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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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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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安装好。柳子墨不忍继续浪费时光,他要省下一半时间,就得将一天当两天用。
气象观测室建在小东山顶,隔着一道平缓的山坳,它与几百年前建在小西山顶的关
老爷庙相望。
    段三国提醒得最多,其次是雪柠。雪柠只说驴子狼实在太可怕了。
    而她将雪大爹他们的尸体扔给驴子狼的故事,是由梅外婆讲给柳子墨听的。不
过,梅外婆不认为驴子狼像大家说的那样可怕,她觉得最凶残的野兽也比人善良。
说归说,听归听,柳子墨却不怕:“关老爷庙里驻着马鹞子的自卫队,步枪机枪加
起来有几十杆,就算胆小如鼠的人也不会怕驴子狼!”最不怕驴子狼的人是马鹞子,
他常常不怀好意地说:“我希望驴子狼来,最好到后山上来。”马鹞子常常盯着小
东山的观测室,看到小岛和子的身影,他的眼睛就会睁大,看到小岛北,他的眼睛
就会变成豹子眼睛。卢工程师说他这样看人像是不怀好意。马鹞子说,他就是不怀
好意。
    黄昏时分,柳子墨和雪柠去观测室,途经小西山时,发现不远处的高山上冒起
一股报警的烧烟。关老爷庙里的士兵突然忙乱起来,正在催促部下往庙里撤的马鹞
子不由分说将柳子墨拉进庙里。
    山下传来急促的锣声和段三国声嘶力竭的报警声:“驴子狼来了!不要管外面
的东西了!快回家躲起来!”
    柳子墨要去叫卢工程师,还有小岛和子和小岛北,也来关老爷庙躲一躲。马鹞
子不放柳子墨出去,驴子狼不懂得冯旅长有命令,柳子墨在天门口的一切安全都由
马鹞子负责,柳子墨少一根头发,马鹞子就得少两根头发,柳子墨少一块皮,马鹞
子就得少两块皮。
    “柳所长若是少了一只耳朵,我没有两只耳朵可赔,只能赔上性命。”马鹞子
阴险地笑了笑,“上阁楼去吧,在那里喊,他们听得更清楚!”柳子墨快步爬上阁
楼,大叫了几声。小东山上没有回应,空气中却传来一种古怪的气味,仿佛驴子狼
已经到了近处。马鹞子掏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小岛和子钻出了观测室,紧接着小
岛北和卢工程师也出来了。在极短的时间里,卢工程师将观测室的房门上了锁,拉
着小岛和子和小岛北往这边跑。小岛和子突然跌了一跤,两个男人同时停下来,扶
起小岛和子,却没有再往前跑,而是退回到观测室。在门被关上的同时,三只驴子
狼从树林里蹿了出来。
    它们在观测室门前屙了一泡尿,不等大队的驴子狼到来,便朝山下的镇子跑去。
    马鹞子又朝天开了一枪,命令全体士兵一齐高喊:“驴子狼来了!“喊了几声,
大队驴子狼就露面了,山坳里除了驴子狼,再也见不到别的东西。铺天盖地的驴子
狼只顾往镇子扑去,毫不理睬躲在关老爷庙和观测室里的人。山下的锣声越响越激烈
,自卫队终于开枪了,驴子狼应声倒下一片。
    随着一声长长的嗥叫,驴子狼群首尾一变,转过身来将关老爷庙和观测室同时
围住。马鹞子一点也不慌张。关老爷庙是用男人一次只能挑两块的大青砖垒起来的
,四方的门全是用枫树板做成的,没有人守卫,驴子狼也莫想进来。站在高高的阁
楼上,透过雕刻成福字或寿字的窗格,看得见驴子狼的每一点动静。马鹞子嘲笑驴
子狼说,东洋人的肉特别嫩,你们怎么这样苕,不去开洋荤,观测室的门窗是用松
树做的,不结实,撞几下就会开。好像听懂了马鹞子的话,那只始终与同类保持着
一定距离的驴子狼冲着观测室长长地嗥叫了一声。乱纷纷的狼群一下子变整齐了,
公狼在前,母狼在后,大的在前,小的在后,向着观测室潮水般涌去。一连串撞击
之后,一只驴子狼终于从窗口跳进观测室。第二只驴子狼正在跟着向里跳,先前跳
