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安静下来，凤仙儿的脑海里才渐渐浮出一紫衣少年的音容笑貌。
白陆祠，二九风华的少年，白家分家的二少爷，是个风流子弟，常往来于媚院，却并不与媚院的女子饮酒作乐，只和媚院的花魁楚湮吹箫伴琴，与楚湮是知己之交。
三个月前，她昏倒在媚院的门前，便是白陆祠将她抱到老鸨面前，斥道：“老板娘，你家的姑娘都昏倒在门前了，最近是不是又虐待姑娘们了？”
老鸨这也才讲错纠错将她收留，还为她取了一好听的名字——玖玖。
后来，她因为接客打伤客人而被老鸨痛打了一顿，大病卧床。白陆祠大抵是从楚湮那里听说了她并非媚院的姑娘，特意找到她，愧疚地一再道歉，并口口声声道着等她病好了，就为她赎身，然后连连请了好些个大夫过来。
可是，那白陆祠大抵是个典型的健忘症患者，请了大夫却忘了付钱。那些个大夫只得找老鸨要钱，老鸨一怒之下，便直接尚重病昏迷的她给活埋了。
如此算来，那白陆祠却是与她有些仇的。
想不起白陆祠心情尚好好的，一想起来他，凤仙儿便是满肚子的火大。她见过好心办坏事的，可没见过如白陆祠这般好心害死人的！感激不是，仇恨也不是，只有气愤了！
凤仙儿不由疑惑：楚湮姐邀我见面，是因思念我这个姐妹，倒说得通，却为何还要问我是否记得白陆祠？
丫鬟樱子端着莲子汤进来，见主子还在气头上，以为是生自己的气，吓得大气儿不出。
******
第二日。天气晴好，却要比下雨时还要冷上几分。
早课刚刚结束，凤仙儿便急匆匆回屋，穿上一身厚厚的衣服，便携着樱子，悄悄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古风古味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座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肉铺、庙宇等等，看得凤仙儿是眼花缭乱，心中遐迩。
穿过一座祥云大桥，立在桥头时，樱子突然扯了扯凤仙儿的衣袖，指着远处几株柳树后的寺宇，兴奋地尖叫：“小姐，那便是结缘寺了。听说在那里祈求姻缘最为灵验了。”
凤仙儿顺着樱子所指的方向，看到寺宇上那金光闪闪的结缘寺招牌，笑道：“看来，小丫头也想要男人了。”
樱子顿时羞红了脸，扯着发丝，忸怩道：“樱子此生只跟小姐，才不要男人。樱子方才是想，小姐反正是要在结缘寺会故友，便乘机求个姻缘，以佑将来嫁个俊俏能干的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凤仙儿愣了愣，苦笑，“我倒并不想对方什么俊俏能干，只要他足够爱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樱子眨巴眼，叹：“小姐的愿望好简单。”
她却不知，这简单的背后藏了多少苦痛心酸。
不久，凤仙儿便与樱子来到结缘寺中。
只见这寺里的香火极是旺盛，参拜者陆陆续续，大都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即将嫁人的大家闺秀，或是一些看似书呆子没有女人缘的公子哥。
凤仙儿寻了几回，没有寻到楚湮的身影，一转脸，却见樱子跪在了尊佛前，拜了又拜，求道：“愿神佛保佑我的小姐将来有个爱着小姐一生一世的如意郎君。”
正当凤仙儿为这古人拜佛的愚举感到可悲可叹时，身后突然窜出一紫衣少年。少年俏嫩俊秀的脸庞灿烂犹如朝阳，兴奋道：“玖玖，果真是你！楚湮说得没错，我果真会在这里遇见你。”说着突然垂目叹气，“玖玖，你可知这些天我找你找得辛苦。”
待辨清眼前的少年便是那白家分家二少爷白陆祠，凤仙儿惊愕：“你……你找我作什么？”
白陆祠摸了摸下巴，咽下兴奋，故作深沉：“玖玖，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凤仙儿更为糊涂了，流着冷汗：“什……什么心意？”
白陆祠收起了笑容，立誓般认真：“玖玖，不论你是平民家的女儿，还是青楼的姑娘，我白陆祠都愿意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的爱你！”
