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0-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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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0-司马迁-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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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女人的小腹上,女人像山,有呼吸,有温度,柔软丰腴的山。他扯着女人的长发,长发无垠,绕着缠着,但不浸淫心田。男人敞开自己,体味着女人;湿润柔软是女人的本性。文人的体验是纤细、轻微、温柔的。司马迁在这一瞬间完全体味到人类生殖的渊薮,把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男人,或是三皇五帝;另一个是他自己。那个自己越来越小,恍惚间只是他景仰的那个男人。身体畅快地享受着,心灵却还不肯舍弃,残存着一点点理性。人类在生殖中本来固守兽性,生殖的愉悦是从浴血中来,流血舍肉才成就了果实,抛弃身体内的精血,就孕育了另一个自己。司马迁想着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站在黄河边用一支笔描述人类生存的男人,他是见证者,是史官。他把人类的生存从生殖到生产,从生命到生活,巨细无遗地记载下来,传给子孙万代。他心里大大膨胀起男性,刚健挺拔的男性是一座巍然耸立的塔,是一个不屈不挠的人。汉武帝刘彻算什么?他只是一个大氏族的首领,像黄帝,像蚩尤,他战战兢兢地听从命运对他的安排,从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中看清自己的宿命,想要明白如何做一个刚强伟岸的男人,想要明白大汉天下如何兴旺,就得向司马迁请教,向从有虞时代就参与巫觇仪式的史巫之官请教。    
    司马迁听见了歌声,阡陌纵横的井田里,桔槔吱嘎作响,欢乐的男女们对唱情歌。生产是为了生殖,生殖是人类的根本目的。司马迁在歌声中,在图画里能听到自己的种子落入女人心田里扑簌簌的声音,看得见女人流汗浴血,男人的雄心大起,会意地笑了。    
    张汤叫几个女孩子过来,命令她们脱下上衣,女孩子们默默地跪着,很郑重,也很沉稳,全没一丝兽性。张汤像观察马匹、家禽一样,仔细查看她们的身体,摸一摸乳房,小心地抚摸一下肚皮。    
    肯定有三个女孩子怀孕了,好啊,这就做完了一件事。    
    他让三个女孩子坐在车上,跟着他进宫。    
    车在街上颠荡,车轮轧着黄土,没有吱吱嘎嘎的声响,张汤在这一段路上就会想许多事务,问自己许多问题。他总是盘诘自己,刘彻就称赞他“有机智、善机巧”。车轮一轧上石条路,嘎嘎响得厉害,声音也扰人,张汤就低头耷目,微闭双眼,什么都不想。    
    刘彻昨夜里又恢复了羊车巡幸,这总算是天意,至少算是“羊意”吧?不用自己翻牙牌,选宫妃,女人们就会少些怨尤。让她们怨羊吧。皇帝不宠幸她,是因为羊不待见她,是因为天命不眷顾她,她不能怨皇上。    
    昨夜羊车把他拉到了李夫人的宫里,李夫人早就站在宫门前候着,一见他来,拍手娇笑:看,我说皇上会来吧?他有点惊讶,李夫人告诉他,她是玩了一点儿心眼的,在羊车经过的路上,撒了些盐末,羊就舔着盐,一路来到了她的宫前。李夫人抱着他的头,吹气如兰,悄声说:告诉你吧,你不光来了,还来得“有滋有味”呢。    
    刘彻大笑,他喜欢女人心巧,有一夜他幸一个小巧玲珑的宫妃,那妃子拿他当孩子,抱着他的头,解开束发,说他像孩子,说他两鬓髦髦的羞涩相,说他头一次幸女人的窘困状,女人惟妙惟肖地学着他的神态。让刘彻惊讶的是,她学得很像,真就是一个刘彻,这让他恍若重生,又一次回顾了他的前半生。    
    李夫人也会这些小巧玩意儿,也能让刘彻体味到新奇,她经常抱着刘彻为他洗头发。刘彻从她潺潺流水般的话语中,体味到母爱,体味到小女人的母爱,就有一种乱伦的放纵与罪恶感,有一种兽性的释放。    
