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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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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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玉说:“金团长,您来的正好,听说我二姐被扣在你们军营里边了,您可得救救她呀!”

  掌柜的正要说话,金一戈说:“我救她?还不知道谁来救我呢!”

  我们全愣了。

  金一戈说:“你们家的那个赵怀玉可把我坑惨了!她说想到法庭上见识见识,我好心好意的把她带进去了,嘿,谁想得到,她来了那么一出。在法庭上闹了个天翻地覆……现在上边紧着问呢,是谁把她弄到法庭里边去的?亏了她还算有良心,还没把我供出来。万一她说出我来,我的前程也就毁在她的手里了!”

  金一戈叹道:“要是说真格的,您那闺女在法庭上说的也都是实在话,郭大器确实是条汉子,现如今一股劲儿的冲着日本人玩命的,少有!他杀的那个营长,就是条他妈的日本人的狗,要我说,也是该杀!可是下属杀上司,军法不饶呀!“

  掌柜的说:“照您这么一说,我们怀玉的事儿是不是还有缓?”

  金一戈说:“眼下长官们都在气头上,谁敢说个缓字儿?我今天来,就是嘱咐你们,我们的上司一准儿要派人来你们家调查,你们千万千万别说认识我。”

  金团长再三叮嘱了才向朝门外走去,掌柜的追上去,把一千块大洋的支票塞进他的兜里。

  果然,到了下半晚,王巡长就带着东北军的两个军官进了家门,两个人打进了门就铁青着脸,连茶水也不沾一口,东拉西扯问了一通之后,就问掌柜的都认识东北军什么人吗?掌柜的自然是摇头。他们又问赵怀玉都认识东北军什么人?掌柜的还是摇头。两个军官脸就板得更厉害了,又问,赵怀玉怎么跟郭大器认识的?掌柜的就把在利顺德发生的事儿对他们说了一遍。

  生气归生气,掌柜的还是得想尽一切办法救闺女。在九月十七号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金团长。说到怀玉的事儿,金团长仍然是一脸的为难。他说过几天,郭大器就要绑赴刑场杀头了,赵怀玉也要转押到天津市的警察局再作审理。这事儿已经惊动了东北军的最高层,而天津市的市长和警察局局长就是张学良的弟弟张学铭一个人兼着,下边谁还敢再去疏通说情?而且,他的上司已经怀疑是他把赵怀玉领进军事法庭的,为了避风头,他明天一早就以接老娘到天津为由,躲到沈阳去,怀玉往后是凶是吉,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玉碎》第十六章(3)

一番话把掌柜的说的透心的凉,耷拉着脑袋从金一戈家里走出来。我跟在掌柜的后面,瞅见他驼着背,走道也磕磕绊绊的,像是七老八十的人。

  回到了家里,洗玉和叠玉忙围上来问怀玉能不能出来。见掌柜的只是叹气摇头,知道怀玉没好信儿,两个人一个抽泣一个抹泪儿。

  老太太把掌柜的叫到楼上去,问怀玉什么时候出来,掌柜的强笑着,哄骗老太太说,该托的门子都托了,该花的钱都花了,没几天就有信儿了,您就放心吧……

  掌柜的进了自己的屋,我听见他又对娃娃哥念叨起来,骂自己没管好闺女,对不住她死去的妈,数叨哥嫂没按好心,把怀玉的事儿捅给了老娘……

  再说关在东北军牢里的郭大器,军法执行官已经正式向他宣布九月十九号早晨执行死刑的命令。他听罢,愣了许久,一个劲儿拿拳头狠命地捶墙。

  专门送来酒肉为他送行的金一戈见了也心酸不已,说:“兄弟,我知道,你不该死,可是军法无情。我抓你归案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别记恨我啊。”

  郭大器说:“我不是怕死呀!我还没宰了小野!全家的血海深仇还没报,我是死不甘心呀!”说着,他的拳头又狠命地捶在墙上,“咚咚”作响。

  金一戈眼圈也红了,也只能是感慨一番,问郭大器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要求。

  郭大器立刻说:“我只想临死前跟赵怀玉见上一面。”

  金一戈很为难:“兄弟,那个赵怀玉惹的漏子实在是太大了,连北平的张副总司令都知道她大闹军事法庭的事儿了,我怎么还敢……”

  郭大器“扑通”给金一戈跪下来:“团长,我求您了!他是我最爱的女孩子,就让死前见上他一面吧!”

