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0-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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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0-司马迁-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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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儿子跪下叩头,连叩了几个响头,痛哭失声,起身而去,从此杳无消息。    
    郭解一只手扯着一个儿子,来到步行追随的众人前,大声说:你们回去吧,朝廷已经下令缉拿我,跟随我的人都会受苦的。    
    没人肯回头,都呼:郭大侠,郭大侠!轵县郭解,轵县郭解!    
    郭解说:从现在起,我向山西走,你们听着,我叫郭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要是不怕死,就跟着我走吧。    
    众人高呼:轵县郭解,轵县郭解!紧随其后,跟着步行。    
    司马迁有一个良好的愿望,想他或许能够说服刘彻,让他放弃铲除豪强。他觉得像郭解这种人,对大汉江山没什么妨碍。一个人要是成了豪性,能够重义气,重然诺,轻钱财,助贫弱,这些都是美德,豪强的美德与帝王的美德也没什么区别。他一直不明白,也不愿意,究竟是什么让刘彻那么下狠心铲除豪强?他在心里隐隐地有些气恨:刘彻想要天下的男人都成驯顺的猫,这怎么可能?天下大事,除了蝗灾旱涝那些偶发灾难,绝不是帝王一人所能赈恤得了的。天下富豪能大起悲悯之心,扶助弱小,灾赈贫穷,死者安葬,生者抚恤,老弱病残有所养,鳏寡孤独得照顾。谁能做这些,谁就是大汉天下的好人,真正的刚强男人。可刘彻不这么想,刘彻想,大汉天下是我一个人的天下,是刘家的祖业,我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与你何干?他问张汤:郭解是不是吓得逃走了?    
    张汤眼睛眨得飞快,看他的神态便知道,事实大出意外。张汤说:皇上,郭解离开长安,向临晋关方向逃走了。找不到人了吗?不是,他一路上,不更名,不改姓,晓行夜宿,不慌不忙。    
    刘彻更觉得奇怪,他不怕死,不知道在缉拿他吗?    
    张汤说:他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他全知道。    
    刘彻恨恨地说:为什么不把他拿下?    
    张汤说:跟着他走的人,从前有成百上千,如今是成千上万,几乎成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    
    刘彻明白了,郭解是跟他较劲,根本就看不起他。像这种人,还真是头一回见,他真就不怕死吗?刘彻说:派人去,就是用上军队,出动骠骑将军,也得把他拿下。在临晋关前,把他拿下。    
    郭解带着两个儿子,一路上慢慢走。小儿子说:这么多人跟着,父亲心里一定感到很豪壮吧?    
    郭解笑了笑,说:我只觉得难过,他们也许会跟我们一起死。    
    刘彻问张汤:为什么不捉郭解,让他向临晋关一路招摇,你不觉得这很丢人吗?    
    张汤说:成千上万的人跟着郭解,甘愿为他而死,只要不慎,就会触犯众怒,大起暴乱。    
    刘彻笑笑:我天天打匈奴,还怕民乱吗?    
    张汤说得很小心:在临晋关捉拿郭解,那会容易些。    
    司马迁注视着郭解,郭解是用生命进行着一场壮行,情知必死,决不退缩,一路走去,不知会在哪里被活捉,被擒住,但他不怕。用他的男人气概向汉武帝刘彻示威,用他的生命向刘彻示威。    
    张汤下令:务必在临晋关活捉郭解!


《司马迁》第二卷《司马迁》第十四章(二)

    都骑尉于禁与籍少公交好,他告诉籍少公,郭解要来了,大军驻扎临晋关等候捉拿郭解。籍少公说:我与郭解是至交,你告诉我,不怕我放了郭解?于禁说:我跟你是好友,就想让你明白,郭解逃不掉。籍少公说:你肯定知道,郭解的命比我的命重要。于禁说:所以我要你来,告诉你,你别做傻事。籍少公说:我对你说过,郭解的命比我的命重要。于禁就把籍少公关押起来,以防他向郭解通风报信。籍少公在牢里给看守兵卒讲郭解,讲那些激动人心的故事,兵卒也叫好。籍少公说:你们听着,他们要害郭解,绝不能让他们害死郭解,你把我放走,我去见郭大侠。兵卒就跟籍少公一起逃走,迎上去见郭解。在大路上,郭解与籍少公相见,两个人紧紧拥抱。籍少公流泪,说,你来了,你来了,你真的来了。郭解笑,说:想不到在临晋关能见到你。    
    两个人席地而坐,说起了别后的事,谈笑风生。追随郭解的人送来吃的,郭解对他们说:我一路上没吃大家的东西,可是这一回不行了,我的朋友籍少公来了,我要跟他喝酒。谁有酒送我?就送上来了酒。两个人坐在大道上饮酒,一时南来北往的车辆,全都在道边等待,都知道郭解在路上与朋友饮酒呢,人们就下车步行,前来观瞻。郭解说:你在我家门前,至少还有竹叶吃,在这里,就只能饮酒了。籍少公大笑,说:你请我吃绿竹,我请你吃黄土。临晋关的黄土吃下去能壮胆魄,能增豪情。郭解大笑,说:好。两个人饮酒,抿一口酒,沾点地上的黄土放在唇边,一时让路边的围观者和追随者心潮奔涌。有人就喊:郭大侠,轵县郭解,轵县郭解!呼吼声如雷鸣电闪。    
    籍少公问:郭大侠,想过临晋关吗?    
