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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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段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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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他转在我名下的产业,大多是国家公债,不会受股票太大影响。但是云遏近日
很伤心,毕竟他为了得到香氏,曾经那样拼命。』
『我给他拨过几次电话,可是无人应答。』
『他请了几天假,独自去小时候在永福街的祖屋调节心情。』
『那麽我去看看他。』

当风生找到香云遏时,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意气风发的弟弟。
各种芝华士和皇冠伏特加等烈性酒的酒瓶滚落满地,床单和窗帘上不知为什麽都沾
上了大量酒渍,连空气中的乙醇分子含量也远大过正常值。
香云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头发蓬乱得像喜鹊窝,下巴处一片阴影,是心灰意冷
无暇打理仪容的痕迹。
风生走到床前推醒他。
云遏睁开双眼,把风生吓一跳。他的眼球已经浑浊得变成灰黄的颜色。
不过他还能识人,看到风生,咧嘴一笑,喷出带有浓浓酒臭的一口气:『哥哥,我
喝光了你的Smirnoff一九三○……怎麽只有三瓶?』风生甚至看到他的门牙上沾有黑色
的污渍。
风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後悔过把祖屋的钥匙交给弟弟保管。
把云遏抱进浴缸里,给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一个澡,再找出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云
遏总算清醒了不少。
风生做好醒酒茶递给他,说道:『醉死也见不到刘伶坟上土吧!』
『可是受了这麽大的打击,总要找一种发泄的方法吧!我不愿意大哭或大笑,只好
躲起来喝闷酒,哈,物情惟有醉中真,与尔同销万古愁。』
『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好不好?香氏现在到底怎麽样了?』
『母亲没告诉你吗?股东会议後香子儒中风进了医院,香利早已经辞职。至於香明
达和香明远,童岱欣打算将他们保释出来後安排他们偷渡去南美。』
真是呼啦啦一幢大厦将倾。
『你呢?』
『我?不知道,要看乔航和长实竞争收瞒的结果。不过,怎麽样都无所谓了。』云
遏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风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如我出资给你做生意怎麽样?成立一个多种经营的
公司,从小做起,虽然规模比不上香氏,却可以全凭自己做主。将相本无种,男儿
当自强,香港有多少豪富,不都是白手兴家的吗?』
换来云遏的嘲笑:『哥哥,你好天真。让我用你出卖身体的钱去创业,不如叫我去
死。』
出卖,身体的钱……
仿如晴天打下炸雷,风生呆住。
只听云遏继续说:『你以为我千方百计想得到香氏为的是什麽?你以为我不知道为
什麽母亲会把那麽年幼的你送去英国念书?那时我就发过誓,将来一定要让香利早
这个畜生好看!』
终於……说出来了。
风生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语言回应弟弟。
他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以为单纯的弟弟不知道他的工作性质。
不不不,没有机心的笨人一直是他。突然想起当时向母亲要求对弟弟保密时,母亲
那似笑非笑著答应的表情,只怕是早已知道瞒不过云遏吧!在香家那种沆瀣之地生
活得如鱼得水的弟弟,怎麽可能像他一样单纯得近乎愚蠢?何况,有哪一家正规的
旅行社会支给员工的薪水会高得可以住豪华公寓开林宝坚尼?只是他不说,云遏也
从来没有问。
想到自己居然曾经道貌岸然地教导云遏:『在公司里做事,无非就是装聋作哑一忍
再忍』,『识人,绝对是一门了不得的学问,若是一味的先敬罗衣後敬人,说不定
会失去重要的客户』。看在弟弟眼里,一定如跳梁小丑一般。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只是低声的笑,并无失态,却一连十分锺都停不下来。
云遏渐渐发觉不对劲,大是紧张,使劲擎住他的双肩,一迭声地叫:『哥哥,不要
这样。』
可是风生还是一直不停地笑。
突然,风生感到被弟弟托起後脑勺,然後,一个温热略带酒味的物体覆上了他的唇。
和所有客人充满脂粉香的柔软完全不同,那唇是乾燥而充满男性麝香味的。
是云遏在亲吻他。
那一刹风生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反应,任由云遏的舌头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几乎舔递
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接著终於回过神来,猛力地推开弟弟。
这一下力道极大,云遏在地上连翻了两个滚,撞到墙壁才停下来。他的右肩撞到了
床角,发出很响的声音,痛得忍不住小声呻吟。
风生下意识地向云遏跨出一步想察看他的伤势,但随即又停下来;他咬咬牙,摔门而
然後发动车子,以接近危险的速度飞快逃离。
就这样无意识地开著车子一直来到西隧海边,然後才下车在长堤上坐下,无意识地
用手帕反覆擦拭嘴唇。
远处有几对少男少女正在嬉笑追逐,天真无邪的脸上有灿烂的笑容,成人的烦恼,
离他们是那样远。
风生渐渐平静下来,想起十多年前,也曾带著弟弟在海边捡贝壳,手小脚小的云遏
有时会笨拙地摔倒,然後哇哇大哭找哥哥;为了避免母亲训斥,回家前自己总会给
他买冰冻青草茶。
後来母亲和云遏终於得到承认,被接回香家大宅,分别那天,弟弟哭得满脸是泪,
坐上车後还不停地喊『哥哥哥哥』,撕心裂肺。
再後来他被送到约克郡念寄宿学校,那个矫生惯养的小少爷弟弟怕他吃不惯腻答答
的英国沙拉,来看他时还带上亲手做的油豉捞饭。
这麽多年来,让孤独寂寞身份尴尬的自己心中始终保留下一小块温暖和希望的,不
正是弟弟吗?