进屋里的驴子狼被人从窗口扔了出来。被驴子狼撞破的窗口里,小岛北的身影闪了
一下。在驴子狼此起彼伏的嗥叫中,夹杂着小岛北的大声吼叫。小岛北骂天门口人
是胆小鬼,全让驴子狼吓得尿裤子了,唆着女人的乳头不敢做声。赶在驴子狼重整
旗鼓之前,小岛北用一张桌子堵住了窗口。马鹞子听不懂日本话,却知道小岛北在
骂自己见死不救。马鹞子高兴地说,小岛北骂得对,他就是见死不救,驴子狼是畜
生,咬死谁都不偿命,咬死小岛北更是活该。和小岛北的激烈叫骂一起传过来的还
有小岛和子要柳子墨救命的声音。卢工程师的喊叫更实在,每一声都在通报观测室
大门危险的程度。
    雪柠恳求马鹞子让部下开枪撵走驴子狼,给小岛和子他们一条生路。马鹞子突
然拿起一张《扫荡报》,大声朗诵上面那篇《六十无名烈士传》。
    “呜呼!自海上军兴以来,将士之死者多矣,未有如蕴藻浜一役,决死者六十
辈赴死之烈也。六十辈者,隶十九军,多粤籍,不能详其名氏。今岁二月十三日,
倭犯我蕴藻浜之阵垒,势如摧山排海,呼声动天地,数里之内,血肉横飞,我军苦
战,自巳达申未已,势濒危。六十辈者大忿,慷慨请决死,各缠大爆弹环其胸背及
四体,并以火油濡上下衣,分伍潜入敌阵,突扑地搪掌,弹齐发,骨肉皆糜碎。贼
出不意,当者亦糜碎;远近相应,仓促中,贼以为大军袭至,遂大溃。我军趁势逐
北,十余里而后止。浜水为之不流。”
    读罢这篇纪念文章,马鹞子感慨万千地说,在他看来,小岛北千里迢迢来天门
口,绝对不怀好意。古往今来,每一次打大仗,天门口都是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地。
小岛北显然是来侦察地形的,能借驴子狼之口消灭他,既是天门口的大幸,也是未
来战争胜利的先机。柳子墨仍然要马鹞子开枪救人,话说得十分坚决,有情有理:
“且不说小岛北是送妹妹来与我完婚的,单就为测候所护送仪器这一点,作为国民
政府在天门口的军事代表,马队长也应该倾力回报。”
    马鹞子什么话都听不进,他只记得冯旅长说过的话,强大的日本军队迟早要发
动全面进攻,对任何一个可疑的日本人心慈手软,既是放虎归山,又是自掘坟墓。
情急之下,柳子墨伸手去夺架在窗口上的机枪。马鹞子命令不许伤着柳子墨,机枪
手将胳膊一横,柳子墨便毫无办法。柳子墨要士兵们向驴子狼开枪,更无人理睬。
    柳子墨很快镇静下来,顺着楼梯下到地上。将放在庙堂正中的那口行军锅翻过
来,用白粉笔画上两只大大的像眼睛一样的圆圈,再添上一只大嘴巴。他将行军锅
顶在头上,从灶膛里取出一根正在冒烟的劈柴,喝令守门的士兵将门打开。马鹞子
用小指头使劲捅了捅那只仅有的耳朵,才听清楚柳子墨要出去撵走驴子狼。
    马鹞子仍然不敢相信,转身问雪柠。确信没有听错后,他要雪柠作证,若是出
意外,冯旅长怪罪下来,不能让他马鹞子负责。庙门打开了'。天空还有一半在亮着,
柳子墨顶着行军锅跳到门外,冲着那只发号施令的驴子狼怪叫着扑过去。驴子狼一
边后退,一边呼唤别的驴子狼上前阻击。柳子墨毫不迟疑,坚决地扑向母驴子狼。
驴子狼没有冲上来,行军锅上的大眼睛将它们吓住了。柳子墨与它们对峙片刻,突
然用劈柴猛烈击打行军锅,怪响伴着火星,落在驴子狼身上,它们一夹尾巴,沿着
早已看好的退路,蹿过山坡,消失在突然降临的夜幕里。一群出现得稍有些迟的斑
狗轻盈地跟随而去。
    最先来到柳子墨身边的是雪柠。最先来到观测室的也是雪柠。
    雪柠叫门时,里面的人不相信驴子狼真的逃走了。用尽胆量和力气的卢工程师
瘫软在地上,门后的地上有一只狼爪子,那是被小岛北活生生咬下来的。观测室里
没有刀斧一类的利器,毛茸茸的狼爪子在门缝里伸来伸去时,小岛北一把抓过来放
进嘴里。坚硬的腿骨被咬碎时,驴子狼发出的惨叫吓退了那些眼看就要攻破木门的
驴子狼。小岛北的嘴角上还有一撮没有抹掉的驴子狼毛,与洋溢着喜悦的小岛和子
不同,小岛北五体投地答谢柳子墨的救命之恩时,目光中充满迷茫。
    “如果我没说错,子墨君的才能抵得上三个师的军力。”
    “你是如何计算出一个人抵三个师的?”
