消气儿,又是拿眼神支使陆雄飞躲一边去。

  陆雄飞从没见过岳父跟自己这么凶,自然撂不下脸,还嘴道:“您这是发哪门子火?!日本人到中国来压根就是明抢明夺,您是不知道吗?人家占着租界驻着军,又算嘛了?他惦着您的不就是个玉器玩艺儿吗,就是白抢了您的又怎么着了?况且人家还算是有模有样的给了张支票,您就顺坡下驴作个人情不就结了。您冲我犯肝火没嘛,为个小玩艺儿得罪日本人,犯得上吗?”

《玉碎》第十三章(3)

掌柜的脸涨得通红:“你怎么知道那是个小玩意儿?那‘望天吼’我是专门开过光的,是镇店镇宅的东西,凭什么让日本人拿去?”

  陆雄飞说:“镇店也罢,镇宅也罢,您不就是图个吉利吗?要是得罪了日本人是吉利还还是不吉利?您琢磨呢?”
 
  掌柜的不吭声,使劲的嘬茶,茶碗盖儿在他手上“哒哒”直声。

  转天早上四、五点的时候,掌柜的突然把我叫醒说:“德宝,快起,跟我去一趟静海。”

  我迷迷糊糊的问:“静海?干什么去?”

  掌柜的也不说为什么,只是催:“麻利着点!”

  晌午时分,我们就赶到了静海胡家庄,掌柜的把魏师傅单独请到一间屋里,从锦盒里捧出那望天吼来给他看。

  魏师傅快六十的人了,眼却不花,一瞅见那玩艺儿,眼珠子就冒出光来,还一边叫出声:“哎哟!这可是件好玩艺儿啊!是块地道的子玉呀!咦!怎么这么眼熟呀?”

  掌柜的问:“这望天吼您见过?”

  魏师傅把那望天吼在手里转过来转过去,猛一拍脑门儿,说:“见过,见过,我在宫里头见过,那年光绪爷要琢块印玺,钮子要盘龙翘首的,内务府的人还从宫里拿出来几件有龙的玉器给我作样儿,其中就有这件望天吼。”

  掌柜的笑了说:“您老真是好眼神儿啊!跟您说,这还真是从宫里出来的。”

  魏师傅突然跪了下来,冲那望天吼“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嘴里还念叨着:“今个就算是见到主子了……见到主子了……”他眼里竞汪满了泪花儿。

  我“哧哧”笑起来,掌柜的直瞪我,我赶紧收住笑。

  掌柜的扶起魏师傅,问他:“您看,能不能照这原样儿琢出一件来?”

  我这才明白掌柜的打的是什么主意。

  魏师傅随口就应道:“咱干的就是这手艺,怎么不能?做出来玩艺儿包管是以假乱真。”

  掌柜的笑了:“就知道难不住您,就紧着琢出件吧,我给您另外加工钱。多少时辰能出来呢?”

  魏师傅点头说:“您要是不急呢,就一个月,您要是急呢,就二十天。”

  掌柜的说:“就二十天吧,不过活儿还是尽可着细致些。”

  魏师傅点着头,不再理会掌柜的,眼神儿就像粘在那望天吼上了,细细的琢磨起来,整个人都像化进里边了,掌柜的再跟他说什么,他都跟没听见似的。

  掌柜的知道魏师傅就是个见玉就痴的主儿,冲我招招手,走出门去。

  突然魏师傅在身后边发了话:“掌柜的,‘恒雅斋’是不是也要改规矩了?真货假货一块儿卖了?”

  掌柜的连忙摆手:“不,不,咱‘恒雅斋’不干那种坑主顾的缺德事儿,琢个望天吼是送人的,这不,德宝可以作证的。”

  我点头。

  魏师傅笑了:“我说嘛,卖什么东西都能弄假的懵人,就是这玉不能,它骨子里就是个干净东西嘛。”

  掌柜的也笑了:“那是,老话说,冰清玉洁嘛。咱卖玉的要是不干净,就跟玉没有缘分了!”

  回到家里,掌柜的就让陆雄飞去给小野传话说:“那位拿着望天吼的老朋友已经说上话了,可他刚刚去了上海,等他他一回天津,就把望天吼送过去。”

  陆雄飞信以为真,就找到小野一五一十跟他学了一遍,小野起初还不信,怀疑是掌柜的推托之辞,陆雄飞说掌柜的办事从来是一板一眼,拍着胸脯打保票要把望天吼送到他手上,小野这才信了。

  想到小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我就为掌柜的捏着把冷汗,万一小野察觉出来拿到手的望天吼是个假的,还不恨死掌柜的?!我试探地把担心跟掌柜的说了。

  掌柜的说:“我也耽心呀,可那望天吼是个稀罕玩艺儿啊!一旦拿到日本国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真的从‘恒雅斋’弄出去,不就是我赵如圭造孽吗?再说了,明里头,咱们得罪不起日本人,他们怎么横也得陪着笑脸。可论玉器,讲古董,他们日本人差远去了。更何况小野一介武夫懂得嘛?魏师傅那手艺,料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二十天一恍就过去了,掌柜的带我又到了静海胡家庄,见魏师傅一下子捧出两件望天吼来,我立马就看傻了,两件都是细白的羊脂玉,底座反扣莲叶丝丝络络的纹道儿都是一样的密密麻麻,粗粗细细,莲花台斜排的莲花瓣儿都是一样的冒着油光,玉龙的脑袋、犄角、眼珠子、爪子,还有那火焰、飘带特别是它那神态都是一模一样的,就连底座上那篆字儿,一笔一划的都像一个模子扣出来的,我也算是个懂几分玉器玩艺儿的人了,可头几眼还真没分出真假来。

  掌柜的托着两个望天吼在左右手里细细打量,不住地点头,嘴里不断“啧啧”着,一边说:“魏师傅,您真不亏是伺候过皇上的,好手艺,好手艺啊!”

