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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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痕-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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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又有何难,难的是活着。”
  佐久间岚用随手抿下的一块茶瓷,利落的击中月白亚的手腕,武士刀应声而落,月白亚垂手而立一动不动,没有再看任何人。
  苍月霄雷闭上满是心痛的双眼,抬手向佐久间岚示意,后者遂走上前去,伸出手,掌心覆于月白亚后背。月白亚只觉有股热流缓缓自那掌心由背部汇入身体里,惊疑之下却又被点了穴道不得回头,再后来,只感眼前逐渐迷茫,随之昏睡了过去。
  傍晚,佐久间岚倒未急于离开将军府,坐在踏踏米上半身倚在和室门边,面色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
  一双宛如蛟蛇般灵活的手,悄无声息的自背后滑入胸前,最后缠上他的颈项;浅红的唇同时魅惑的抵在他耳后轻柔的吐气;
  “岚大人……有空隙……”
  佐久间岚嘴角上浮;并未理会。
  墨心指间游离到佐久间岚的颈部脉门处,少倾,忽的眼神一黯道,
  “大人现在一定很是疲惫无力吧?”
  “把你推倒的力气还是有的。”
  难得的戏语,墨心却未笑,那位殿下的伤有那么严重吗,非得废武功才能救命,现在也没说废了,却见佐久间岚输了自身起码一半的内力给他,现在脉息虚弱得不象话。
  “墨心不是很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
  “都不明白,什么邪王秘心剑,气血逆行,大家都想救殿下,但最后却还是没有废掉他武功,全弄不明白。”
  佐久间岚闭眼笑道,
  “你下午明明什么都听见也看见了,还说不明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明白事。”
  “将军重视殿下的命,更重视他的心,所以换了种方式罢了,墨心你以后更要好好的保护他。”
  墨心点点头,遂眨眨狐狸眼,又恢复了那般妖媚的姿态,缠在人家颈上的双手紧了紧,调笑着说,
  “殿下今晚是不会回兆合居了,那岚大人陪我睡吧……”
  说时便要张嘴去咬近在唇前那耳垂,但下一瞬间却不得不调转回头,展身跳开跃后数米,左手的锁链嘶啦滑落半截,墨心转眼看着自己方才蹲的位置上那把明晃晃的十字镖,只得万般无奈的笑,
  “哎……小忍真是脾气越来越坏……”
  墨心话还未讲完吉原忍已丢开端来的茶具,持刀横劈过来,墨心挡得吃力,心内一惊更是哭笑不得。算了,眼前这个双眼充血的傻小子摆明架势是要杀人,于是连作弄他的心思也省了。
  墨心施展轻功,退到墙沿上,见吉原忍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便朝佐久间岚回味似的眨了下眼睛,顺势故作担忧的叹了一句,
  “哎……小忍你何必再生气追着我闹,岚大人快没力气劝阻你了。”
  吉原忍一惊,回头正好看见佐久间岚站起身略微蹙紧的眉头,一下子失神,慌忙跑回去扶住他。
  佐久间岚浅笑说没事,吉原忍再转过身时,墨心已然消失无踪。看着地上散落的茶具,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一时手足无措,沉默片刻,只得小声说,
  “对不起,我……我再去沏一壶茶来。”
  还未转身便被佐久间岚一把拉了回来,吉原忍脚下失重一头跌进那人怀里,红着脸刚平静的心又开始了新一轮剧烈的躁动。
  “岚大人……”
  “不必了,就这么陪我一会吧。”
  佐久间岚微笑,看着怀里那个紧张的男子,安抚般轻轻的摸了下他柔亮的头发,
  “小忍,吹笛子给我听吧。”
  “恩。”
  吉原忍顺从的从怀里摸出竹笛,同佐久间岚一起坐下,悠远静谧的笛音轻扬而出,吉原忍垂闭双目,佐久间岚把玩着刚才的飞过来的十字镖,微笑着看着他,眼神很是温柔,殊不知是在细品动人的音律还是在欣赏吹奏者纤美的神姿。
  夜风拂过,吉原忍靠在佐久间岚怀里,轻声问道,
  “墨心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看上去对每个人都迷恋纠缠,却很难了解他的真心一般,当然大多数时候,墨心总是轻易的用很随意的话语和举动激得他想杀人……
  佐久间岚淡淡的笑而不答,他知道,那个孩子只是寂寞,一如既往的寂寞罢了。
  吉原忍不知怎么的,想起还在明国时,追击月白亚那一晚遇见的一个和墨心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记得自己当时惊讶得连动作都迟钝了,墨心那个人虽然姿态妖娆媚气,实际是相当厉害的人物。而从小墨心就一直压着自己,二人切磋总是在快要赢的时候落败,就连身形,墨心也要略高一分,所以在佐久间岚最终将雪锁的武功教他的时候,十岁的吉原忍难受得跑出去一夜未归,独自在善崇寺外的溪边坐着哭了好久,虽然最终被佐久间岚派人寻回,然而心中一直是个疙瘩,如今听闻墨心是世子的隐武者,想到以后明刀暗剑全由那个漫不经心的家伙来挡,心内不免有些复杂的情绪……
  就这么想着吉原忍愣愣的出了神,嘴唇冷不防被佐久间岚轻啄而过,刷红了脸一下子慌忙道,“大……大人!”
