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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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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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都知道我当过市革命委员会委员,对我还算客气,领我们到了公社见了老岳父。老人已经被关在一间黑屋里,见了我们就哭了。我问了问情况,他说,解放前,也就是1942年到1947年吧,他在天台寨山下的湍源小学校教书,说是个学校,其实只有两个班,都是复式办,两个老师,加上王记香她妈做饭,后来有了王记香也才四个人。因为离山寨不远,山上的人出山进山都在他们那儿歇脚吃饭。不单天台寨,就是其他山头的人路过,也在这儿留宿过夜。有一次他外出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路过一个山沟,听见有人在商量“出手”。啥他都听见了,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土匪发现了他,为了封口,肯定会宰了他。他急中生智,硬着头皮向前走,土匪跳上来拿刀逼住他,问他听到了啥,他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耳朵,耳背。土匪很能,待他走了没有五步远,大叫一声:“站住!”他差一点儿就立住了,很快一个激灵,只管自己走。土匪说:“十聋九怪,不碍事。”没有管他。这一回他们得手后,回来路过湍源,认出了他,说你前天夜里,咋就装聋卖哑?他说:“怕耽搁了你们的好事。”土匪说:“怕丟了你的小命。”他笑了。那几个土匪说:“你老弟口紧,好样的。”以后他们出山回寨就不再避他。抢得顺手,高兴了,也给他丟一些吃食和银元。山下的一些底线也把信儿捎到他这儿。有一次几个山寨还在他这儿商量联合打老日,让他给他们写征讨檄文。山寨闹矛盾了,也在他这儿摆平,他又成了公证人。这事王家堡没人知道,解放初期,还让他当了乡财粮委员,是一个土匪拉到王家堡乡批斗,认出了他。土匪说:“王先生原来是王家堡人!不知道是老乡哩!”这一说,当下就把他财粮委员撸了。而后他就当互助组会计,生产队记工员,后来公社成立民办公助中学,他先去管伙,后来就教书。他一直很老实,办事牢靠,教书也认真。谁会想到,他也同齐秋月她妈妈一样到这时给人咬了出来。    
    听了这些,我无话可说。以他说的情节,湍源小学校起码是天台寨的一个窝点,他能是个干净人?岳父见我一筹莫展的样子,说:“你们也别为我着急。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又没有个啥官衔,怕丢了个啥!顶多民办老师不干了,回家当四类分子。”王记香就呛白他:“当四类分子就是喝凉水!你不想想德祥,还有你外孙娃儿,他们还上进不上进,你外孙将来还上学不上学!都陪你受连累。”老人不吭声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那时就是有千里眼,也看不到现在!”又说:“山寨上下来人,我敢不管吗!要命不要?就连那开刀讨饭的,把个小孩子央求我看,我不也给看了,我明明知道他是去杀沙一方,惹了祸会连累我,我……”我猛然想起郑连三当过小乞丐,问:“你说啥?你还能记得那小孩子的模样吗!”他只顾说他的,说就连沙一方也在他那儿歇过脚。共产党打菊乡,还在那儿扎过营。我听他说得越来越多,越有漏洞,急忙止住他:“别说那么远了,你只给我说说那小开刀的啥模样。”他说,那小孩子叫三儿。    
    好,我眼前一亮,这个三儿可能是郑连三。    
    我和王记香连自行车也顾不上骑了,出了公社院门,拦上一辆长途车就上菊乡来找郑连三。见了郑大主任,我顾不上客套,就问他可否记得天台寨?郑连三看看我,不知所以地说:“记得呀!你不也去过天台寨吗?”我说不是去抓红造总沙吾同、陈小焕那回,旧社会,你讨饭去过那儿没有,可记得山下有个湍源小学,学校里有个王先生?你还记不记得他?尽管郑连三不想提他那不光彩的开刀童年,但是对我这个“革委委员”也算客气。听完了,问我:“夏老师,你要给我写家史?”我说:“不是我要给你写家史,而是求你给王记香改写家史。”他笑了,问:“这,让我越听越糊涂了。一会儿说旧社会,一会儿说家史。夏老师今天是咋啦?”我给他说了王记香她老爹一事。他听了,不说话了,接了一会儿电话,又有人来请示工作,他又下了一会儿指示,才说:“你们难为我了。”又是一会儿电话接罢,让秘书过来给我们倒了水,他坐到对面沙发上,喝了一气儿茶,说:“这通匪一立案,就得有证明人的证明材料,才能撤销。