  魏师傅说:“谢谢您褒奖了。可是有一宗,想必您也知道,这真玩意儿可是地道叶尔羌的‘子儿玉’,有‘饭渗’的,我琢的这个可就没‘饭渗’了。”

  掌柜的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魏师傅,您这件好手艺我就取走了,这件真玩意儿还留在您这儿,麻烦您再给我琢上一件。”说着,掌柜的又吩咐给魏师傅撂下二十块现大洋,算是额外的工钱。

《玉碎》第十三章(4)

后来我才知道,掌柜的要魏师傅琢的第二件望天吼是给英国朋友惠灵顿准备的。按古董行的常理儿,造假的玩意儿,越少越能懵人,多出了一件就多了一分露底的危险,掌柜的是个处处谨慎,事事谨慎的人,至今我也想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会那样做?

  回到家,掌柜的再三的打量那件仿造的望天吼,是不是把这个假货拿给小野他还在犯犹豫。

  我忍不住地说:“掌柜的,我看您还是打住吧,万一日本人瞅出这货的毛病,那可就得恨死咱们了呀!”

  这时陆雄飞回家来了,掌柜的赶紧把那假货藏了起来。

  一见掌柜的面儿,他就问:“爸,小野要的那个望天吼怎么样了?”

  掌柜的说:“哦,拿货的那主儿还在上海呢……”

  陆雄飞信以为真,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后来小野又三番五次地托陆雄飞问望天吼的事儿,掌柜的也三番五次地犹豫要不要把仿制的望天吼送过去,但还是怕惹事儿,一直没敢拿出那个假玩艺。小野迟迟不见望天吼,自然心里不快活,但是又不便跑到衡雅斋来强要强取,他只能一个劲儿催陆雄飞,见陆雄飞回回拍着胸脯打保票能把望天吼搞来,他也就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打那儿起,那仿制的望天吼就一直藏在仓库里。掌柜的毕竟是个聪明又狡猾的生意人,任何一点冒险的事儿他都是坚决不干的。

《玉碎》第十四章(1)

就在掌柜的跟小野逗心眼儿周旋的时候,洗玉跟李穿石的交往的越来越亲近,后来听跟洗玉一块儿去上海的璞翠说,掌柜的叫她跟洗玉去上海,就是让她当“警察”的,掌柜的还特别叮嘱璞翠,无论是白天黑夜,都要跟洗玉寸步不离。可到了上海的第三天,李穿石就拿酒把璞翠灌醉了,待她转天早上睁开眼,竞瞅见洗玉没在屋,忙去敲李穿石的门,好半天,洗玉才红着脸从屋里蹭出步来。璞翠顿时就傻了,这还没过门呢,洗玉就跟男人一块儿睡觉,待回到天津怎么跟掌柜的的交待呀?李穿石当下就塞给璞翠一叠子钱,说是给她在上海的花销。璞翠是个极机灵的闺女,小姐的事儿作丫鬟的本来就多不得嘴,再有人给钱花,她自然乐的睁一眼闭一眼当个好人。到后来,洗玉索性就跟李穿石同住一个屋,同睡一张床了,就当眼前没有璞翠这个人似的。回到了天津,掌柜的问璞翠洗玉跟李穿石在上海的事儿,璞翠将早就准备好的词儿跟掌柜的的念叨了一遍,就是没提他们俩在一屋睡的碴儿,结结实实的把掌柜的蒙在鼓里。

  不管是男人跟女人,还是女人跟男人,大概都是这样,一但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甜头,就永远没个够,更别说洗玉李穿石这样的干柴烈火的小年轻,他们俩回到天津没多久,我就估摸出来了,洗玉跟李穿石在一块儿,早不是黄花闺女和童男子了。在李穿石的宿舍里,在租界的旅馆里,洗玉跟李穿石没少男欢女爱。有一次,在洗玉的闺房里,李穿石趁掌柜的出了门,竟然不管不顾的扯下洗玉的衣裳干那事儿,隔着门帘叫我瞧见个正着,我就躲在外边听他们两个在屋里说着甜言蜜语和干那事的响动,直听得我心口乱撞,嗓子眼冒火。

  偏偏的,那天掌柜办事麻利,洗玉跟李穿石在床上还没完事儿呢,他就回来了。好在是他先到的前面柜台那边,我赶紧着在当院喊了一嗓子:“伙房的,掌柜的回来了,准备烧火做饭了。”吓的李穿石好歹穿上裤褂从院门溜没了影儿。

  李穿石机灵得很,他大概已经猜出我知道了他跟洗玉的秘密,转天特意把我请到北门脸的日本饭馆里撮了一顿。他要了一大瓶日本的清酒,说这是在日本留学时最爱喝的。我喝了一口,便摇头,那味儿比起横水老白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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