    郭解说:也许过不去,只能死在关前。    
    籍少公大笑,执着郭解的手,说得很急切,你不能死,你死了,苍天会流泪,百姓会无望,天下就没有了刚直、烈性之人。人生还有什么滋味?你得活下去,为大家活下去。籍少公问众人:有谁愿意替郭大侠而死?随行之人纷纷站起,愿意以身替死。籍少公指点三人,要他们走近前来,问:为什么愿意替死?    
    一个人说:郭大侠救过我家人性命,愿以死相报。    
    第二个人说:替郭大侠而死,能死得轰轰烈烈。    
    第三个人说:我一死,就是真正的烈性男人,就连郭大侠也会佩服我。    
    籍少公拍拍第三个人的肩,说:就你去替郭大侠死。    
    郭解不愿。籍少公说:你不能太执拗,你要是走出了临晋关,关内、关外的苦人儿都会知道,天下还有一个郭解。你要是被关在牢里,人活着还有什么希望?籍少公对郭解说:郭大侠,你不必说了,你刚才喝的酒,已经被我下了麻沸散。郭解就动不得了。籍少公请人把郭解送到车上,要他们保着郭解出关,然后就带着假郭解,向临晋关走去。    
    刘彻独自与司马迁在一起,心里放不下郭解。从来没有谁不怕死。敢担当的男人不少,像张骞,他在匈奴时,一心盼着回大汉,但他也怕死,他不是也先投降匈奴了吗?他要是不投降,匈奴人就会杀了他。还有李陵,他是一员猛将,在战场上不怕死,但最后也降了匈奴。再就是面前这个司马迁,他是一个能书写历史的人,在生死关头宁愿不做男人,也要活着。这给了刘彻一个认识,天下没有不怕死的人,就是勇猛如灌夫,坚定如窦婴,也会怕死。可眼下竟有一个人大张旗鼓地向他挑战,一路向临晋关走去,向遇见他的所有人说,我是郭解,皇上要杀我,我不怕死。刘彻又生气,又有点惶惑,为什么?他问司马迁:郭解为什么不怕死?    
    司马迁能说得很清楚,他不该死,他活得坦荡,活得正经,活得有滋有味,凭什么叫他死?你杀了他,就是杀害了正直,谋杀了善良,扼杀了忠烈。这样,你还杀他吗?    
    刘彻不以为然,许多人用常理来看一件事,独有刘彻不那么看,他是大汉天子,大汉天下是他的。从这一点去看,他就看什么都有自己独特的主张。郭解算什么?敢挑战大汉刑律,他就该死,抓起来,把他全家一齐斩首弃市,大汉天下就没了他这种人。他想告诉司马迁,天下没有敢忤逆的男人,男人在大汉朝,只能是男丁。人们时常说“添丁进口”,就是说生殖的进行,只为家庭增添丁壮,男丁是用来耕作的,是用来操作劳役的。而女人是用来生产的,是用来繁殖人口的。“添丁进口”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刘彻憎恶郭解,郭解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刘彻说:混蛋,混蛋,这个郭解是一个混蛋!传令廷尉张汤一定要把他抓回来,把他全家人都抓回来,在长安枭首示众。    
    都骑尉于禁很高兴,他捉住了郭解,这个郭解的样子颇像缉拿告帖上的描述:小个子,长相也不奇特,有点胡须,不爱多说话。他喝令兵卒们:过来,把郭解捆起来!    
    籍少公在旁大吼:他是从长安城来的郭大侠,你不能扣住郭大侠!    
