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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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1期-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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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炜没把梅芬的话听完就撇嘴说道。 
  “你知道我叫你到姨妈家去干吗?” 
  这回梅芬没那么慌张的。 
  “我知道——”光炜没好气地说道,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不去!” 
  梅芬觉得奇怪。想了想,想不出光炜说不去的理由。光炜就是再贪玩,该他做的事他还是认真的。大概是光炜没把她的话听清楚吧,于是她把刚才嘱咐的又说了一遍。 
  “炜儿,你这是越大越懒了……把妈的话听好,那东西放在姨妈家里久了,总不能老是这样麻烦人家。再说,这几个月都是风声,你爸的小本买卖没得做,又得把那个洞给挖出一点来了……趁着这一阵运动刚刚结束,路上也好走的,你就速去速回吧!” 
  “妈,我说不去就是不去。路上好走了,你自己去吧!” 
  梅芬吃了一惊。这回真出乎她意料了。 
  “怎么还说这傻话呢?这事只能是你去办的。妈目标大,显眼。再说妈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去姨妈家了……” 
  可是光炜仍然咬紧了牙根。 
  “不,我不去!” 
  梅芬把手上的活放下了。 
  “炜儿,上次你到姨妈家,姨父说了什么没有?” 
  光炜把头摇了摇。 
  “那你还碰到了谁?” 
  “我谁也没碰到!” 
  梅芬耷拉着脑袋想了一下,终于大声地笑了起来。 
  “炜儿,除了姨妈姨父之外,你谁也没有碰到?”梅芬故意问得挺神秘的。 
  “我就是没碰到!我就是没碰到!” 
  光炜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烈了。 
  梅芬停止了笑。心里有点凄然。她想自己真的有十年不止没有去英仔家了。这么说她也有十年不止没有看到英仔的家人了。岁月催人老。金坤也是一把年纪的了。不过怎么说金坤在她的眼前还有个影子。只是那个凤珠……女大十八变的,现在真不知道会是个啥模样的…… 
  梅芬硬把光炜打发去了。光炜不去谁去呢?在这要紧的事情上耍不得孩子脾气。光炜又向伙伴借了自行车,踩得慢吞吞的。上回因为紧张,心里压着块石头。这一回没有那么严峻的形势,只不过是把拿过去的东西拿回来而已,挺简单的,却不知道怎么搞的有那么严重的抵触情绪。等到下了车,扶着车把从河边的小道上看到英仔家的屋子时他竟有点举步不前了。 
  幸好只有英仔一个人在家。光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把来意说了,心想早知道这么简单的刚才也用不着跟梅芬那般强拗。 
  又是打热水递毛巾的,又是煮面。 
  “没那么急的话,就在这里住几天吧。正是农闲季节,家里没什么事,叫凤珠陪你逛逛。过去一来就一个夏天的,那时候你和凤珠整天都泡在河里呢!” 
  光炜赶忙说梅芬交代他那东西要急用的,他得赶着回城里。英仔将信将疑的。光炜则惊讶自己怎么这样对答如流。 
  一会儿英仔又说道:“再急也没那么急的。凤珠到地里浇菜去了。等她回来时让你驮一些青菜回家,这阵子正是芥蓝菜上市的时候,挺嫩挺嫩的,梅芬姐最爱吃呢!” 