    柳子墨的问题让小岛北不知如何回答。
    目睹柳子墨独自一人吓退大队驴子狼后,马鹞子服气了。他
    由衷地对柳子墨说,他坚决地相信冯旅长的话。
    “在东京读书时,小岛北是我的学长,你不要在他面前替我吹牛。”望着一脸
不解的马鹞子,柳子墨说,“难道不是你在小岛北面前说,一介文弱书生就能抵挡
三个师?‘,
    “我只对他说,驴子狼不吃日本人!”
    马鹞子的坦诚让柳子墨困惑。他一直以为他一个人能抵三个师的说法是马鹞子
告诉小岛北的,既然马鹞子没有告诉他,小岛北是怎么知道这句只在王参议等少数
人之间流传的话的?他连这种话都探听到了,那他还能干些什么?
    马鹞子没有察觉柳子墨的疑虑:“柳所长,你要教教我,驴子狼为什么怕你?”
    “你去山海关外走走,就明白了。”
    “东北几省全被日本人占领,我么样去得了呢?”
    “在东北一带,住在村边的人家都在自家墙壁上用石灰画些老大的眼睛,狼见
了就不敢靠近。狼越多,对付狼的办法就越多,野兽越凶猛疑心越重。”
    “这话好,应该说给日本人听。”
    “不,我说的是驴子狼!”
    柳子墨想了很久,第一场雪化了,第二场雪又化了,眼看第三场雪也快化了,
才在一个大雾弥天的日子里对小岛和子说,很多时候,做人比做畜生痛苦,然而,
再痛苦他也要将人做到底。小岛和子等柳子墨将想说的话全说完,才问他是不是不
想娶她了,因为这么长时间只字不提婚礼的事。柳子墨犹豫良久,终于告诉小岛和
子,只要小岛北亲口祝福他俩婚后幸福美满,不出二十四小时,小岛和子就会成为
他的新娘。也是这一天,王参议来信询问柳子墨的婚事。他说,婚事如无进展,柳
子墨就不要再将小岛和子和小岛北当做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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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六  五
    冬天的大多数时间里,西河许多地方都会结冰。只要有太阳出现,那些冰就会
或快或慢地融化,黑夜来临后,再原样冻起来。
    整个冬天,西河里的水量几乎没有变化,雪柠带着杨桃一天接一天地出没在左
右两岸,天黑之前回家时才顺路到雨量室,砸开水面上的冰,看一眼标尺上的水位
线。寒潮第三次袭击天门口的那几天,雪柠站在没有太阳的河床里,衣服再厚也难
抵挡呼啸的北风,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的雪狐皮大衣。想归想,雪柠没有对任何
人说,她怕梅外婆听见后,引出一连串的伤心事。那一天,风尘仆仆的雪柠从右岸
回到左岸,打算记录当天的水位数据,忽听杨桃叫了声:
    “柳先生!”雪柠一抬头,迎面走过来的果然是柳子墨。看着雪柠用冻得发僵的
手指握着笔,困难地写着字,柳子墨爱怜地将雪柠的双手放进自己怀抱。杨桃捂着嘴
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以为我在怜香惜玉?”
    “柳先生要是不会怜香惜玉那才让人奇怪。”
    柳子墨也想起了那件雪狐皮大衣,雪狐皮大衣若在,就是在雪地里过夜,雪柠
也不会冻成这种样子。“七小姐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想将它弄到手,都没有得逞,
想不到失落在小小的天门口”
    杨桃说:“柳先生小看天门口了!”
    柳子墨说:“是呀,没想到小地方也有大政治。”
    “你也说起政治来了?”雪柠说,“我一直认为是杭九枫将雪狐皮大衣藏了起
来,只是没有证据。”
    柳子墨想,莫说娇贵的雪狐皮大衣,就是坚硬的牛皮,两个夏天不见太阳,也
会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如果是这样的话,雪狐皮大衣落在杭九枫手里,倒是一种幸
运。只有他能将雪狐皮大衣保存好,即使深藏不露,也毫发无损。
    三个人边走边说,到了雨量室门口,杨桃就在门边站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远
处。雨量室里没有其他人,柳子墨前后左右高低上下细细察看一遍,对雪柠说:
“辛苦你了!”
    “没事,就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心怀叵测的坏家伙!”雪柠笑着从怀里掏出
一本笔记,交给柳子墨。笔记本上记着多年以来西河的水文情况。
    柳子墨正式委托雪柠开始这项调查,是从驴子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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