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0-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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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0-司马迁-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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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陵变得繁华起来,汉武帝的生母王太后就葬在这里。刘彻为了安民,给每一户发放二十万钱,赏给良田二顷,从长安到茂陵修了一条车马大道。大道从长安北面西头第一门一直通到茂陵,这门就称“便门”,又称“平门”。大道跨过渭水,桥就被称为“便门桥”。主父偃说,把天下的豪强都给弄到茂陵去,这样既可以没收他们的钱财,又可以把他们放在一起,方便管理。茂陵就成了天下豪强的麇集之地了。司马迁自动迁往茂陵,他喜欢这儿,这里是风云际会之地,藏龙卧虎之所。    
    茂陵最有名的人是郭解。郭解被迁徙茂陵,所经之地,地方上的名人、豪强都来送行。从郭解的家乡轵县出发,就轰轰烈烈,走得蔚为壮观。轵县人全都出来送郭解,往郭解行走的路上抛钱,让他踏着满地铜钱,一路走出轵县,场面极是热闹。郭解到了茂陵,京师的名人、豪强便都来结交,来到门外等候请郭解,一饭一茶竟要等上许多天。郭解拒不见客,每日清晨从茅屋走出,向四外环揖,说一声,多谢了。就去种田。不料郭解的田有人种,头天夜里就有人挑灯夜耕,替郭解耕地、下种。郭解不以为怪,但又破垄、成垄,点种,重新来上一遍,把别人种下的种子一粒粒捡出来,放在田头,听凭乌鸦鸟雀啄食。郭解的家人对这生活安之若素。可郭解的侄子性格暴躁,站在门前大吼:你们听着,别给我们惹麻烦!    
    茂陵人大都是富户,虽说迁来时给官兵没收了许多财产,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还很阔绰。自从汉武帝刘彻的生母王太后安葬在这里,就变得更加热闹了。每户给田二顷,给钱二十万,就又迁来不少农民。几条街上很热闹,最多的是酒馆,茂陵大多是闲人,豪强被迁到这里,不耕作,不做事,反正兜里有钱,就每天悠闲度日。一大早茂陵酒馆里就坐满了人,这里是讲故事人的天堂。啜一杯茶,吃两张饼,讲的人慢慢悠悠,听的人全神贯注。大多讲的是本朝故事,从高祖刘邦讲起,一直讲到刘彻的生母王太后,讲得有滋有味,有根有梢,把你的家底,把你的往事,弄得底儿掉。    
    有一个粗壮汉子叫籍少公的,是临晋人,他最佩服郭解。他说,我家里有个事情,全靠郭大侠帮我,我就想见郭大侠一面。提了几瓶醴陵泉酒,想送郭大侠。郭大侠不收,我就在郭大侠家门前把酒打开,瓶里的酒全都倒在院外那竹叶上。第二天我再去,就又和那竹叶喝酒。你说也怪,那竹子喝过了酒,还真就越来越绿。我一连倒了五天,第六天郭大侠才出来问我,干吗糟蹋你的酒?我说郭大侠不愿见我,跟家人喝酒,又坏了郭大侠的规矩,郭大侠是我最敬佩的人,连你家门前的竹子也比我这个人强,交不上郭大侠,就跟门前的翠竹喝酒吧。跟翠竹交朋友,也不枉来过茂陵一场。你猜怎么样?众人听得热闹,全都瞪眼瞧,等着听他的故事。籍少公说,郭大侠笑了,说:给我一瓶。我就递给他一瓶,我们两个就坐在郭大侠家门前,你一口,我一口地啁酒。我说:可惜有酒无菜。郭大侠一笑,说:怎么没菜?你们猜,郭大侠和我拿什么菜下酒?众人七嘴八舌乱猜一通,有的说,郭大侠回家拿菜了?有的说,籍少公上哪儿不叫一点菜?籍少公突然站起,仰头大笑,你们这一辈子没我活得值,我跟郭大侠喝过酒,下酒菜就是那喝过我醴陵泉酒的竹叶。郭大侠揪一片叶子,说:好。我也吃一片,也说,好。籍少公站起来,大声说:今天,大家喝酒,酒钱、菜钱算我的,我今天高兴,我要走了,要回临晋去,你们是茂陵人,能天天看见郭大侠他老人家,这就是福分。可惜,你们也比我不上我籍少公,我跟郭大侠喝过酒,而且是竹叶就酒。    
    众人都喝彩,大吼:轵县郭解!轵县郭解!


