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安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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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嘉话-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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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雄心壮志,企图恢复立国之初的昂扬奋发之气。我爹也没有例外……他就是在酒泉郡娶了第一位妻子……”
  崔捷努力让自己正常地说话,但声音听起来仍是微弱无力:“子明,这是你的家事,何必要告诉我?”
  裴子明望着她的双眼:“敏直,难道嘉川,或者其他人没对你说过,有些时候觉得我们长得有点象?”
  崔捷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说:“嘉川还觉得芷兰院的琴秋姑娘和我有点象哩!”
  “你对我这么淡漠排斥,难道不是因为……因为……”
  崔捷心中内疚,语气却很坚定:“我让你有这种误会,是我不对。但那玉兔只是偶然买到的,和你的……绝对没有任何关联。”
  裴子明看她是铁了心要把话堵死,垂头不语。这副样子真让崔捷觉得自己就是一欺负孩子的大恶人。过了一会,他才把玉兔塞进袖中:“既然你非要这么说,我还能怎么样?”
  翌日,朝议一直进行到日暮才结束。崔捷已在延英殿等得心急如焚了。皇帝见到她很意外:“他们没告诉你可以先走?还是你有要紧事?”
  崔捷看他隐有倦容,嗫嚅着答道:“……也不是。”
  皇帝笑笑:“那么再等一会。”把她扔在正殿,自己转入寝殿去。
  再出来时,他已换了一身宽松随适的月白色寝服,鬓角的头发沾湿了不少,脸上似乎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使线条比平日更显温和,眼中带着一丝舒心的笑意,原来是洗浴去了。
  崔捷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手背。皇帝有点察觉她的反常,诧异地问:“易州围城之困已解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是的,陛下。臣还听说陛下准备派韦大人为宣抚使过去?”
  “是啊。你不必跪着了,起来吧。”
  她仍是一动不动:“陛下定了副使的人选了吗?如果还没……臣,臣想毛遂自荐。”
  皇帝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什么,你说什么?”隔了一瞬明白过来,原来她说的是要离京出使。他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不行,不准!”
  崔捷努力控制住肩膀不要发颤,沉默了一会好让声音镇定下来:“陛下认为臣的才能还不足以担当副使?那么录事参军事呢?”
  皇帝原本的好心情霎时被扫得无影无踪:“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而且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竟然,还敢讨价还价。五品官去当七品的录事参军事,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自贬身价。
  “臣只是……希望可以出去多多历练……”
  皇帝十分不满:“你不是明明说了要辅助我?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崔捷微微抬头,陛下的神情是生气,眼里却似乎是失望,她不禁低头,轻声说道:“陛下,臣去易州,也是辅助陛下的一种方式啊。”
  皇帝怒气愈发上涌,偏偏他对这话又完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只能说:“朕认为你留在这里更能帮助我。”
  崔捷又是一阵沉默。康福在旁边看到皇帝黑沉的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崔捷鼓起勇气说道:“陛下,臣认为,自己的才干还可胜任翰林以外的职务。”
  皇帝不禁冷笑了两声:“原来你不过是为了做这抄抄写写、惨淡无聊的穷翰林不爽快。”话一出口,他便立刻万分后悔,但已收不回去了。
  崔捷用力眨几下眼睛,把一些莫须有的水分赶快挥发掉……
  她仍不放弃地再次恳求:“陛下,请你恩准。”
  皇帝此时已稍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既然你这么坚持,朕可以给你个机会。最近户部呈了折子,想任用袁思泰第二子为都事,他因荫入仕,当个七品官也确是符合祖例。但朕觉得他还未足以配得上这个品秩。如果你能让他知难而退,朕就答应你,让你当副使。”
  他心中暗念:你不但不能稍微理解我让你做翰林的苦心,还觉得我亏待了你吗?也许我早该让你真切地了解一下官场中复杂斗争、残酷倾轧的一面?