    兵卒们捉住了两人,驱散了跟着的众人。籍少公对这个郭解说:我害了你,本来以为能帮你过关呢。    
    都骑尉于禁一面飞报长安,说是捉住了郭解,一面押着人向长安城进发。一路上车骑极快,眼看快要赶到长安。突然,籍少公大叫:站住,站住,你去传话,告诉都骑尉,说我有话要说。    
    于禁飞马过来,来见籍少公。籍少公说:我与你是朋友,不想害你,只能早些告诉你,免得你进了长安,人头落地。我告诉你,他不是郭解,郭大侠这会儿过了临晋关,出了关,远走高飞了。说罢,他与假郭解两个人都大笑。于禁大惊,刚要吼他,就见籍少公从袖内掏出一把匕首来,直刺胸膛:我告诉你,只有我知道郭大侠去了什么地方,可我不告诉你……    
    暮色中夕阳下,刘彻这一晚上没有乘坐羊车,让司马迁跟着他,在柳堤边慢慢踱步。这里是内宫园林,能看见隐约凸现的檐角,像振翅欲飞的鸟雀。刘彻心中不快,想对司马迁说自己的郁闷,说他对郭解的仇恨。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走着。    
    司马迁跟在身后,知道皇上的心很乱,许多事装在心里:大将军卫青病入膏肓,眼看就要死了;卫皇后因为刘彻越来越喜爱刘弗陵,疏远太子戾,自己又与刘彻说不上话,就暗自垂泪;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兵深入匈奴腹地,已是近两个月没什么消息了,三万人中竟是没一人逃回,没有一个音讯儿;李夫人再也不那么轻盈地在宫内来回走动了,再也听不到她脆快的俏笑了,她悄悄地以泪洗面;宫中的“蛊人”似乎无处不在,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悄悄讲述着皇宫内愈传愈奇的传说,墙角柱下都可能埋着恶毒的诅咒和邪恶的蛊人。司马迁能看得到刘彻的沉重,在刘彻的心里究竟装有多少负载呢?    
    刘彻不说话,带着司马迁到一个宫内,这是一个集中了许多年轻的女孩子的宫殿。刘彻让女孩子来侍候他,女孩子用她们的手、她们的心抚慰刘彻,刘彻心血勃激了,但他的心是衰老的。女孩子说,皇上很快乐,是不是?    
    司马迁知道,皇上不快乐。    
    女孩子说,皇上喜欢我们,是不是?    
    司马迁知道,刘彻说不上喜欢不喜欢这几个女孩子,她们在刘彻的眼里同李夫人甚至是原来的王夫人相比,都没什么分量,他甚至不会记住她们的长相、她们的脸面。    
    女孩子说,皇上的心大,容得下我们所有的爱。    
    真的有爱吗?司马迁认为,刘彻还是有情的,但他不会有爱,他无法爱上哪一个女人,就像他不知道他最喜欢长安宫里的哪一间宫殿一样。    
    刘彻寻找轻松,以为女人能成就男人的轻松,有她们,他会放松一点儿,不去多想麻烦与仇恨。    
    他命令女孩子来服侍他,他甚至没有告诉司马迁,要司马迁离开,让他站到外边去。他忘了司马迁也是一个人,甚至忘了他是男人,或者他从前曾经是男人。    
    司马迁就不得不看他眼前的绮丽景色。


《司马迁》第二卷《司马迁》第十四章(三)

    刘彻的身体早就衰老了,头与上身仍活在年轻岁月里,下体却那么可笑地耷着垂着,明白无误地宣告着他的衰老。但他是男人,是皇上,他的身份就是兽群中的狮王,只要没人取代他,他就是狮王,皇族的延续就只能由他一个人承担。刘彻决心好好地放松自己,与这几个女孩子纵欲。他服下方士少翁给他的药,身体便聚集起能量,疯狂地寻找快乐,想忘记一切,忘记皇宫内还埋藏着一些蛊人,忘记他所喜欢的女人正在流泪,忘记远在匈奴的贰师将军李广利,忘记郭解给他带来的所有不快。    
    司马迁不能走,他是皇上的中书令,皇上不说话,就不能转身离去。他低着头,低头也是无用,他能看见刘彻所做的一切。刘彻忙碌着,肉体的贪欲给头脑一个休憩,他根本就不在意女人的感受,也不在意司马迁的感受,只在意自己的身体。司马迁忽地就像是回到了蚕室,刘彻那男人的根蒂像那个瘦老头一样,大而无当,虚张声势,一切都显得滑稽,可笑。司马迁就想,人类真的就再也没什么希望了吗?生殖与生产不再是人的基本欲望了吗?这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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