《司马迁》第二卷《司马迁》第十三章(二)

    司马迁熟悉这些,他住在茂陵,经常能看见郭解。郭解穿一身粗布短褐,像个粗作农夫,荷着锄,早出晚归。茂陵人都以郭解为准则,早晨说,郭大侠下地了,就意味着你也该做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晚上说,郭大侠收工了,就意味着,店铺也该打烊,商家也该休息,小贩也该收摊了,是晚炊昏寐时刻了。司马迁有点不以为然,觉得郭解这人也没什么本事。只是听说过他有许多故事,都是讲他如何救人的。你一细看他,只是一个其貌不扬、个头矮小的中年人。司马迁就去看郭解耕田,看郭解耕田的人很多,有穷人,有富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为了不影响郭解耕作,都站在田头地垴观看。郭解的锄很快,每一步都一样大,每一动作都绝对是前一动作的重复。举止很坚定,一条垄很长,直到做完了一条垄,郭解才会长喘一口气。郭解从来不看田头地垴的人,只是慢慢地做完自己的活,就往回走。有人说,看郭大侠种地,就明白一个道理,你不能泄气,做什么事得一口气做到底。还有的人说,郭大侠是告诉我们,做一件事不易,得用平常心才行。郭解有许多信徒,愿意一生追随郭解,在郭解的土地周围,竟出现了卖地、分地的怪事。本来每家人可以占有二顷地,郭解的邻人就只留下一两条垄,剩下的地就卖给别人耕种,每家也就只能买一条垄。于是从茂陵过来的种地人,都聚在郭解的土地周围,像众星捧月般,与郭解伴耕,相映成趣。    
    刘彻问刘屈氂:那个郭解在茂陵住得怎么样?    
    刘屈氂说:郭解过得不错,每天种地,周围的人,每家的地都种得很好。    
    刘彻哦了一声,很不高兴,问司马迁:郭解为什么能安心种田呢?像他这种人,是绝不会甘心种田的?    
    司马迁说:郭解在茂陵,就是安心种地。    
    刘彻不满意司马迁的答话,又问:他就没做什么别的事?    
    司马迁讲了郭解的所作所为。    
    刘彻沉吟良久说:这不像豪强。    
    司马迁也想说郭解不是豪强。但他没敢说,知道刘彻喜怒无常,不想惹刘彻发怒。    
    刘彻能猜到别人的心事,像司马迁。司马迁在一篇篇写他的《太史公记》,他能猜测到司马迁如何写张汤,如何写刘屈氂,可就是无法猜测到他如何写自己。他有时候觉得司马迁写《太史公记》用五种体例,一会儿写《列传》,一会儿写一篇《本记》,一会儿写一篇《世家》,这么做是在搪塞,是不想让刘彻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用他那支笔来写他这个汉武帝。他嘴里不说,可心里渴望能看见司马迁写他,可他又不能像张汤那样明白无误地期盼着司马迁写出自己。他要大度,要不在乎司马迁。    
    司马迁的身体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的脸变窄了,皮肤细腻些,像一个女人,声音也越来越尖。走路时两条腿并在一起,步子很小,粗壮的男人腰椎也没了,举手投足,一蹙一颦,多了些媚态。刘彻已经不把司马迁当作一个男人,在他内心里,除了能写《武帝本纪》之外,司马迁与吴福并没有什么不同。回头向司马迁一顾时,当他是宫内的什物,当他是一个宦竖,当他无物。    
    他问司马迁,你看,像郭解这种的豪强,会不会造反呢?    
    司马迁说,如果皇上能行仁政,就不会。    
    刘彻讥讽司马迁:如果我不行仁政呢?    
    司马迁不想与他认真,刘彻总是拿司马迁当奴才,而且是一个应声虫。这令司马迁不快,你得重视文人,文人的文才是你所没有的,你不重视他,就显得你粗鄙,显得你无知,你就不是一个圣贤君主。他低声说,皇上不会那样做。    
    东方朔会把最认真的事儿当玩笑来说,也会把最玩笑的事儿说得极认真,便有了机智,有了讨好奉迎,刘彻可以接受东方朔的劝告,在身边人没有醒悟时就领悟了东方朔的劝告,他先接受了,很容易就改正了,但司马迁这么执拗,令他很反感。你当你是谁?你是王太后吗?你是陈阿娇吗?你是王夫人吗?她们是熟知刘彻幼稚与草率的女人,可她们都死了,只有刘彻一个人能回顾他的历史。文人就不能把道理说得低声下气些吗?就不能寻找合适的时机、场合、态度、语言,轻轻地劝说他吗?如果那样他会听的,即使不听,也如耳边掠过一阵轻风,很舒服很惬意。何必要那么声色俱厉呢?    