  皇帝表面上是对她让步了,实际上却把这么一个大难题推给了她。在出使前短短两天里,要在不得罪大权在握、具有国舅身份的袁大人的情况下完成这任务?简直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此时她也只能跪谢了隆恩,默默地退下。
  出了光范门,内侍如往日般帮她把云骊牵来,云骊似乎体会到主人的心情,呜呜叫着用嘴轻轻地触她的肩膀,她苦笑着拍拍它的脸:“好孩子,等急了吧?”她没有感觉到,后方的光顺门上,有双眼睛正郁郁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到了家,她便一头栽在床上,拿起枕边的玉兔摸挲了几下,又旋动兔子头上那颗红玛瑙珠子,玉兔顿时咚咚声地捣起药来,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她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自言自语:“娘,我是不是不该来长安?你为什么要叫我来找小姨呢?我根本就找不到……”
  她脑子沉重,恍恍惚惚地好像睡着了。直到前院大娘用力敲门叫喊才猛的扎醒:“老爷,宫中有人来了,在催着呐。”
  她连忙略整了整衣裳迎出去,那内侍是延英殿中的,似乎跑得很急,说话时还连连喘气:“崔大人,陛下口谕,任命你为副宣抚使前往易州,明天会有正式的诏书。”
  崔捷完全呆住,连跪谢都忘了。
  那人还说:“陛下命我要用最快速度来通知你,并且叫你不必再理会他最后要求你办的那件事了,这是陛下的原话。”

  第二十章

  两天之后,皇帝在承天门送别宣抚使韦从贤,副使崔捷,和统帅一千名龙武军护卫的校尉令狐胜,并没有特别隆重的仪式,同来的人只有韦白而已,皇帝简单地勉励几句,赐了酒,便登上城门,目送他们远去。
  皇帝立在城头,直到他们的身影缩小成朱雀大街上模糊的一点,都仍然不见回大明宫的意思。韦白便说:“陛下也别太担忧了,我爹人很随和,不难相处的。”
  皇帝有点心不在焉,隔了一阵才模糊答道:“唔,朕知道。”还有一句埋在心底没说出来:若换上别的人,恐怕就真不敢放心让她同去了。
  后来,韦白在尚书省议事厅外碰见萧澈,悄声跟他说起方才的情形:“陛下今天话儿真少,可又明明一副满肚子话想说的样子,小崔也是。”
  萧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人形木雕给他看:“昨天,玉萱阁的碧媛送我的。”
  韦白凑过去一看,摇着扇子的放浪情态和花花公子的涎笑真雕刻得惟妙惟肖,“手艺很高明嘛,但,这和我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萧澈怪声答道:“我该叫碧媛也帮小崔刻一个的!”
  韦白失笑,原来他有弦外之音,暗讽某人简直就是木头人一个,于是便仗义执言:“她毕竟是女孩子,而且面对的人又不是普通人,还有她自己现在的身份也……”
  萧澈却笑不出来:“想想这事以后会怎么发展?真真让人悬心啊。”
  “我信得过陛下,他绝不会让小崔吃苦的。”韦白很坚定的语气。
  萧澈叹气:“不让别人吃苦,就要自己吃苦。还是让别人吃苦好。”
  崔捷等人在启夏门外与一千名压着辎重的龙武军士兵会合,正式告别了长安城向东南而去。她回望了一下启夏门,方才离开承天门、朱雀门、远辉门,她都没有回头,这一别,只怕没有两三个月都不能回来。
  韦大人和令狐校尉说着话,她悄悄伸手入怀,拿出那瓶问丁洛泉讨来的敷脸的药,放进挂在马鞍上的包袱中。这两天忙着出使前的准备,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不过自己也真傻,刚才那么多人围着,更不可能交给陛下了。
  她抬头望望天,目前阳光还不算太炽烈,不敢想象到了正午,在这寸草不生、黄沙滚滚的官道上会是怎样地炙烤,不过包袱里有一大壶丁洛泉昨晚送来的解暑的清茶。
  他是这次朝廷紧急征用派往易州的七名大夫大一,自己也是看了名册才知道。
  昨晚和他开玩笑,“为什么仁安堂偏把你推出来?是不是得罪人太多了?”
