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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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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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在她的手中忽而轻柔忽而沉重。那样的乳房简直就是梅外婆的人生,所有能
够产生诱惑的诸如鲜满、柔嫩、甜润,不是被他人所索取,就是被自己所给予,垂
在松弛的乳袋下面的那颗如烧过了又熄灭的黑炭般的乳头闪闪发亮,不仅恰如其分,
更像画龙点睛。雪柠几乎将母牛当成了梅外婆,一点也不陌生地在两排宽大的乳房
上舞蹈着自己的双手。母牛的初乳很多,一会儿就挤满了一碗。母牛平静地承受着
这些,一切都像没有发生。
    拿回来喂给杭九枫时,差一点出了问题。杭九枫问是谁动手挤出这许多的牛初
乳。丝丝差一点说漏了嘴,不是她不能挤和不愿意,而是那母牛不让她上前去挤,
只要她的手一伸出去,母牛就疯疯癫癫地闹个不停。母牛和小牛都不接受她,只接
受雪柠。丝丝最终还是对杭九枫说,不用担心雪柠会替他挤牛初乳,雪柠怕牛身上
的臊味,还怕那飞来飞去既咬牛也咬人的牛虻。杭九枫一边哼,一边将牛初乳喝光
了。
    第一头母牛为杭九枫喂完了它所能给予的初乳,寻找第二头母牛的愿望却落空
了。那天傍晚,丝丝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小碗送到杭九枫嘴边。杭九枫习惯地张口就
喝,一股不同寻常的古怪滋味,几乎让他将三天来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丝丝告
诉他,只找到一头刚生小猪的母猪。杭九枫盯着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难怪他
闻到一股猪屎的气味!母猪的初乳虽然有种难以言状的奇臭,却比母牛的初乳好找
多了。在喝完第五头母猪的初乳之后,第六头母猪还未生下小猪,有两天掇到杭九
枫嘴边的是一小盅母猫的初乳。丝丝对杭九枫说,哺乳时期的母猫乳头与婴儿的乳
头毫无两样,每一次触摸都让她爱怜不已。她用两个指头一夹,母猫便将四脚蜷缩
起来,摊开自己的胸脯,温柔地闭着两眼,宛如一位羞涩少妇正在静待美妙性事的
到来。舍不得挤时,母猫会轻轻地叫,挤过了,最初的乳汁像泪珠一样滴下来时,
母猫还会轻轻地叫。在所有牲畜中,与女人乳房最相似的是母羊的乳房。无论是黑
羊、白羊,还是土黄色的羊,撩开它们的后腿,那种圆润,那种挺拔,那种规模,
甚至还有那不愿袒露的样子,实在太像坐在自家门后忙里偷闲地看着街上,又怕被
街上男人看见的哺乳女人。
    实际上,背地里挤初乳的全是雪柠。不知是不是不愿意,挤过初乳的母羊,总
会快步跑到十几步开外,不高兴地翘首盯着雪柠和帮忙捉住羊腿的其他人。如果是
丝丝去挤,说不定当场就要挨几下羊蹄子。
    有一天,拖着满觯杂货从白莲河赶回来的余鬼鱼,在街上放开嗓门大叫,汤铺
的人托他带信,有只母驴生了一只小驴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挤些初乳,拿回来
给杭九枫喝。别人以为他在说笑,没有往心里去。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也捎了信来,
小驴子生下不久就死了,需要的话就赶紧去,不然他们就要暂停给母驴喂水喂料,
免得它因乳房胀得难受,叫得人心烦。丝丝花费了几张法币,却没有得到母驴的初
乳。所请的那个会缫丝的下街女子,一到汤铺就被母驴重重踢了一脚。缫丝女子哭
着回到天门口,将被踢的胸脯亮给线线看,那高高的一块红肿,仿佛也能挤出初乳
来。丝丝只好又给了她几张法币。缫丝女子也不是白拿两次报酬,她从主人那里将
那只母驴借了过来。用绳子系在凉亭里的母驴,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想靠近它的
丝丝吓得躲在雪柠身后。轮到雪柠走上前来,母驴既不叫,也不踢,听任雪柠或轻