  光炜一愣,连忙说那自行车是从伙伴那里借来的,伙伴还要用那车子呢。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得把热腾腾的面大口地吞着。 
  英仔再舍不得也没办法。她把那个绣花包亲手装到光炜汗衫的胸袋里,扣紧纽扣,还细心地叮咛了一番。 
  把车子推到村口的大路上,光炜才腾出手来擦了一下汗水涔涔的脸。他看了一眼那条弯弯曲曲的河流。他看到河岸上有两个光着膀子的小孩,一男一女的。男孩站在一块石头上,一纵身跳到了水中。那河很深的,那男孩潜到水中,潜了很久。 
  “光炜哥——” 
  凤珠在河岸上大声地叫着。那叫声透过了水面,传到了光炜灌满河水的耳朵里。 
  光炜是斜着脸看见凤珠沿着河岸走来的。凤珠刚刚从地里回来,挑在肩上的两个簸箕一晃一晃的。 
  光炜连忙收起了那只把自行车给支撑住的脚,用力地在自行车的脚蹬上一踩。车把手开头有些歪歪斜斜的,车轮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滑。随后印在泥土地上的车辙便笔直了。车轮子开始飞快地转动。 
  “光炜哥——” 
  凤珠以为是光炜没听到她的叫声,她的声音变大了,步子也有些踉跄。最后她站住了,只有那两只簸箕还在一前一后地晃着。 
   
  六 
   
  晚饭过后梅芬告诉华山说那东西拿回来了。华山连忙进到了屋里,点亮了油灯。 
  他把那东西从绣花包里取出来仔细地端详着,还把它放在手心里掂了又掂。随后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愣了片刻,他把那东西翻过来,让那有个洞的底部对着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突然间他把那东西放下来,急急地喊梅芬。 
  “胡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梅芬一关上门,就厉声地把华山给责备了一句。华山便慌慌张张地说明着,还用手指着那东西的底部。这个时候他的额上已经有汗珠了。 
  梅芬把那东西接过来,两只眼睛盯着华山刚才手指的地方,一会儿她又说道:“别疑神疑鬼的好不好?说话不检点也不怕嘴巴肿起来!” 
  梅芬的话声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尖刻,可那语气还是原来的那样。 
  那天晚上两个人很迟都没有睡觉。 
  “我怎么敢去冤枉人家呢……要是别的我还不会这样断言,可你知道那东西我是比什么都要留神的……” 
  “你再说我也不会相信,不会是你光盯着那东西,把它给盯死了,结果是自己眼花了,把它看得比原来的还要大!” 
  “你要不相信的话我明天到药铺里借把秤子回来称一下……” 
  “你就称吧,称出你那颗多疑的心……” 
  第二天,华山从药铺的老伙计那里借来了一把秤,一称,果真少了,少了两钱。 
  华山气急败坏的,像女人那样拿两只脚在地板上跺着。 
  “咱这是被敲诈了。人家知道咱是自投罗网的,咱怎么也不敢声张……什么贫农雇农的,简直是一群贼仔!” 
  “你给我闭嘴!你不想想这东西已经托了英仔好几次了,从来没有个差错?你忘记了过去英仔在咱家的时候,我的什么细软还不都是交给她去保管?英仔不是那号人,你就是把金山银山堆在她面前,不是她的东西她也不会动心!” 
  “这是过去的事,你自己算算有多长时间没有跟英仔见面了。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没看到镇头的那个地主琪在台上被斗的时候亲生的女儿都跳上去揭他的老底,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情义?” 
  梅芬瞪着滚圆滚圆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把华山撵了出去,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直关到天黑了,她才悟出一个人瞎想有什么用,不如去问不会说话的。 
  这些年不会说话的有的被砸了,有的被“请”到了不是随便就能够找到的地方。庙里头空荡荡了,可是灵位还在。梅芬借着夜幕的掩护一闪身就进去了。她跪了一下,接着就向不会说话的说明了来意。然后她把一黑一白的两块石头往上抛着,算是把自己和不会说话的沟通了。于是她按照落在地上的两块石头为她指示的方向来到了河边。河岸上静悄悄的,没什么行人。不过听得到远远近近传来的人们说话的声音。这时候不管那声音是大是小,只要是很清楚地听到的那一句话必定含有不会说话的提示,人生的疑团也就会迎刃而解。 
  梅芬竖起耳朵,让自己的心忐忑不安地乱跳。有时候有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声,有时候又是小孩子的不知所云的尖叫。什么时候让那不会说话的开口呢? 
  这时候一男一女从不远的前方走过。她听到那男的说:“你没有拿?你……” 
  梅芬一阵紧张。刚好一阵风吹过来把后面的半句话给吹散了。梅芬赶紧想这句话不完整,接下来既可以说你拿了……也可以说你没拿的话……这么暧昧不清的,不算数。只好重新开始。 
  她心里显得比刚才更加纷乱。刚好这时候从对岸的街上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那声音愈来愈大,变成了呐喊。她听出那是一支游行的队伍,人们在疯狂地喊着口号。 
  “造谣生事绝没有好下场!” 