风生低下头,凝睇自己细白的手指,光滑的皮肤,和皮肤下面隐隐的青色静脉。他
怎麽样都无所谓了,只要云遏能出人头地。

李风生走进真爱旅行社,发现连自己工作的地方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走上前去问道:『梦欢,你损失多少?』
梦欢抬起头,微瞠:『说多不多,只是年底结婚时无法穿上那款心仪的薇拉王
了。』她正是那名接周岚电话的女子。
看著别人在股市大有斩获,於是忍不住也跟风玩两手,谁料才短短几日就变了天。
呵,真是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她向风生勾勾手指示意他伏耳过来,小声道:『蓝老板的损失超过数千万。』
风生笑:『无妨,她损失得起。』
言毕推门进入蓝玉的办公室,竟被呛得咳嗽起来,此间烟雾浓得可以熏腊肠。
不是烟就是酒,人类在烦闷时,大抵都脱不了在这两样东西上寻求慰藉。
蓝玉的桌上摆有两份文件,风生定睛细看,竟是轩尼诗道和摩利臣街上的房契。
他大惊道:『这次的股市大震荡真有这麽严重?』
却换来蓝玉更吃惊的声音:『你不知道?怎麽你一点也没玩吗?』
『蓝玉,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是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在林。』
『妈的。』蓝玉狠吸一口烟。『风生,经过这一次,我晚节不保。』她原本准备两
年後就上岸。
风生只得安慰她:『胡说,你还年轻呢!现在业务这麽好且还蒸蒸日上,勤奋些三
五年後就又是身光颈舰人一个。』
『是,只要真爱没倒闭,我就有本钱。』蓝玉终於展颜一笑,她想了想,又问风
生:『你家那边的事,处理得怎麽样?』
风生平静地笑,然後说出正题:『蓝玉,我打算接男客。』
做伴游的好外,就是即使自己不是同性恋,从心理和身体上接受同性也比普通人容易。
何况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他虽然不爱同性,却也从来不曾爱过异性,他根本属於
精神上的性冷感。
风生还记得自己只在很小的时候,对珍芳达那去掉肋骨塑出的纤腰有过幻想,可是
很快,他的幻想就被各色男女注视他时,仿佛要吞噬他的眼光磨得一乾二净。
左右不过是肉,触感并无太大分别。
从前拒绝,最大的原因不过是怕痛。
『你家细佬玩过火了?可是新闻纸上并没有提到。』蓝玉愣了足足五分锺才消化下
风生的话──不是不吃惊的,她知道李风生两年前就已经在纽约和巴黎置下房产,身
家早已赛过几许小老板。
香氏这次遭到重创的消息固然街知巷闻,但她约莫也曾听风生提过,他弟弟对父兄
颇有怨怼,只怕巴不得香氏倒台。
『不。』风生摇头。『是我想为他做些事。』
『女客没有这个能力吗?』
风生笑:『蓝玉,城中经历此次金融风暴也无关痛痒的家族中有哪位太太刚信用卡
时不是签自己父兄或丈夫的名字?我的价码太过高,她们没有能力做主。』他说出
一个令蓝玉都咋舌的数目。
『可是风生,那样的高价意味著你需要与客人订长期合同,从此将不再是自由身,
而且赚得的也是血汗钱。圈中出名的莫过於陈翁和古翁,他们固然疏爽,也早早表
示过对你大有兴趣,但怪癖也是真恐怖,你应该还记得『慧如』当年那个叫小乔的
红牌吧?至今仍躺在医院里没有苏醒迹象。』
他当然知道,那是甚至超出了普通SM范畴,会闹出人命的变态行为。血汗钱?不
不,那是安家费。但是他这条贱命,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放心,即使是他们,想必也不舍得把一件天价购得的玩具很快洗白。你如有若干
债务需要偿还,相信抽我这一笔佣金也已足够,我们双赢,何乐而不为?』