  金一戈沉了一会儿,点头说:“我去求求副军长,他可能点头,也可能不点头,你们两个能不能见上一面,就看造化了……”

  那天半夜,金一戈把关押在另一处的怀玉领到了郭大器的牢房跟前,给他们十份钟说话的时间。

  郭大器见到怀玉走过来,激动地扑上前,大声叫着:“怀玉!”

  怀玉隔着牢房的铁栏栅,紧紧抓住郭大器的手,还没说出话来,就已经是泪水汪汪了。在这之前,金一戈已经把郭大器天亮就要被执行死刑的事儿告诉了她。

  郭大器劝她说:“怀玉,别哭,二十年过后又是一条好汉。来生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的。”

  怀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手上。怀玉淌着泪点头,她将自己脖子上的玉虎挂件摘下来,深情地挂在郭大器的脖子上。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守在一边的金团长示意看守将怀玉拉出牢门。

  怀玉不住地转头大声喊:“大器!我爱你啊!”

  郭大器一直望着怀玉出了牢门:“怀玉,一定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亲眼看着这对鸳鸯凄凄惨惨的被拆开,金团长眼圈都红了,他对郭大器说:“兄弟,监刑的军官就要到了,只能这样了……”

  郭大器笑笑:“团长,我知足了……”

  到了早上五点钟,负责执行死刑的军官和监刑的军官都来到了牢房。验明正身、戴上镣铐、给郭大器照相……该走的程序都走过了,荷枪实弹的士兵刚刚把郭大器押出牢房,匆匆奔进来一个军官,代表军长宣布谁也料不到的命令:死刑暂缓执行。

  原来,就在头天晚上,就是九月十八日深夜,关外的沈阳出了件惊天动地的事儿,关东军突然攻打了东北军的军营,杀人放火,一晚上就占领了沈阳城,紧接着,关东军又占领了辽宁,吉林省好几十座城池。也就是七八天的功夫,东北的大半的河山都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这就是后来人们都知道的,叫中国人世代蒙羞为耻的“九、一八”事变。

  关东军占了沈阳的消息一传出来,驻在天津卫的东北军上上下下一下子就炸了锅,他们大多数人的亲娘老子、老婆孩儿都在关外,日本人这一折腾,就等于抄了他们的后路,端了他们的老窝儿。人人喊着要杀回关外去跟日本人拼命。更有高层的军人骂娘说,郭大器杀了败类、汉奸是有功之臣,我们不去杀日本人,反而要杀自己的英雄,还有没有天理?!就这样,郭大器才意外地拣回了性命。

  那些日子,整个天津卫的老百姓都是人心慌慌,再加上抗日游行的示威队伍都涌上了街,整个天津卫就像开了锅似的,再看不见往日那忙碌作生意,悠闲过日子的景象了。

  连着几天,“恒雅斋”都没开门做生意,所有值钱的玉器古董都锁进了仓库里。到了晚上,掌柜的带着我就睡在柜台上,我的枕头下塞着一把斧子,掌柜的枕头边压着一把手枪,生怕有什么意外。掌柜的在柜台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是睡着了,梦话里也是不停的叫怀玉的名字。瞅着掌柜的那瘦了一圈的脸和塌塌的眼窝儿,我心里真是愧死了。

  老话说,福兮祸所依,真是没错儿。“沈阳事变”搅乱了天津卫,但是也出人意料之外地救了怀玉。“沈阳事变”后的第三天,晚饭前后,听见有人敲院子的门,我正要去开门,掌柜的拦住了,他自己走到门边,戒备的问是谁。

  就听见外边是怀玉的声音:“爸,是我呀……”

《玉碎》第十六章(4)

掌柜的赶紧开了门,见怀玉穿着一身窝窝囊囊的军装,立在门外,身后跟着金一戈。

  金一戈说:“赵老板,闺女我给你送回来了,您瞧好了,人可是好好的。”

  掌柜的又惊又喜,满眼是泪,一边往门里拽怀玉,一边冲金一戈作揖:“金团长,您就是我们家的救命菩萨呀,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掌柜的吩咐我给陆雄飞打电话,叫他回来陪金团长喝酒。

  掌柜的取来衡水老白干,亲自为金一戈满上盅,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对着金团长说:“金团长,您就是我全家的大恩人,我今个儿要敬您三杯!先干为敬,我就喝了……”一仰脖就喝下一满盅。

  金一戈摇头叹气:“哎!现在沈阳那边是音信全无,我老娘跟我兄弟一家子是死是活都说不准呀。”

  掌柜的忙安慰:“报纸上不是说关东军攻打的是军营吗?老百姓惹不着他们吧?”