面对白陆祠的这一段告白，凤仙儿只觉耳边雷鸣，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
樱子站在一旁，激动：“果真灵验，这么快就出现了……”
☆、如意郎君（二）
凤仙儿与白陆祠彼此尴尬地站着。
寺外，媚院的花魁楚湮携着两个贴身仆人正偷偷看着这出好戏儿。见事情进展得不顺，楚湮皱起了眉头。
凤仙儿心想自己真是白活了二十八年，竟然无法应对这个场景。待将那一段告白再仔细琢磨，她终于从面红耳赤中冷静了下来，只留下尴尬地笑：“你……还当我是青楼女子？”
白陆祠顿时慌张：“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不在乎你身份的……”
樱子提了一口气，与凤仙儿站在了一块，怒道：“好你个白家少爷，竟然污蔑我家小姐！”
白陆祠更为慌张：“不是，我真心不是污蔑你家小姐，是……”突然，他愣了愣，看向凤仙儿，“小……小姐？你是小姐？”
凤仙儿抬起袖子，笑问：“你可见过哪家的青楼女子穿成我这个样子的？”
白陆祠呵呵笑了起来，欣喜：“不知玖玖你是哪家的小姐，我好上门提亲……”
凤仙儿微微吃惊：“楚湮姐知道我的身份，却没告诉你？”
白陆祠一怔，正想说话，寺外的楚湮却是等得不耐，走了进来，打断这二人：“二位谈得好雅兴。只是我站在外面冷得厉害，实在等不来二人将话说完了。”
楚湮一如往日穿着熠熠生姿，黄红相配的服饰，衬着曼妙的身姿。娇媚的容颜，一颦一笑都足以勾人心魄。相形之下，凤仙儿一身清淡素净，虽是贵衣贵饰，却跟个土里土气的平民似的，便不怪了白陆祠看不出她的小姐身份。
凤仙儿脑海里早有了楚湮的印象，此时相见，还是不由被楚湮的美艳折服。缓了片刻，她方回过神来，思着方才的话，终于明白眼下一切是个局，有些羞恼。不过，故友相会，不该为个无聊的事伤了情趣，便笑着：“楚湮姐，你可是来迟了，让我好等。”
白陆祠向楚湮投来“你出来早了”的不满目光。
楚湮打了个冷战，不理会白陆祠，温柔地拉过凤仙儿的手，“这儿有些冷，我们去隔壁的好来馆坐坐可好？”
凤仙儿点头。
**********
常来馆因着结缘寺这么个好邻居，而生意旺火。馆内设置了大火炉，极是温暖。
几人坐下后，楚湮要了几盘糕点，和一些烧酒。
凤仙儿不大喜欢喝酒，便要了些上好的红茶。
楚湮瞥了一眼一直憋着脸喝闷酒的白陆祠，掩嘴轻轻一笑，对凤仙儿道：“玖玖，你可有中意之人呢？”
凤仙儿正饮茶，听此问，呛住，咳了咳：“尚无。”
白陆祠当下欣喜地望向凤仙儿，目光一阵火热。
凤仙儿连忙转移话题：“楚湮姐，最近过得如何？”
楚湮神色微微暗了下来，“十天前，你突然消失后，有两个人来到媚院打听背后有红色凤凰胎记的女子。我思你恰好是背后有凤凰胎记的，便如实相告。哪知，第二日，老鸨突然就关了媚院，道是要回老家养老。”说着神色又渐渐明朗，目光转向白陆祠，“我与姐妹们没了去处，幸得白少爷出手相助，给了我们一间店铺。我们便做起了胭脂生意。虽然比之前辛苦了不少，但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味了，甚至前几天，几个姐妹找到了命中之人。”
凤仙儿松了口气，心中感叹：原来这白陆祠还是可以好心办好事的，也算是个不错的少年。“那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凤家的？又如何找到我？”她问道。
白陆祠身体一颤，抬起吃惊的目光。
楚湮笑了笑：“我依着当初那两个找你的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又花了好些个钱，化作仆人，方进了凤家找到你。无奈你正生着大病昏迷，我只有与你的丫鬟留下来话。”
“玖玖……”楚湮喝了口烧酒，些许醉意，“你的命可真好，竟然是个那么庞大家族的小姐，日子当是过得舒心吧。对了，白少爷前些天与我说中意了你，你看如何？”