或重地在自己的乳房上做她想做的事。
    因为太稀奇了,围观的圆表妹忍不住露出往日张扬的秉性,大声地取笑:这样
自找麻烦,还不如将母驴牵到杭九枫的床前,让他含着乳头直接往嘴里唆。圆表妹
说完,又连连吐着舌头反悔: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就当她没说这话。
    以母驴的出现为标志,杭九枫的状况明显好了许多。丝丝也敢放心地断言,杭
九枫死不了,半年不够,十个月足矣,时间一到,又会是往日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好转是显而易见的,隔三天没有初乳喝,疾痛在杭九枫身上的反复也同样一目了然。
好在当雪柠等人力有未逮时,还有身为县参议长兼镇长的段三国对当地保长和甲长
们的统治优势,只要有合适的牲畜,就不愁无人送信上门。最后一片秋叶在天门口
街上随风起起落落了几天,终于被夜里悄然落下的白雪覆盖。在这种季节里生儿育
女的牲畜越来越少,最少的那一阵,居然有人询问要不要捉正在哺乳的母老鼠。丝
丝拒绝后仍不甘心,还要段三国将此认定为蓄意羞辱,找机会狠狠惩罚一下这些人。
段三国已经有了不怒而威的派头,他在家里坐着什么也没做,他们就知错地送来一
只母兔,还说已经派人去燕子河一带收购兔子,每隔三五天,就会有人将可以挤出
初乳的母兔送到天门口。一次,一位来自河南的卖艺人牵着一只耍猴戏的母猴,头
一天,就在小教堂外面赚了个瓢满钵平。第二天上午,无论河南人如何敲击那面小
锣,母猴就是不肯再耍了。河南人拿起鞭子抽了几下,母猴仍旧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县突然喊起来,母猴的屁股在流血!河南人急了,他伸手将母猴拎起来,母猴身
后已经多出一只细细的猴头。河南人想将刚生下的小猴卖给别人,但成交的是母猴
的初乳。丝丝要买母猴初乳的用途河南人并不清楚,但他精得像个鬼,价钱要得比
小猴还高,而且还要搭上未来三天河南人在天门口的全部花销。
    细细密密的东南风如期吹来一九四七年的春天。
    大难不死的杭九枫,又能站起来了。他走出天门口,隔了一天,又从不知何处
返回天门口。脸庞红润的杭九枫站在街上告诉常天亮,在他喝过的所有牲畜的初乳
中,狗的初乳味道最好,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武汉等一些大城市里的有钱人,天
天要喝牛奶,而不喝狗奶。
    常天亮则说,杭九枫应该将那件雪狐皮大衣拿出来,还给雪柠,答谢她的救命
之恩。杭九枫想也不想就回答,在天门口,值得他感谢的人还没生出来。假如就此
表示对雪柠的感谢,也就等于承认,他这条命连牲畜都不如。在更多人的面前,杭
九枫说,如果将他这段时间喝的芒硝水放进西河,足以让余鬼鱼撑簰了,这条命是
自己替自己捡回来的,芒硝是杭家祖传的灵丹妙药,那种从母东西身上弄出来的汤
汤水水,只能算做一种吃食。
    这时候,丝丝跑过来逼问他,腿肚子刚长圆,他去跑到哪里了。杭九枫要她莫
问,问得再多他也不会回答。丝丝因救护有功,说起话来理直气壮。以她的判断,
与独立大队有关的一切都被消灭了,不可能还有人想同杭九枫一起做那种险象环生
的事情,惟一可能的是,杭九枫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将雪狐皮大衣取出来重新打
理了一番,这么长时间,再不打理,就是铁做的也会烂成一泡脓。
    “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狐狸皮,我不晓得那些东西,你说了也是白说,最多
是对牛弹琴。”
    “我不要这东西,我只要你如实地对我说一声。”
    见杭九枫不肯说,丝丝便威胁要声张出去。杭九枫不怕,丝丝也没有真的声张。
夫妻二人在街上争论时,梅外婆走过来:“九枫身上有好重的芒硝味,是不是重操
旧业了?”
    “什么旧业?”
    “硝狗皮呀!”
    “那不算旧业,我的旧业是指挥独立大队冲锋陷阵。”
    “可是我从你身上闻出爱栀穿过的那件雪狐皮大衣的气味。”
    “我能同你说两句话就是礼貌。你不要再开口了。”
    杭九枫在街上走来走去,梅外婆特意跟在身后看了好一阵。
    后来她在雪柠面前说了一句很沉重的话:“无论何时,都要相信,有你在就出
不了大问题!”