    刘彻看着三个女人,确信这是三个有孕的女人,眉与眼分开了,真的是眉高眼低,肚腹也微微凸起。刘彻说:这就是我未来的太史令吗?他拍拍女人的肚皮,像拍着一条狗。他是她们的主人,也必将是她们孩子的主人。    
    郎中来了,是宫内的医者。他拎一只小皮箱,把皮箱打开,取出玉笔来,挑上些沙泥,去分开女人的眉。又从女人的指尖刺出些血来,放在一个小陶钵内,再往陶钵里放一些黑黑的膏虫。小虫嗜血,一见了血,就扑上去。郎中说:这一个真的有孕,而且是个男孩。一连三试,都说是男孩。    
    刘彻大笑说:好,好。    
    刘彻心恨司马迁,史官总是无事生非,常用他那一支笔把皇上写得刻薄,无情。史书上写的舜,就是一个只会忙碌国事的国君,全然不像传说中的舜。刘彻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母亲王太后给他讲的舜的故事。舜接替了尧的皇位,尧问他:你能做一个好君王吗?你还要什么?舜就眨了眨眼,看一眼尧身边的两个女儿娥皇、女瑛,尧说:要她帮你吗?舜点头,尧就把娥皇推给了他。可舜又看着女瑛,不满足的样子。尧就把女瑛也给了他。也许就是从舜起始,男人才想着用各种方法给自己多盖几间房子,多纳几个女人。母后讲,舜的日子美极了,娥皇会做事,她能替舜管理国家,舜就省许多心,添了些闲趣;女瑛会弹琴会跳舞,舜就有了欢心,大起色心。舜就每天做事也快乐,休闲也快乐。刘彻就问:我长大了可以娶许多妃子,让她们每人管一件事,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吗?王太后笑了,哪有那么好?女人越多,你越得多管许多事,她们可什么都不用管了。    
    刘彻看着这三个女人,想着她们会生出三个司马氏的后代,就笑了。让司马迁受苦吧,皇上替他想了一件事,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做得很好。    
    司马迁又被送回了牢狱,仍然是与李陵一家对面相望。几个女孩子肌肤相亲、相拥而眠的日子如风飘逝,成为梦境,就像诗经中那个江上遗珮的故事,一眨眼男人就再也找不见心爱的女人了,女人若实若虚,如影幻形。司马迁仍不习惯孤独,总拿身边的铺草当成女人,在睡梦中抚摸,倏忽惊醒,才知是南柯一梦。    
    牢门打开了,狱官带着几个狱卒进来,走向对面。    
    狱官说:李夫人,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请你饮酒。    
    李陵母亲说:我不喝酒。    
    狱官奸笑着:不,不,不,你是李家人,李广能喝酒,李敢也能喝,你一定也能饮酒啊。    
    酒桌摆上,栏里监外对坐着李陵母亲与狱官。    
    狱官一觥觥饮酒,几觥便醉,人也放肆起来,对女人说着些污秽言语。李陵母亲不动声色。狱官突然大吼:你算个什么?臭女人,当你是贵夫人吗?你只是一死囚!拿钱都赎不出去的死囚!    
    狱官喊人来,命狱卒打开牢门,扑进去,把李陵弟弟捆在栏杆上,把李陵母亲也手脚捆住。李陵母亲怒骂:野兽,天杀的野兽!狱官扑过去撕扯着李陵的妻子,李陵妻子挣扎着,斥骂着。狱官扑倒了她,大声说:你听我的,少受些罪。女人撕扯着,衣服给扯碎了,她哀声叫:母亲,母亲!司马迁目眦尽裂,大呼:混蛋,畜生!她丈夫是骑都尉,你侮辱她,犯大罪!    
    狱官回头骂:你个臭太史令,再过几天就成了没卵子的阉竖,少来教训我!他命几个狱卒过来,把司马迁的手从栏杆外别过来,横着捆在监栏上,告诉狱卒:他要再喊,就让他吃草。    
    狱官淫乐,李陵妻子的哭声渐渐微弱。李陵母亲很平静地说:你不用喊,全当他是一头野兽。    
    李陵的妻子咬着牙,嘴角流血,瞪眼看着。狱官说:你算个啥?李陵完了,这会儿正在大草原上风流快活呢,他有了匈奴女人,比你强壮,只是一身臭气,连骨头都是膻腥的。李陵有了女人,不要你了。你只是个罪人,要砍头的罪人。


《司马迁》第一卷《司马迁》第五章(二)

    狱官折磨着女人,司马迁大叫,骂狱官是禽兽,一骂狱卒他们就把团起来的草插向他嘴里,把喉咙刺破了,嘴里塞满了草,蓦地从脊梁中升起悲凉,男人的勇气就一泄而尽。    