    刘彻问:你能告诉我,什么叫豪强吗?    
    司马迁说:巧取豪夺,搅得四邻不安的人,叫别人一见了他,就吃不好、睡不着的人。    
    刘彻笑了:说得好,我告诉你,郭解在茂陵,周围的人都跟着他起哄,他就是搅得四邻不安的人,就是让我吃不好、睡不着的人。    
    郭解斥责他的侄儿,说他不合适住在茂陵。郭解说,天天看着茂陵的坟墓,还不明白人的生老病死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一辈子不是白活了吗?你还是回到轵县去,不要跟着我。侄儿流泪说:爹娘让侄儿跟着叔叔学做人。郭解大笑:做人不是学的,是悟的,你还是回去吧!郭解的侄儿在门外竹丛边跪了两天,郭解也没答应,他只好流泪回轵县。泪水不会总挂在脸上,他又是一个心很宽的人,一走入轵县,就知道自己完全不必伤心,难过。轵县的人来迎他,请他去酒楼饮酒。他喝醉了,说:我叔叔说,你学成了,可以回轵县了,我就回来了。众人欢呼,郭解像是大汉人的雨露,让你想着,盼着。郭解被迁往茂陵,让轵县人没了期盼,可眼下回来了郭解的侄儿,不又给了轵县希望吗?真值得庆贺。    
    酒楼另一桌上有一个人,他叫杨召,是轵县地方绅士杨季主的儿子,同一些人正吃饭,听到郭解的侄儿吹嘘,就冷笑。有崇拜郭解的人悄声提醒说:看,那小子姓杨,就是他家举报,迁徙郭大侠的。郭解的侄儿就站起来,凑过去,问:姓杨?点点头。又问:看没看见我回来?    
    杨季主的儿子也不服他,就说:蛇鼠一窝。    
    郭解的侄儿冲上去就是一拳,大吼:你看看这是蛇还是鼠?!    
    杨召鼻眼流血,他扑过来,郭解的侄儿以为他想扑向自己,就迎向他。不料,他扑出去了,来到大街上,高喊:看哪!看我的脸,有人打我,大汉有没有吏法了?他竟敢在街上动手打我。知道他是谁吗?郭解的侄儿,就是那个豪强郭解!    
    郭解的侄儿很生气,吼:打你的是我,不是郭解!他扑出来,扯下一条屠户系肉的草绳勒在杨召的脖子上,一边勒一边喊:我叫你喊,我叫你喊!向前走了几步,很满意。没喊声了,再一回头,背上的人扑通倒地,细看成了一具尸体,就有点慌,说:也没怎么你,就死了?    
    轵县的捕快只好把郭解的侄儿下狱,轵县豪强聚集几百人,围住县衙吵嚷,要求放了郭解的侄儿:放了郭小侠,放了郭小侠!    
    又推举几人去见杨季主,人直杀入厅上,杨季主家正摆设灵堂。豪强就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就麻烦杨季主上公堂,说你儿子的死不是郭小侠所为,是他自伤。    
    杨季主问:我儿子怎么是自伤?    
    豪强们说:你不好好想一想?就说走路绊倒了,头撞在墙上了,人淹在池塘里了,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是被郭小侠杀死的。    
    杨季主气得身子直哆嗦,说:我不想跟你们说,都给我滚出去!    
    众豪强齐说:好啊,就让你到衙门去说。随后众人要撬开杨季主堂上的棺材,把杨召的尸体拿出来重验。    
    杨季主扑上去,大呼:大汉有刑律!    
    众豪强不听,有两个人扯着他的手臂,把身子向前一蹿,杨季主的头撞在棺材上,便糊满了血。众豪强见又死了人,就抬着棺材与杨季主的尸体,一直抬到县衙,呼吼:请升堂审案,看看杨季主家人,他家人就是喜欢自杀。这一会儿,不是又自杀了一个吗?怎么能说是被郭小侠杀害的?    
    几百人围住县衙,一连十日不去。县里不敢处理此事,又不敢上报,杨家人剩下几个女人,婆媳两人就商议,从家里逃出,直奔京城,想要上朝廷去申诉。这件事又被众豪强发现,骑马日夜追赶,一直追到茂陵。


《司马迁》第二卷《司马迁》第十三章(三)

    郭解听说了这事,命令家人全都起来,他说:我不想生事,不是我怕,是不想生事。这回来了大祸,躲也躲不过,大家就散了吧。追随郭解的人,大都是在危难之中被郭解救过命的,或是从死牢中买出来的。众人就来到院内,献上金银珠宝,请郭解使用。郭解也很感动,就说:也罢,我不想连累你们,你们把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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