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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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菟丝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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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进来的人是徐中□!穿着睡衣,他惶惑的站在屋子中间,然后,走廊里脚步零乱,所有的人都涌进了我的屋里,包括:罗教授,皓皓,皑皑,和随后又进来的彩屏。大家都紧张的询问着:“怎么了?什么事?”罗教授的头伸了过来,咆哮的喊: 
  “忆湄,你发了神经病吗?”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拥着棉被,仍然浑身抖颤,过份的恐怖之后,又被罗教授不分清红皂白的抢白,我又气又急又委屈,鼻子里一酸,眼泪就夺眶而出。我依旧不能控制自己的颤栗,哭泣着,我喊:“罗伯母,你为什么要吓我?你们为什么都要吓我?你们全体!”我想起树林外的黑影和上次皓皓的恶作剧。“你们欺侮我,你们拿我寻开心!你们捉弄我!”我把脸埋在手心中,痛哭了起来。“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教授不耐的问,喉咙中又开始了他那惯常的诅咒:“谁欺侮了你?” 
  “罗教授,您慢慢的问她,看样子她是真的受了惊吓!” 
  说话的是徐中□,他走到了我的床前,我抬起头来,他那诚挚的眼睛正和煦而同情的凝视着我,然后,他的手压在我的肩膀上,那是只多么温暖的手!我的颤栗停止了。他沉静的说:“忆湄,你做了恶梦?” 
  我望望罗太太,俯下了头。 
  “是罗伯母,”我轻轻的说:“她使我吓了一跳,我……我……我没有想到她会半夜里站在我的床前面。”我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而为我所造成的这个“轰动”的局面感到惭愧。“我抱歉——惊动了大家。” 
  “好吧,雅筑,”罗教授把声音放柔和了,问:“你在这儿做什么?”“我……”罗太太有些嗫嚅,同时也显得有些茫然,她抬起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困惑的望望罗教授,又望望我,轻声的说:“我只是要看看她——有没有盖好棉被?” 
  我注视着罗太太,那长睫毛掩护下的一对眸子是深不可测的,她真那么关心我吗?我不相信!她的睫毛扬起了,我接触到她坦白而真挚的眼神,在这一刹那,她看起来又是那样诚恳而无邪。几乎像一个孩子的眼睛,她低声的对我说: 
  “我没有想吓你,忆湄,我不知道会惊吓了你。” 
  我觉得狼狈而不安,结结巴巴的,我说: 
  “是……是我不好,我……没弄清楚,就……大叫大闹,我真……真惭愧。”“好了,没事了,是不是?”罗教授问,挽住了罗太太,“那么,我们走吧,雅筑。” 
  罗太太看来和我一样懊恼,倚偎着罗教授,她怯怯的说: 
  “我很抱歉,毅。”“好了,没事了,别放在心上吧!” 
  罗教授和罗太太走了出去,皓皓大踏步的走过来了,他发亮的眼睛笑嘻嘻的望着我,嘲谑的味道更重了。看样子,他十分为我的受惊而高兴,站在我的床边,他伸手揉了揉我的满头短发,笑着说:“你也会‘害怕’?忆湄?” 
  “恐惧是人类的正常反应。”我噘着嘴说:“半夜三更发现有一只手在你脖子上蠕行,总是怪可怕的,何况你们罗宅又是幢——”我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 
  “又是幢鬼屋,对吗?”皑皑插嘴进来说,对我点点头:“你既然不相信鬼,为什么又要怕呢?” 
  “天知道!”我喃喃的自语:“人有的时候比鬼更可怕!” 
  徐中□转过头来盯着我看,我相信只有他听清楚了我这句话,他的眼睛是深思的,研究性的。皓皓俯身看我,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这一刻,他眼睛里没有嘲谑了。拍了拍我放在棉被上的手,他像个兄长般说:“好好睡,别再疑神疑鬼了,明天我去买一座钟馗的塑像送你,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睡到大天亮了!”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皓皓高兴的说: 
  “终于看到你笑了,你笑起来非常美,中□,你同意我的话吗?”他斜视着中□,中□迎着他的目光,眼睛却并不十分友善。我听到有人轻轻的冷哼了一声,我看过去,皑皑正悄悄的退了出去,彩屏也不知何时早已走了。中□把眼光从皓皓脸上掉到我的脸上,从容的说: 
  “晚安,忆湄,睡吧,天已经快亮了。” 
  他又望着皓皓,眼睛里带着抹挑战的光。 
  “你怎样?如果有兴趣,我们冲一壶咖啡,下两盘围棋,怎样?到我屋里去,可以下到天亮,如何?” 
