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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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情记-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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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绍握紧了拳头:“李明皓怎么知道她走这条路?” 
  寻狐忙说:“李相并不知道秋帅会走这条路。但是通往边州的几条路都已经下了埋伏。无论走哪条路都没有区别……” 
  封绍没有出声。他忽然意识到在很多事情上,李明皓所起的作用远远地大过了烈帝。比如说多年前的对自己的算计;比如说安京的以退为进搅混水;比如说此时此刻的机关埋伏…… 
  一阵哨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封绍眯起了双眼头也不抬地说:“光头,你跟他们回去。见了母后说一声,就说我没事,但是暂时不能回去。” 
  李光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封绍瞥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寻狐:“你告诉我母亲一声,就说……燕子飞走了。” 
  寻狐一头雾水。 
  燕子飞走了,是他和母亲之间的暗号。意思是,事情解决了自然回回家。若是说别的,只怕母亲不会相信,又要生出别的枝节来。 
  “回去吧。”他摆了摆手:“你们已经尽力了。楚少琪应该不会责罚你们的——他最喜欢别人说他赏罚分明。” 
  寻狐还是没有出声。 
  封绍瞥了他一眼,心里说不出地厌烦。解下斗篷甩在一旁,在旁人的惊呼声中又一次扎进了水里。 
  冰冷的水流自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自己。天色已经昏暗,水底更是无法视物。到处都是冰冷的卵石,单凭指尖的触觉什么也无法辨认了。 
  心有不甘,却偏偏无能为力。封绍继续往下沉。直至沉入了最深的水底。水底的水流反而要平稳得多,汩汩的声音宛如表皮下面脉脉流动的血液。 
  黑暗能够掩盖一切,包括自己无法在旁人面前掉落的眼泪。 
  无法原谅自己。 
  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暗算——让他如何原谅自己? 
  燕子飞走了。 
  谁知道燕子每一次飞走是不是都可以平安地飞回来? 
  绍太后坐在桌边,对于烈帝送到她手边的茶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烈帝不觉有些尴尬,低着头喃喃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去找他,应该……” 
  绍太后慢慢站起身走到了窗边,雕花木格的内侧贴着的是半透明的团龙银峭。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不会透进冷风来。可是望着御花园里的花木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缩不已,她还是觉得寒意袭人。 
  “你是皇帝,你自然有权利决定楚国的任何事。”绍太后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不过,你应该记得十年前哀家跟你说过的话: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哀家的底线。这件事,哀家无法原谅你。” 
  “母后……”烈帝的神色不觉有些慌乱:“儿子只想拦住秋帅。对阿绍并没有……” 
  “并没有怎样?”绍太后没有回头,声音却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没有让人杀了他?你还需要明说吗?你只消暗示一二,自然有下面的人出生入死地去替你达成心愿。不要跟哀家说你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这么做!” 
  “母后……”烈帝退后一步,撩起袍角跪了下来。 
  绍太后摇了摇头:“十年前你跟哀家说,你并不想加害自己的弟弟,只是在试探。现在呢?你已经坐上了那个位子,为什么还要试探?是不是只要我们都活着,你就要不停地试探?” 
  烈帝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辩解。试探和利用,他不知道哪一个说法会更容易被接受。 
  “既然你存心要做孤家寡人,哀家无话可说。”绍太后也许是想听听他的辩解,却始终没有听到,眉目之间难掩失望:“哀家老了,身体也不好。还是莲花庵更适合哀家这样没用的老人家颐养天年。皇帝,这下你放心了吧?” 