  “别人或者上有父母,或者下有妻小,只有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听起来象是主动请缨的呢。
  她提醒他:“那儿可是战场,说不定哪天又打起来。”
  丁洛泉微笑答道:“你敢去的地方,我没有理由不敢去。”
  咦?!回想到这,她的心脏突然砰砰地跳了两下,赶紧用力甩头,“哎,我真是晒昏了,乱想什么呢。”
  这趟路程比从酒泉到长安时更觉辛苦,除了炎热,还有接近于急行军的要求。不过韦大人也很体恤士兵,总在必须的时候让大伙儿驻扎休息半天。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真觉韦大人和守素不愧是父子,相貌举止谈吐简直相象到了十分,都有让人如沐春风的谦和谨雅。可是,据广文书局送她的那本《登科记又补遗》中说,韦大人的夫人,扶风郡王的女儿高密县主,是长安城著名的三大“母老虎”之一,这么多年都不准他娶妾,理由是:“反正你已有一个儿子了。”
  所以嘉川经常很不厚道地在守素面前炫耀自己兄弟多。
  所以韦大人不畏辛劳、离京外任或出使的次数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本来以守素的条件,已大大满足很多王公大臣心中理想女婿的标准,但畏于他的母亲,鲜少有人提亲。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常山郡王的女儿淮阳县主在十五岁那年对某次宴会中吹箫助兴的韦家公子一见倾心,发誓非他不嫁,刚好高密县主也曾放话说一定要为儿子娶一位县主媳妇,两边真是一拍即合。
  但,那本书又说,不知为何,韦公子婚后似乎就很少吹箫了……
  哎,广文书局每月送这么多书籍样本过来,怎么我偏就看了这本呢,尽是些无益的小道消息,说长论短的。不过,自己还是花一个晚上就看完了……真要好好检讨一下。
  有一天休息时,韦大人在大树下摆了棋盘,请她一起下棋,崔捷欣然从命。开局一会儿,崔捷便断定韦大人棋力和自己半斤八两,或者不谦虚地说,比自己还差点儿。这盘开局不错,也许能小胜。
  再下七八子,韦大人也感觉形势不妙,笑着说:“小崔你等等,我去拿必胜秘笈来。”
  崔捷讶然,韦大人跑到他的马儿那儿,从包袱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书簿来。
  等他回来,她就翘首偷看,墨迹似乎还新,里面全是棋谱。韦大人每下一子都要查谱,崔捷心里嘀咕:照本宣科会有用吗?
  又下了七八子,崔捷暗暗称奇,局势竟然不知不觉中被扳平了。她抖擞十二分精神应付,终局还是遗憾告负。
  她忍不住问:“韦大人,这棋谱是谁编的?好像很厉害?”
  韦大人呵呵大笑:“哪有厉害,其实是守素写的,他说我多半赢不了你,就编了这个制胜法宝给我,你可别生他气,他怕我输了不高兴呢。”
  崔捷傻眼,原来我的棋艺已经烂到可以让人决胜于千里之外了!
  她笑答一句:“守素可真孝顺。”
  之后的几次对弈,崔捷一直未尝胜绩,心里不免有点不甘,暗想:叫我别生气,拿着棋谱都不肯放呢,分明还是不高兴输嘛,守素真了解自己的爹呢。
  这天晚上,大伙儿就在野外扎了营,没有值守任务的人都累得睡了。她还就着明亮的月光,对照着韦白的棋谱,在棋盘上摆子。
  韦大人竟然如此大方地把棋谱借她,哎!
  她冥思苦想到入了迷,完全没注意到丁洛泉已来到了身边。
  丁洛泉声音温和:“怎么还不睡,不累吗?”
  她还在深思中,嗫嚅着答:“累啊。你看,这棋谱是专门对付我的呢。”
  丁洛泉探头过去看了一阵,把棋谱和她手中的棋子都夺过来:“这好办,我也帮你编一个棋谱,保管你能赢。”
  崔捷揉揉眼睛,委屈地说:“你真有办法?”唉,自己平日也没那么大的好胜心的,但这次也太欺负人了不是?
  “你想胜几子呢?”
  “不要胜很多啊,或者平手就好。”
  “交给我好了。放心睡吧,别累坏了。”丁洛泉微笑着笃定地说。
  第二天下午,丁洛泉果然就把一本新写的棋谱交到她手上。但在下一次对弈,可能韦大人已过足了瘾,把棋谱放在了一边,崔捷就凭自己的力量赢了。
  等到韦大人再次拿棋谱上阵,崔捷才有机会试试丁洛泉的棋谱是否灵验,最终结果竟然真的是平局。

  第廿一章

  延英殿内,皇帝翻看着韦从贤等人的奏折,他们辛苦跋涉十五天后终于抵达了易州。
  这十五天中,韦从贤共有五道奏折,最近一道更是事无巨细洋洋洒洒数千言禀报了易州目前的情况,便是令狐胜都有两道奏折,而崔捷就只得一道,且寥寥数语,实在有敷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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