  佐久间岚只是笑着理了下吉原忍的头发,温婉的说,
  “你既然也担心他,就不要老是两个人一见面就打了罢。”
  “他惹你就不行!”
  佐久间岚大笑,一把揽过他,
  “我最宝贝的两样东西,一样是雪锁的武功,传给了墨心,他身份特殊,兼有重责,所以我不后悔。”
  吉原忍神色黯然没有说话。
  “至于另一样。”
  执起吉原忍的右手,覆于自己左心间,吉原忍惊讶中抬眼,看见的是那人一如既往幽雅的笑容,那是自己孩童时期就立志追随的人……战战兢兢暗自喜欢了十多年的人的笑容。
  月白亚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起身发现并非在自己的房间里,墨心也不在身边,一时觉得有些异样,回想起日间下午时发生的种种,立即试着提力运气,先前的无力感不复存在了,心口更是未见疼,身体基本上就跟受伤前一样,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时,房门轻滑开,苍月霄雷拿着晖白走进来。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月白亚摇了摇头,眼见苍月霄雷坐下,便问,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武功还在,甚至比以前更有力是怎么回事,苍月霄雷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才见苍月霄雷开口说道,
  “不必担心了,以后不会再给你吃那些化功的药,也不会再提废你武功一事。”
  月白亚愣了一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岚把内力输给你了一半,将你体内逆行的脉息中和了,你现在是恢复了,但是……”
  苍月霄雷回望着月白亚那明净的眼眸,心中翻涌着一股巨大的酸楚。
  “阿月,你再也受不得半点伤……你的身体,现在是顶峰状态,同时也是一种极限了。”
  月白亚接过晖白,晃若未闻般,只是轻点了下头。
  苍月霄雷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吼道,
  “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意思???这样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比你没有武功做一个普通人又好得了多少??,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走到这一步?”
  “总之……谢谢你。”
  还是淡淡的回答,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苍月霄雷也主张废掉他武功的理由,他们要他绝对的安全,而他,只求安心。在他心里,他的命始终早就该断了,至于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多了个显赫的世子身份,其实他都没有打从心底里在乎。这一点显然苍月霄雷也意识到了,所以他生气,然而现时他不仅生气,心里还夹杂着一股带酸味的莫名恼意。
  月白亚放下晖白,抱膝坐着,苍月霄雷看着他淡漠的样子也只得叹气,想着缓和气氛吧,偏偏对象又跟块冰似的,这时候月白亚却说话了。
  “我杀过很多人……面无表情的扯掉别人的头,甚至别人求饶,我也不放过。”
  “……”
  “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用晖白,那时候我六岁。”
  苍月霄雷神色一变,月白亚并没有看他,只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
  “我生下来,就不讨那位身为王爷的父亲喜欢,记事起母亲很坦诚的告诉我他并非我生父,所以我变得不爱说话,对于那个人的责骂虐打,都默默忍受着,偶尔被母亲发现一身的伤,她就流泪,最后我干脆在添新伤时直接回避母亲了。”
  “一日傍晚,那个人从宫里回来,醉熏熏的直接就找到母亲,先是说她是被先皇赐给自己的羞辱,然后就要强迫她,我跑过去推开他,于是惹来一阵暴打。他气极,一边骂我是畜生,一边踹我,最后看到母亲室内架在刀架上的晖白,冲过去取下刀,就向我砍来。母亲护着我,就这么倒在血泊中了,那个人本来就醉酒,一时也愣神,甩了刀呆坐在床边。”
  “我当时也没哭,就这么看着倒地的母亲,然后拿起晖白……”
  “别说了……”
  苍月霄雷已然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月白亚既没惊讶,也没颤抖,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说,
  “我一直都没有哭,后来刀被人刻意封藏在一把琴里,我以为再也拿不回来,想起母亲,流过一次泪,再之后,便麻木了,我那个时候就本该是个死人。”
  “再之后如你所猜,我被人训练成一名杀手,杀的人我不认识也不在乎,只是听话的完成任务,越来越麻木,但是我也没想到,自己竟还有心里在乎的人。”
  苍月霄雷越发心痛,沉声道,
  “不管他是否救了你,那个人教了你如此危险的功夫,我不能原谅!你的伤,是不是也是那个人造成的?”