  “赌东道吗?”皓皓有兴味的望着他。 
  “当然。”“好吧,走!”他们一起走向门口,这两人是棋仇!围棋的程度是势均力敌。到了门口,中□又伸进头来,深沉的注视着我,慢吞吞的说:“再见,忆湄,假若我是你,我会锁上房门睡觉。” 
  “你以为我们家里有贼,会把忆湄偷走吗?”皓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谁知道呢!”是中□的声音,他们已经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我继续坐在床上,用手抱着膝,凝视着花园里的月光,我知道,这夜是不可能再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中□带着一副疲倦的神色来给我上课,坐定了之后,他用手揉揉额角,看来精神很坏。我问: 
  “不舒服吗?”“下棋下得太伤脑筋。”他说。 
  “输了?赢了?”我问。 
  “第一盘他输了,第二盘我输了,第三盘居然和了。” 
  “你们赌什么呢?”我问。 
  他盯着我看,然后,低下头,翻开书本。说: 
  “反正,我们永远赌不出输赢来,如果真问我们在赌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赌气而已!” 
  “你们不和吗?”我问:“你不喜欢皓皓?” 
  “你喜欢他?”他反问我。 
  “是的,”我坦然的说:“我欣赏他!欣赏他的那股满不在乎的味道,和他那些希奇古怪的理论!和他在一起,你永远不会觉得沉闷,他总有那么多用不完的急智。” 
  “不错,”他用奇异的声调说:“他是非常聪明的。”用手托着下巴,他凝视着我好半天。才静静的说:“现在,告诉我,昨天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望着他,然后,我把昨晚树林边的散步,黑影,叹息,和皑皑的谈话,一直到午夜的梦,敞开的窗子,风,摸索着我的冷手,以后我的惊醒和尖叫,完完全全的述说了一遍。他非常仔细的倾听,我说完了,他又沉思了片刻,才抬起眼睛来,安静的望着我说:“忆湄,你记住,第一,世界上没有鬼魂!第二,任何事情,必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据我看来,树林边的人影和叹息可能是出自你的幻觉,至于罗伯母走进你的房间,这与她的精神病有关……”他锁眉沉思,在椅子上不安的欠伸一下身子,似乎有什么使他想不通的问题在困扰着他,然后,他咬了一下嘴唇说:“不过,忆湄,从今后,锁上房门睡觉!” 
  我不安了,担心望着他: 
  “你怀疑什么吗?中□?” 
  “我?”他笑笑。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样子来:“什么都不怀疑!这家庭那么单纯,你也那么单纯,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来,我们开始讲书吧!”他打开英文课本,一样东西飘落了下来,我望过去,一朵干枯的蓝色的小花!伸过手去,我拾起了花朵,凝视着那压得簿薄的花瓣,幽幽的说: 
  “好漂亮的小花,像它的女主人!” 
  “是吗?”中□问。伸手来索取那朵花,我把花递过去,他接住了花——连我的手一起。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把我握得发痛,他的眼睛热烈而深邃的望着我,轻轻的说:“你欣赏皓皓的急智?我有一份比他更强的急智,你知道吗?例如现在,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做什么?”我问,心在跳。 
  “吻你!”他的头俯了过来,我的身子被紧拥在他的怀里,一段神智昏蒙的时间。一段迷离恍惚的时间……然后,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被我们两只手所揉碎的蓝色小花,纷纷乱乱的飘坠在地下。 





  接踵而来的,是一段迷乱的日子。这么久以来,我的感情一直像一只昏睡着的小猫,而现在,我却整个的觉醒了。每日清晨,我在醺然如醉的情绪中醒来,每个深夜,我又在醺然如醉的情绪中睡去。白天,我神思恍惚,夜晚,我心境迷蒙。对着镜子,我看到随时染在我面颊上的红晕,也看到那一对醉意流转的眼睛,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我每一个翕张着的毛孔中读到了答案,那细细的,私语般的声音,低低的,反复的诉说着:爱情,爱情,爱情! 