  烈帝大惊失色。 
  可是绍太后已经不想再听他的解释了,“你不用再过来了。哀家这几天就会动身。” 
  一直到烈帝退出了宜阳殿,绍太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十年前为了保住封绍的一条小命,她同意了封印他的记忆,将那一段兄弟相残的血腥埋藏在记忆深处去换取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可是粉饰上去的油彩终究还是会脱落,露出里面狰狞的底色来。 
  莲花庵座落在陪都苍城郊外的苍梧山上。这里是楚国建都盛州之后修建的皇族寺院。历代修行的都是楚国贵族家庭的妇女。后宫之中很多位份较高的嫔妃在年老之后也会要求到这里来修行。因此太后移驾莲花庵,并没有在朝中引发过度的争议。 
  虽然时令已经入冬,苍梧山触目仍是一片青翠。扶着白玉栏极目远眺,袅袅晨雾中,远近山峰层层叠翠,宛如一副山水画卷。 
  绍太后抚摸着冰冷的白玉栏杆,微微眯起了眼睛。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连日来郁积在心头的阴霾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低声唤道:“太后。” 
  “什么事?”绍太后回过身,看了看须发银白的玉临风,“有什么消息?” 
  玉临风行过礼,缓步走到了她的对面,捋着胡子说道:“秋丫头已经被抚远将军王泓玉带回了边州。不过,阿绍这傻孩子暂时还不知道。” 
  绍太后微微蹙起了眉头:“哀家开始有点担心这个孩子了。” 
  玉临风也点了点头:“少爷这一次只怕没那么容易回来。” 
  绍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说的是秋丫头。” 
  “嗯?”玉临风有些诧异。 
  绍太后叹了口气:“瑞帝不是正在边州巡视?若是她知道自己手下的元帅私自潜入我国,而且还是因为私人的原因……你说她会怎么做?” 
  玉临风没有出声。 
  绍太后凝神想了想:“大概会有点头痛吧。秋丫头在军中极有影响,她还用得着。一时半刻还杀不得。可是放手又有些不甘心,担心她会不会徇私……” 
  玉临风微微有些不安地捋了捋胡子。绍太后的话让他心里隐约浮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哀家听说,这位瑞帝登基之前曾经和莽族的大元帅飞天龙有过一段纠葛,后来先帝用皇位胁迫,她不得已服下了一种药……”绍太后低声问道:“可有此事?” 
  玉临风点了点头:“红尘一梦。” 
  绍太后瞥了他一眼:“听说她服下这种药之后性情大变,居然连飞天龙都忘记了,这可是真的?” 
  “确有此事。”玉临风捋着胡子皱起了眉头:“而且老夫听说,飞天龙就是被她困死在了阵中。太后担心的是?” 
  “你不觉得眼下的秋丫头和她当年的处境十分相似么?”绍太后眼中一片黯然:“有些人会不自觉地拿自己曾经的遭遇施加给别人。哀家担心的是悲剧会再度上演。”   
  七十四   
  这是一个最离奇的梦。所有不该出现的人统统汇聚在了一起。 
  她看到了愁眉不展的王泓玉,她皱着眉,用一种担忧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可是她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楚。跟随在她身后的,居然是阿武的那个文静秀气的随侍角儿。角儿小心翼翼地将一盏金杯端到了她的面前。足赤的金杯,两侧饰有繁复的云纹,那是只有皇室才可以享用的器皿。 
  秋清晨本能地抗拒。她还没有活够呢,不想以大不敬的罪名锒铛入狱。更何况那金杯里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那么一种熏人的甜腻香味,只是闻一闻已经令人目眩头晕了。 
  梦中的场景飞快地变幻,她看见角儿固执地站在她的面前,恭顺地弯着腰。一滴冷汗正顺着他的额头缓缓地下滑。偶尔偷偷的一瞥,也蕴含了太多的内容。看起来,角儿的样子有些过度的紧张,仿佛在担心什么,又仿佛在迫不及待地期望着什么。在秋清晨的印象里,这个孩子从来都不曾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他总是跟在阿武的身后,笑容里透着温柔腼腆。 
  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那是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黑色衮服,上面五彩丝线绣着翻卷的彩凤祥云,在黯淡的烛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喝了吧,”瑞帝的声音里透着不同寻常的温和,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语气。柔和得几近诱惑:“这是宫廷里最最名贵的酒。只有朕最最信赖的臣子,才有这个福气呢。” 
  酒杯冰冷的边沿碰触到了她的嘴唇。干裂的嘴唇有那么一个瞬间是期待着冰凉的液体来湿润的。一点清凉猝然冲进了口腔,带来了醉人的香。窜入喉中却升腾起无比的辛辣。让人忍不住想要躲开。可是烈烈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爬上了大脑。 
  “你最最惦念的人是谁呢?”有人在向她提问。靠得极近的距离,每一个字都低柔得如同耳语。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张狂英俊的面孔。那是她的阿绍——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是他?”那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诱惑似的反问:“就是他了?” 