  月白亚闭上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然的呼吸,他的灵魂自那决绝的一夜之后早已无法鲜活。
  “人活着,就会有执念,即使我已然是个冰心寡欲的杀手,也不能例外,我的执念,直接触犯了门内的禁忌。”
  “阿月……”
  “同样身为男人,我爱上了他。”
  “阿月,你……”
  “我的师傅,培育我十多年那个男人。”
  苍月霄雷缓缓的放开他,满是心疼的看着那张清丽的面容,没有笑,没有泪,只是坦然的表情,那双眼映照出他千疮百孔的心里,忧伤的破碎结晶。
  “他伤了我,是被我气的。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不但不认错不道歉,还用他教的我武功去反击他。他本可以在剑断的时候杀了我,但是他没有,我伤了他,所以也心甘情愿接了那一掌。”
  “只怕他自是知道伤你的后果。”苍月霄雷握紧了拳头,他身为将军如此宝贝的世子,被人当杀手使唤对待已经够让他气的了,最后还被伤得这么重,如果不是岚他们救了他,如今只怕寻觅了十多年的人已是一具白骨。
  月白亚闻言竟笑了,
  “无妨,我的命本是那人捡回的,所以我没有怨言。倒是这些事,我本从未对人提过。”
  苍月霄雷细想一番,也跟着笑了,
  “确实,你今日的话比你在这几个月来的话都多。”
  如此说来,自己对他也算是不一样的存在吧,听了他这么多的过去,苍月霄雷除了心痛就是愤怒,如果撇开现下这番暗自喜悦的心情,他只想把月白亚口中所说的那个人,立刻抹杀掉。
  “霄雷,晖白这把刀,很有名么?”
  苍月霄雷一愣,傻的问了句,你不知道?见月白亚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知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是我的东西。”
  “晖白是你外祖父去明国之时,与明国当时的镇国将军李矽共商,拖人铸造的。选材用的的天山独产的寒晶玄矿,刃身和形各取了传统东瀛武士刀及中土武士的长剑的优点,有所考究和改良,最后再回到出云,对这把刀进行最后阶段的镶镡表绪。柄头那个‘月’字印记,还是你外祖父亲自烙上去的。”
  “恩……”月白亚下意识的摸摸柄头那个‘月’字,想起当初发现刀被藏在琴中之时,便是因为摸到了这个印记,而大乱阵脚。
  “刀铸好了,外形别致纤细,力道却刚猛无比,因刃气寒冽,刃身宛若白蛟,所以取名为晖白。关于这把新颖的宝刀的传闻流到中土,世间称为绝世名刃,所以即使在明国也有不少人知道这把刀。姐姐嫁去明国时,当时的将军把它作为一种寄托交付于姐姐,是希望她铭记苍月家的道义和精神,万事以大局为重。姐姐万不会随意交出这把刀,所以当你拿着晖白出现在岚面前时,他就断定你十有八九是我们要找的人。”
  月白亚愣了愣,问道,
  “那万一冒充的呢?”
  “所以嘛……”苍月霄雷眨眨眼,笑道,
  “最后那点怀疑,在你完全听得懂出云国语言那一刹那被瓦解了。”
  “那万一是个又会你们语言,又拿着晖白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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