凤仙儿心知今个被楚湮吊出来便是为了此事，躲也躲不过了，便旁若无人的回应：“哦，你如何知道他中意我的？他连我是凤家的五小姐都不知，怎中意我了？”
“玖玖，你竟是凤家的五小姐？”白陆祠突然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好似不相信。
凤仙儿这才直视了那白家少爷，“没错，”语气沉缓的回答，带着几分失落，“依着凤家的族规，我要么留在家族中担当族长，招婿。要么，嫁入君家。你白家已取了我的三姐凤玉，便不可能再让我步入。白少爷，你可怕了吗？还敢说向我家族提亲么？”
凤仙儿说此话时，身体打颤。樱子察觉到了主子的悲哀，暗暗祈求白家少爷可以说些什么安慰主子的话。
然而，白陆祠只是呆呆地望着凤仙儿，半句话道不出来。
楚湮叹：“我便是因着这个担忧，才一直不敢与白少爷道出玖玖你的身份。”
“我不叫玖玖，”凤仙儿终于平静了下来，“仙儿才是我的名字。”
楚湮点头，“仙儿。”看向白陆祠，“白少爷，若是仙儿留在家族中担任族长，你可有做好入赘凤家的决心？你……真的爱仙儿吗？”
“媚院的所有人应当都知道，我是个不大会哄女子的男人。”白陆祠却答非所问，坐了下来，平静地倒酒，饮酒，“我平生唯一的与女子有关的爱好，便是与楚湮你奏乐一曲。自然，我也是个不大懂得男女之情的。只是，自十天前，我听说了玖玖将我那一向自以为是的叔叔，白家的族长，痛打了一顿后，便被这样一个不怕天高地厚的女子所震撼了。后来，又见了玖玖几次面，见她重病，便忍不住的担心。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担心别人的心情。”
听此，凤仙儿可是坐不住了：原来，十天前被她打肿了脸的男人竟然是白家的族长！难怪那日老鸨会生那么大的气。不过，白家的族长都如此风流，那白家的也算是风流的门第了。
“玖玖，”白陆祠目向凤仙儿，压抑着语气，“是你让我品尝了担心一个人、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我不知道自己与你的感情是否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但是，为了你，我可以豁出一切。所以，只要能得到你，我不在乎是娶还是入赘。我说过了，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
考虑到自己嫁入君家后的命运，凤仙儿早对爱情不抱任何希望，只想着能嫁一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傻小子便足矣。如此，这大家族妻子的日子尚可好过些。如今，面前便是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傻小子。而白陆祠的那番话，也着实让她心动。她索性也看开了，故作沉思了一会后，道：“白少爷，你好像……确实是中意我了。既然如此，我便应了你。你看，可好？”
白陆祠怔住，欣喜：“当真？”见凤仙儿点头，兴奋：“当然好，玖玖，我对你……”
“但是我无法保证我是否能够留在家族中。”凤仙儿慌着心情，打断了白陆祠的话，“所以，若我不能留在家族中招婿，你便与我私奔，如何？”
楚湮与樱子同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白陆祠愣了愣，沉默了许久，方眼神闪烁不定地道：“好，若你不能留在家族中，必须嫁他人，我便与你一起亡命天涯。”
看着白陆祠为难的样子，凤仙儿的心顿时沉沦了。想来也是，她太难为这个少年了，让他叛离自己的家族，在这个时代是大逆不道啊。“白少爷，”她尴尬笑了笑，“其实……这件事，不用这么快回复我的。我可以等的，而且，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但是还不能确定是想当你妻子的喜欢。所以，我也需要时间来考虑考虑。”
白陆祠毕竟从未与女子如此直接的对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