  在这样的情绪中,再接受中□的“上课”是奇异的,每天早上,我在期盼的心跳中,等待着他的扣门声响。而当他推开房门,跨进门来的那一瞬,我只能微仰着脸,张大了眼睛,默默的凝视着他。翻开了书本,我看着他如何用尽心机,去克制自己,而摆出一副“师长”的面孔来。然后,在他的讲述声中,我会突然的失去了自己,而用手托着下巴,望着他的脸愣愣的出神。于是,他会抛下了书本和铅笔,蹙起眉头,凝视着我说:“天哪,忆湄!你那么可爱!” 
  书本冷冻在一边,铅笔滑落在地下,纸张随着风飘飞,他的眼睛对着我的眼睛,他的嘴唇触过我的额角和面颊,他的手指从我的鼻尖上向下滑,他的声音如梦如痴: 
  “你有一个小小的翘鼻子,你有一对猫样的大眼睛,你的眉毛太浓了,不够秀气。你的短发最不听话,总是遮住你的额头,你的耳朵不够柔软,你的皮肤不够白皙……唔,忆湄,我不认为你是个美女……可是,你那么动人,你那么可爱!”他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孩子气的耳语着说:“让我悄悄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听吗?” 
  “嗯。”我点头。“那么,听好了。”他故作惊人之笔。“那秘密是:有一个人想吃掉你!”“谁?”“我。”“为什么?”“免得——别人来抢走你。” 
  “有谁会‘抢’我?”“唔,”他耸耸鼻子,像喝下了一坛子醋,酸味十足。“你知,我知,他知,何必还一定要说出名字?” 
  “你多心!”我笑了。“是吗?我多心?”他把脸拉开一段距离,审视着我,半晌,点着头说:“你和我一样了解,是不是?看你笑得多高兴,你在为你的魔力而骄傲,对不对?在你内心深处,也想征服所有的男性吗?”他摇头:“女人!你的名字是虚荣!” 
  “别太武断!”我说:“你以为你对心理学已经研究得非常透彻了。”“当然,尤其是你的心理!” 
  “真的吗?”我扬扬眉毛。 
  “嗯。”“那么,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我最希望的是什么?第二,我在想什么?第三,我最喜爱的是什么?” 
  “第一题的答案是徐中□,第二题的答案是徐中□,第三题的答案也是徐中□!”“不害臊!”我跳起来。 
  “别走!”他捉住我。“你要干什么?”“让你听听我的心跳,听到了吗?” 
  “唔。”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 
  “跳得厉害吗?”他问:“怎么跳的?” 
  “卜——通,卜——通,卜——通。”我说。 
  “你错了,”他的下巴倚在我的鬓边,轻轻的说:“它是这样跳的:忆——湄,忆——湄,忆——湄。” 
  我抬起头,他的嘴唇迅速的捕捉住了我的。我睁开眼睛,凝视他。“你实在是个坏老师,”我说:“你这算给我上什么课?” 
  “上最深奥也最微妙的一课书——恋爱学。” 
  “呸!”我又笑了。他翻开了书本,正襟危坐。先咳了一声嗽,再板下脸来,瞪了半天眼睛,才使面部肌肉收紧了。把铅笔从地上拾起来,他挺直背脊,严肃的说:“好了,这一分钟开始;我们要好好的上课了!不许再胡闹了!”“哦,”我说:“好像是我先开始‘胡闹’似的!” 
  “本来就是你嘛,你那样一直看着我,让我心猿意马。” 
  “我不看着你看谁?自己心猿意马还要怪别人!” 
  “好吧!别吵!”他把一把尺放在桌子正中:“以后谁先离开了功课范围就挨打,尺放在这儿,由对方执刑!现在,翻到一百二十一页,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三角行列式!” 
  我翻开了书,找到一百二十一页,抬起头,静静的凝视他。“找到了吗?”“嗯。”“所谓三角行列式,就是……”他开始了讲述,又陡的停住了。奇异的望着我说:“噢,忆湄,我发现了,你的眼珠并不是纯黑的,而带着点琥珀的颜色。” 
  我拿起尺来,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敲了一记,他痛得跳起来。“哦,忆湄,太重了。”他叹了口气:“天下最毒妇人心!” 
  “你到底讲不讲书?”我问。 
  “讲讲讲!”我们回到了书本上,他握着铅笔,开始给我详细的讲解三角行列式,画了图,他举着例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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