  领头的一声嘶叫,接着就是一阵让耳膜振动的回应。平时梅芬一听见喊口号的声音就会慌慌张张的,可是这时候她的心里却是一阵惊喜。这么清晰的,同时又是这么明确这么坚定的,不会说话的终于说了。 
  不会说话的不但说了,接下来的好像全是在补充说明。什么阶级敌人不投降就绝没有好下场!什么彻底粉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疯狂反扑…… 
  梅芬快步跑回庙里的时候她心里也一直在喊着“造谣生事绝没有好下场!”这是她平生第一句这么坚决地喊出来的口号。她把一黑一白的两块石头向上抛着,抛得老高的,落下来时把她的脚都碰着了。她不用去细看那石头拼出的图形就相信不会说话的又让她作了确认。 
  她回到家里对华山说:“不要造谣生事,造谣生事绝没有好下场。” 
   
  七 
   
  那一天太阳都西斜了,金坤还在大队里开干部扩大会议。已经开了好几天了。听金坤的口气,好像不单单是民兵连长,这次有可能提上去。说不定是什么支委呢。 
  英仔也不加多问的,只在心里头暗暗地高兴。民兵连长好是好,“一二三四……”喊得震天响的,其实只是披着一张老虎的皮。支委就不同了。轻轻地哼几声,整个村子都听得到。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提着装糠水的木桶绕 
到搭在院子旁边的猪圈前。这时候她看到一个问路的人,还说是找金坤的。看那人的样子不像是一个种地的。问他找金坤有什么事,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直说。 
  还没有当上支委就有人找上门了。英仔有点神气。她把猪仔给圈好了,然后对那人说要找金坤到大队里找好了,他不会这么早回家的。可是那人却不愿去大队,宁愿在这里等着。英仔就细问他到底有什么事,那人只好说金坤少了他一点工钱还没给呢。问是啥工钱,那人又不吭声了。 
  这下英仔恼了。金坤就是当上了支委,还不是归她管的吗?她有点厉声地问那人是哪儿来的,干啥的。那人这才透露出自己是城里“打金”的。 
  英仔一愣,心里还想老鼠跑到卖铁钉的铺子来觅食了。这“打金”的也不看看金坤家是不是三代贫农,是不是把地址名字什么的给搞错了……英仔是在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头“突”地跳了一下,喉咙像是被谁一下子给扼住一般似的。随后那个木桶便掉落到了地上,糠水流了出来。 
  那个“打金”的是被英仔吓跑的。他看到英仔突然变了模样,那么骇人的,知道事情不妙。他是怎么溜走的英仔一点也不去管。周遭的什么她都不管了,不管那糠水在地上淌开,不管一圈子咧咧叫着的猪仔把栅栏的门给使劲地冲撞。 
  英仔一不做二不休了。让她在家里等着的话会把她给憋死的。她把横躺在地上的木桶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朝大队部跑去。 
  大队部的楼梯被英仔踩得砰砰地响。亏得那楼房是解放前村里的一家富农盖的,至今还十分牢固。那时候扩大会议正在举行小组讨论,金坤那一组刚好围在楼梯口的那一角。英仔冲上来的时候,不但是金坤,那些民兵排长民兵班长都以为有了什么敌情。 
  容不得大伙儿清醒过来,英仔已经把金坤的衣领给抓住了。随后就是一声大叫:“你这个贼!你这个没有脸皮的贼!” 
  金坤有点晕头转向。他想把英仔的手扳开来,可是英仔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抓得更紧了。英仔的来势太猛了,不要说维护住民兵连长的形象,就是男人的面子也不给。金坤的部下全都目瞪口呆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连长居然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司令部里束手就擒。 
  支部书记闻讯赶来了。书记来得正好。英仔正要揪住金坤去见他呢。 
  “书记,我替你们抓到了一个贼!你把他给处理掉吧!这种人还当什么民兵连长,开除他的党籍,给他戴上‘四类分子’的帽子!” 
  金坤这时候才有点大梦方醒。看看情况危急,他大喊英仔手下留情。可是英仔却愈战愈勇。倒是大队部里开头十分紧张的气氛这下缓和了,许多干部都有了笑容,而经验丰富的书记更在心里想这事该由妇联主任来处理了。 
  “英仔,这个贼就交给你吧!你带回家晚上好好地把他给教训教训!” 
  英仔一急,声音更大了。 
  “书记,真的是一个贼!一个大贼!一个十恶不赦的贼!” 
  书记的兴致来了。 
  “那好吧,我就来处理吧!你说吧,这个贼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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