  金一戈摇头说:“王八蛋关东军才不管那一套呢!在沈阳城烧杀抢掠呀!我们东北军的参谋长都叫他们抓起来了。哎!我他妈的真后悔,要是早几天把她老人家接到天津该多好呀。”

  说着,他后悔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碟碗乱蹦。也不等掌柜的敬酒,他一连气儿的喝下了四五盅。又红着眼睛骂日本人,骂南京政府蒋介石:“他妈的,北边的日本人抄了我们老家,南边的蒋介石又不准我们杀回去跟日本人拼命,还要我们服从国家大局,听候国际调停……呸!鸡巴国家大局!狗屁国际调停!我们亲娘老子叫日本人杀了,祖坟都叫日本人挖了,还不准我们跟日本人拼命,算什么鸡巴政府!狗屁政府!”

  掌柜的听着,禁不住的点头,但又不好跟着他一起骂,同情地说:“等沈阳那边消停了些,赶紧回去把你们老太太接到天津来吧。”

  金一戈叹道:“就怕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他点头,吩咐我去厨房弄碗醒酒的汤来。

  等我端着热汤走回来的时候,看见李穿石正进了门。

《玉碎》第十七章(1)

李穿石是接到洗玉的电话,听说怀玉给东北军放回来了,便赶了过来。见了怀玉,李穿石笑脸盈盈的:“二姐回来了,我就说嘛,没大事的,听说郭大器的命也保住了?真叫我高兴呀!”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怀玉对李穿石的品性已经看透了,她冷冷地说:“是啊,全亏了金团长他们,要是指望自家人,我大概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说着,她就走进自己的屋里去了。

  李穿石脸只是略红红脸,就扯着洗玉跟着走进怀玉的屋里。说:“怀玉姐,反正你出来了,郭大器也平安了,我这心里面呢,也就踏实了,你怎么怪罪我都无所谓了。”

  怀玉想说什么,话又咽了回去:“嗨,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日子长了,你自个儿慢慢品吧。”

  洗玉哪里肯放过:“姐,你说到这儿又不点透了,叫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往后叫我怎么跟他过日子呀?”

  洗玉说:“姐,你可别闹误会了,穿石说,他要那清单呀,就是日后为了提防大姐夫的,他可是没别的意思啊。穿石也保证了,决不跟爸爸说的。”

  怀玉还想说什么,又摇着头叹道:“算了,算了,国家都乱到这种地步了,说这鸡毛蒜皮的事儿还有什么劲儿……”

  送走了金一戈,李穿石说市政府要连夜开会,也匆匆出了门。掌柜的吩咐我:“去,把怀玉给我叫来。”

  我猜想,掌柜的准是要冲怀玉发脾气的,我刚转身,掌柜的又叹气:“哎,算了,算了,明儿再说吧,我也累不起了。”

  掌柜的回了自己屋,灭了灯,隐隐约约的听见他又对娃娃哥叨念着什么。

  我刚刚躺在炕上,大门外就有人敲门,我忙趿拉着鞋奔过去问:“谁呀?”

  门外是个姑娘声音:“赵怀玉的同学,来看她的。”

  这时,怀玉早已经听到,匆匆赶了过来:“德宝哥,是我的同学,快叫他们进来。”

  打开大门,没料到竞“呼啦”的拥进来一大帮的学生,围住了怀玉又说又叫,里面有几个我是认识的。

  掌柜的对怀玉说:“我把话撂这儿,从现在起,你不准迈出大门一步!你要是敢出去,就……永远别回来!”

  说罢,掌柜的涨红着脸走出去。

  怀玉睁大眼睛瞅着掌柜的背身,嘴唇儿打着抖,眼里汪出了泪花儿。

  叠玉和怀玉忙拿好话安慰着怀玉。

  我也说:“怀玉,掌柜的也是为了咱们全家好,甭管你心里头怎么想,怎么着也得让他顺过这口气呀。”

  我们几个我一句他一句的劝,怀玉不再说什么了。大概也是瞅见掌柜的发了那么大的火气,一连几天她还真的没出大门,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仓库里,吃饭的功夫也不出来,我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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