    狱官发泄兽欲,把女人当成玩物,发泄过后便让狱卒轮番来做。他走到李陵母亲面前,笑:你看得快乐不快乐?你是不是也想做?李陵母亲很平静,不说一句话,缓慢地站起来,手和脚都给捆绑着,她说:解开我的手。狱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怕一个弱女人,就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李陵的母亲长嘘一口气,先理一理自己的头发,让头发变得顺一些,没有乱发。再蹲下身去,解开捆在脚上的绳索,从容地脱下衣服。司马迁感到惊心动魄,在他此后的余生中,在他用竹简书写《太史公记》时,李陵母亲的举止总是历历在目:她脱下衣服,轻轻地把衣服叠好,放在身边的铺草上,衣服脱尽,就成为一个赤裸的、成熟的美人,如黄河边站立起来的母亲,成熟而丰腴,匀称而窈窕。亭亭玉立,令男人心动。她慢慢躺下,如山一般訇然躺倒。    
    狱官有点恼怒,嘴里轻声咒骂着。女人的行为使兽性中断,不能发作,理性便油然而生,这令他羞怒,受到挫折,大不如意,男人欲望也挫减,他很生气。要不要去奸淫这个女人?进退两难。他决定还是要干下去,说:别以为你顺从,我就会放过你,听话不听话,我都要玩你。    
    司马迁总觉得,人类是聪慧的,是高雅的,文字从上到下的有序排列,就是要一步步走向内心,充分说明着人类具有极大的灵性。无论做什么,人决不泯灭理性。但他错了,他看到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人类从黄水边站立起来,真的就洗不褪身上的黄土、污垢吗?司马迁从这一天起决不再相信人是只有好心,是向善的,人读竹简上的文字是甘心情愿的,是愿意从字里行间学习规矩的;他明白,一旦脱尽衣服,人的丑陋与卑鄙也就暴露无遗。    
    文人的心性本来是统一的,从文字中得到的观感与现实是一种憧憬,也是一种现实。但从司马迁起,文人便具有了双重性格:一方面是向善之心,对文字,对人类的美好期盼;一方面是卑污的讨好,对丑陋与权贵的屈从。    
    很奇怪的是,司马迁从来没有在《太史公记》中描述他的四年牢狱生涯。这段生活给了他屈辱的回忆,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不忍回首,这一段往事摧毁了司马迁文人的梦幻,让他充分了解到人世间的卑微与污浊。    
    一切都过去了,很难说这一场劫难给司马迁和给李陵全家带来的震惊有多大。司马迁被捆系在栏杆上,嘴里塞满了草,彻底给人遗忘了。在他今后的余生中,吏禄两千石的丰厚报酬丝毫也不能使他对大汉王朝感恩戴德,泣血图报。他在《太史公记》一书的字里行间、声声句句里充满了叛逆。    
    李陵母亲坐起来了,李陵妻子哭泣着去穿衣服,手哆嗦着,衣服给扯坏了,掩不住她的胸乳,一切努力都宣告无效。她就流泪哭泣,李陵的弟弟怒吼一声,头向墙壁撞去。    
    李陵母亲大吼:可儿!    
    李陵弟弟停住了,流泪回头,跪着扑向母亲,三个人抱在一起。    
    李陵母亲的话语像是流水,潺潺湲湲:可儿,你不能死。你祖父李广一生活得轰轰烈烈,最后自缢而死,那也是死在战场上,是真汉子。李家人一辈子只活两个字:忠烈。这两个字太沉了,压得李家人断子绝孙,灰飞烟灭。你们都是李家的好儿女,跟我一起去死,给朝廷斩首,尸首弃市。让长安人都看到,李家给人灭门了。是忠是奸,自留给世人评说。可儿,你活着,只为了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她扯过儿媳,轻声说:你是李家的人,本来要给李家再生一个儿子,让他做将军,这是你活着的希望,也是你活着的念想。可这会儿你跟可儿跟我一样,只能做李家的忠烈了。    
    她很慈和,从草铺上寻觅草筋,用它缝补儿媳的衣衫。草筋把褴褛的布条连结起来,就成为鹑衣。这是远古人类穿的衣服。    
    李陵母亲抚摸着儿媳的头说:孩子,你看,这就能遮住你的身体了。李陵母亲说起了大草原:蓑草无边无际,嫩绿鹅黄,微风吹拂,随风起舞。在草原上有一座帐篷,帐篷里住着我们李家惟一的男人,他是李陵。一家人只剩下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最强壮的男人,这就足够了,那这一家人就会永远不死,这一家人的骨血就会传承下去。李陵身边有女孩子,她们是匈奴人,像你一样美丽……    
    她用手抚摸着儿媳的头发,乌油油的头发,美好的头发。她喃喃说,李陵的女人骨血旺,丰乳肥臀,在战马嘶鸣中,在羝羊的咩咩的呼唤中交媾,野兽的习性使他们精血交融,血与汗一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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