『啊!做生不如做熟。之前那位周公子倒是情种,我替你联络如何?』蓝玉脑中灵光
乍现,想到周岚。
风生却制止她:『他不过是靠著父荫过闲散生活的花花公子,哪里会有这个能
力。』好马尚且不食回头草呢!何况周岚是那样美好可爱的一个男孩子,何必再和
他们这些魑魅魍魉纠缠不清。

第二天风生便收到蓝玉的便笺,写著会客时间及饭店地点,意外的没有附照片,没
有提姓名,只说客人穿黑色开斯米西服。并附合同一份,拟自最权威的安捷律师
行,大约是某某人为某某会社打工,首付薪资月付薪资各多少,期限多久云云。
风生苦笑。蓝玉这次办事恁地迅速却不牢靠,大酒店的西餐厅里穿黑西服的男士不
知有多少,难道要他一个个地去询问:『先生,请问你可有徵召真爱旅行社的伴
游……』然後以防碍风化的罪名被拘至警局。
打电话回旅行社,却只得到老板外出的消息。眼看时间快到,风生只得出门赴约。
来到那个五星级酒店的法式餐厅,李风生终於明白可以没有客人照片的原因。
靠窗的座位上坐著一名男子,正侧头俯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他穿深黑色西
装,即使采坐姿也能看出个子颇为高跳且气宇轩昂。他的头发乌黑浓密,手指修长
而乾燥,一望便知绝不是鸡皮鹤发的老年人。
偌大的餐厅里灯火通明,安静得能够清晰地听到侍者不小心将银制的刀叉碰到瓷盘
发出的声音。
因为,整个大厅里就只有一桌客人而已。
李风生走过去,迳自坐在那人对面。
侍者递来餐单,风生刚一打开,客人就已经殷勤地推荐:『前菜的话,今天的醺鲑
鱼沙拉不错;餐前酒我已经点了White Martini,你不满意可以自己换。』
风生微笑著对待者说道:『那就醺鲑鱼沙拉好了。』
话音刚落,又听客人道:『他们有今天刚运到的阿尔卑斯牛肝菌,加在risotto里
极其美味。』
忍无可忍,风生不得不和这位客人正视:『周先生,不妨告诉你,虽然我不讨厌西
餐,却根本吃不惯义大利菜,尤其是会加醋的沙拉!』
『啊!』周岚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之前我们在丽景吃意粉
的时候你并没有说过不喜欢,我还以为……』
『那是因为我们的服务宗旨是尊重客人的选择……』风生说不下去了。
这不等於自己扇了自己耳光吗?一向从容淡定不以物喜的他屡屡在周岚面前破功,
实在令他感到懊恼至及。
人到无求品才高,自己是仰人鼻息的那一个呢!有什麽资格在这里玩格?
只得抬头问待者:『吃risotto你们推荐什麽酒?』
或许是因为觉得这两个客人的关系太过奇怪,侍者看了周岚一眼,犹豫著不知该怎
麽回答。
偏偏周岚有了前车之监悻悻然,平时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不敢再多嘴。
风生只好继续落矮桩,掉转头问周岚:『你可有点餐酒?』
周岚当然也不是不懂得打蛇随棍上的呆瓜,赶紧回答:『Domaine Larouche
Chablis,一九二六年份,是最醇厚的红酒,再也找不到比之更配菌类的。』
气氛终於又活络起来。
餐中,两人也间或有些对话。
『风生,我在落霞道那边买了一层小房子,等会带你去看好不好?』
风生却顾左右而言他:『你竟敢把餐厅包下来?好嚣张。为了一己之私损害大众利
益。』
『风生,我原本准备在香港待半年就返美,但是前天,我已经徵得爷爷同意,留在
本地做出入口生意。』
『广东省近日调整了猪肉价格,只怕香港也会受影响,不好拿到代理权吧?』
完全纯粹的鸡同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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