  秋清晨模模糊糊地点头。 
  一阵剧痛蓦然间自脑海中传来,一点一点地将脑海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割裂成碎片。碎片再度被割裂,直到变成了漫天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落进了无边无际的虚无中去。 
  秋清晨按住了额头,失声尖叫。 
  白色的影子模模糊糊地在眼前摇晃。秋清晨用力地眨眼,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温热的布巾轻轻地拭去了她额头的冷汗,一个温和的声音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还冷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秋清晨喃喃地问道:“云歌?” 
  擦拭她额头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云歌的声音带着浓烈的疑虑和一点点不能确定的惊喜:“大帅?你记得我?” 
  真的是云歌。秋清晨忽然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个孩子突然之间玩失踪,闹得秋府上下的管事一个个愧疚得不得了……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想要睁眼却睁不开,声音也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布巾滑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又被他的手接住。热热的布巾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舒服。云歌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大帅记错了,云歌一直留在府里啊。” 
  “一直留在府里?”秋清晨的脑海里忽然间一团混沌。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她会记得他曾经有一段时间下落不明呢? 
  睡意消散,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还是边州的元帅府,她那间宽大的书房。视线滑向一旁,白衣如雪的青年正坐在床边,唇边噙着微笑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的的确确是记忆中的云歌,但是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更高一些,眼神里也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沉稳。秋清晨望着他,心中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就仿佛自己这一睡就是很多年一样。 
  不自觉地移开视线,下一秒却又注意到了屋角的小炉子上熬着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谁病了?”秋清晨诧异。 
  云歌的手温柔地扶住了她:“大帅,你着了凉。” 
  “我?”秋清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额头有些发热,身上也在隐隐地酸痛着。秋清晨借着他的手躺了下来,心里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她的感觉一向要比旁人来得敏锐。 
  首先是云歌的出现太过诡异。在边州,有级别的军官从来不允许携带家眷——这是自己下的死命令。她不相信自己着了一次凉就会脑筋糊涂,会大老远地把云歌叫来——更何况自己和云歌之间并没有什么。他只是自己家中的客人,跟本就不是自己的家眷。要叫也是…… 
  也是叫谁呢? 
  脑海中传来一阵钝痛,生生打断了她的思路。 
  这个问题看来只得先放在一边了。秋清晨轻轻揉了揉痛到发涨的太阳穴,费力地让思路回到了先前的轨迹上。 
  其次,她的身体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全身上下的酸痛绝不会只是着了凉那么简单。而且肩头和腿部还有绷带严严实实地包扎着…… 
  她闻到了夹杂在药气中的一丝合安香的味道——那是瑞帝身上才会有的味道。那么,她的梦中所见也许真的曾经发生过…… 
  忽然间就开始怀疑云歌会不会是瑞帝带来边州的?如果是,那他就确实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他又为什么要骗自己? 
  秋清晨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不愿让云歌看到自己充满疑虑的表情。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在一切都理清之前,她无法说服自己去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水里反而暖和。 
  封绍接过李光头递过来的大氅时,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头天入夜之后,气温就开始降低了。雪还在不停地下,河岸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望着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封绍心里却只觉得绝望——有了这绝好的掩护,落水的一切痕迹都已经无处可寻了。 
  跳着脚围着火堆转了两转,一抬头却看见李光头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身后的某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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