    从梅外婆闪烁的目光里,一般人看到的只是由衷的信任。用雪柠的眼睛去看,
却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女人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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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第十二章  只见门口不见天
                                 一一四
    不用说早一年或早一个月,哪怕早一天,荷边都不会相信常天亮会被委以商会
会长之职。
    最后一场春雪的到来,比柳子墨的天气预报提前了半天。
    雪刚落下时,镇上的孩子纷纷跑出家门,在街上窜来窜去地打雪仗。经过一夜
的冻结,地面上雪变坚硬了。那些贪玩的孩子,很快就在相互打斗中受到对方的报
复。硬邦邦的雪球,一个接一个地将孩子砸得鼻青脸肿。大人们呵斥:“有枪的人
都不打仗了,你们觉得身上的皮痒,就去找个墙角蹭几下!”孩子们只好将手中的
雪球换成一只只“落地开花”,在小教堂前面的空地上扔来扔去。
    柳子墨还给一镇和一县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不用去店铺里买打火纸,用石头
将子弹头敲下来,取出里面的炮药,一点点地填在“落地开花”里,发出的响声及
爆炸力都比打火纸强。
    雪一化春天就来了。一镇和一县还在小教堂一带玩着“落地开花”。住在西河
下游的十几个孩子,手里拿着许多打架花,一路打打闹闹地来天门口街上玩。一镇
和一县还没见过今年的打架花,他们要,那些孩子却不给,几句话说不到一起,一
群孩子便大打出手。看着一镇和一县同十几个孩子打斗,大人们不仅不管,还在一
旁打野。打了半天还没分出胜负,常娘娘提着烘篮过来了。她让一镇和一县用一只
“落地开花”,换下所有孩子手中的打架花。
    一镇和一县装出手冷的样子,将双手伸进烘篮里烤了烤,顺便将一只还有底火
的子弹壳放了进去。荷边生了孩子后,常娘娘总会在这个时候回家看看,顺便用烘
篮提着从雪家灶里夹出来的炭火,给孙子烘烘尿片。子弹壳上的底火炸响了,烘篮
变成空壳,常娘娘没被炭火烫着,只落得个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灰。跟着梅外婆久了,
常娘娘心里生气脸上也不作表示,还说幸亏自己是女人,若是男人,这种样子就成
了扒灰佬。段三国没有为外孙们护短,他从灰烬中找出一枚子弹壳,随后抓住一镇
和一县,逼着他俩坦白交待。一镇和一县不到五岁就会使用手枪和步枪早已是天门
口人所共知的事实,将一枚没有弹头的子弹壳悄悄放进烘篮里,通过底火的燃爆来
惊吓别人,对于已经十几岁的他俩更是雕虫小技。一镇和一县理直气壮地说,不将
子弹壳上的底火烧炸了,就做不成落地开花。
    段三国将两个外孙的耳朵狠狠揪了几下,算是表示了抱歉。
    之后他要常娘娘带信,让常天亮背完要背的文书与数字后,马上来区公所。段
三国还补充了一句别人听不见的话:街上各家店铺的当家人上午要在区公所开会,
选一个人当新成立的商会会长。只要不出意外,从明日起,常天亮就是天门口最有
钱的人。后面这话只是说笑,让常娘娘不解的是,为什么要选常天亮来当商会会长。
    段三国说,开店铺的人心思多得很,之前他曾放风试探,连梅外婆和雪柠这样
的人选都遭到他们的反对,无商不奸,做商人的都会用商会会长的便利,来为自己
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段三国颇为得意,提名常天亮当商会会长,与当年雪大爹提
名让他当天门口镇长一样是神来之笔。
    常娘娘重新装好烘篮里的炭火回家时,荷边正在自家门前刷牙。天门口街上越
来越多的年轻的女人从雪家人那里学会了刷牙。上街的富人家里都有天井,透过街
边的大门只能望见女人后背,刷牙时的女人必须将身子尽量地往天井上空探过去,
以免从嘴角里溢出来的白色泡沫掉在自己的衣服上。下街的女人一早起来就在家里
忙碌不止,上午过去一半后才有闲暇站在自家门口,左手拿着菜碗,右手拿着牙刷,
蘸些清水在嘴里刷来刷去。从外地来的过路人还以为她们屋里没有天井。实际上恰
恰相反,穷人家盖房子,往往是先盖一间,过些年有了收入,再想盖一间时,旁边
的地基已经被别人占用了,想要不挪地方,就得往自家屋后延伸。两间屋一连还可
以不用天井,到三间屋连在一起时,天井就成了必不可少的部分。下街女人从第一
次刷牙开始,就习惯站在自家门口,以此表示自己其实与雪家女人相差并不远。荷
边也是这样的女人。日本人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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