齐秋月她老娘就是那样办的。我能另立山沟儿?谁一句话就敢把人家的揭发撤销了。”王记香泪眼巴巴地说:“郑主任,你手眼大,你救救我爹吧!”郑连三说:“这是给我出了道难题。”我看他不提他小时候开刀那一回事,想他是不会出面了,就说:“你还是帮帮王记香吧!”给他留个余地。临走,说:“耽误你办公了。”就拉了一下王记香,说:“郑主任忙,走吧!”我想,他只要说要旁证,那还不好办,真的没有,造假还不容易!出门就来找齐秋月。齐秋月听了郑连三的表现,骂道:“这个白眼狼,那小开刀的一定是他个狗东西,他忘本了。”齐秋月让我们先回来,说她已经打了招呼,起码老叔眼下没有人敢为难他。回到王家堡,老岳母一听没门路,就大哭起来,说:“这可咋办啊!你爹要劳改啦!”王记香说她妈:“哭啥哩!哭能哭出办法?德祥不是在操着心吗!”又对我说:“咱们这一找,郑连三怕露出他的老底,对爹下了毒手咋办?”我说:“没那么严重吧!他当小开刀的,红造总大字报早就揭发过,不是才冒出的新问题。”一家老小正愁得水米不进,大队治安保卫主任领着老岳父进了院子,治保主任说:“上级领导指示,王书法身体不好,叫领回大队交贫下中农监督改造。”又对我们说,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要帮他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不许乱说乱动,免得我对上级交代不了,搞不好也伤了乡里乡亲的和气。看着这个官不大,却官腔官调的样子,我不由得一阵恶心,想想算了,不管咋说,老岳父是人家给领回来的,就说:“谢谢你了,让你操心。”刚把治保主任送走,大路上有汽车刹车声响,想是齐秋月来了,忙走去一看,是郑连三,我扭头就走。谁会想到,我们头脚进门,他后脚就跟到了院里。他说:“我知道你们两口子生我的气。可夏老师你也是在外多年的人,你不想想,在革命委员会,有些话我能咋说!”扭身对着老岳父就是一拜:“大叔,让你受惊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忘了你和大妈收留我那十来天。谁会想到,你就在王家堡!还是夏德祥同志的老爹!”又对记香说:“老父亲我给你们保回来了。老叔对小弟的大恩大德,今日总算找到了报答的机会。只是还有些后遗症,得夏老哥操心,我眼下插不上手。”他告诉我,已经立上的案子,嫂子和老哥赶快想个办法,趁热打铁把它销了。    
    郑连三走了,这一场劫难暂且告一段落,我对郑连三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王记香就说咋去谢谢人家。我说今后再说吧,眼下先顾老爹,他眼下在王家堡丟了面子,人还是到油房庄住几天,等把“通匪”一事彻底解决了再排排场场回来。    
    在油房庄把老父老母安排停当后,三爹三妈就过来同他们说话。我听着他们又在说解放前解放后,猛然想起老岳父说的共产党也在他们湍源小学扎过营什么的,就问他那些旧事的详细过节。听着,我就想到了齐秋月她老爹齐连清住过北山根据地,马上来菊乡找齐秋月。齐秋月听了,就开车把我和王记香拉到乔端县文化教育局。齐老师听了我们的来意,回忆了半天,对王记香说:“你就是那个小妞妞,那时才这么高。原来你爹就是那个王校长。”写了证明材料,说王书法同志是党的外围组织,给地下党送了不少情报。虽然说同土匪有联系,那是工作需要,党组织同意了的。云云。材料报给公社,又报给县上,老岳父的通匪嫌疑总算给销了。王记香对齐秋月好一个感激,就说要做双棉靴谢谢齐秋月。齐秋月听了,说:“我可不谦让,嫂子做的针线,我一定穿,就是进京上省也穿。”    
    问题解决了,老岳父老妈妈高兴,在女婿家一住就是半月。一天,他俩翻看我们的相集,忽然指着一张照片说:“这个跟你们合影的女人是谁?”一看是我、陈小焕、赵先峨大娘和王记香四人合影,是红造总正在辉煌时,在菊潭公园照的。他们说:“好面熟,在哪儿见过。”王记香说:“你们说胡话了,你们谁去过苇子坑?”老妈问:“她娘家是哪里人?”王记香说:“外路人,黄河北太行山。当过八路军。跟了个国民党兵来到咱们这儿。你们俩谁当过八路?还是当过一中央军?”这一说,老人不吭了。定了一会儿,他们又把相片看了半天,说:“世界上还真有带相的人。”老妈妈就一口咬定她像天台寨女土匪郑翠香。王记香没好气地说:“赵大娘给捂上个叛徒帽子就够了,文革初期斗得死去活来。你们还嫌不够份儿,人都跳崖死了,你们俩没事干,还想再给她加个罪名‘土匪’,叫她在阴间咋安生?真有你们的。”又说,我老爹差一点儿就成了土匪,俺们都成了土匪家属,你们心里就丢不下土匪?敢情是同土匪有感情,土匪没有当成心不甘?几句话把老人呛得无言以对。    
    有一天老父亲感慨地对我说:“那时的湍源小学,真像沙家浜,国民党、共产党,土匪、走江湖的,三教九流,都在那儿歇脚。德祥,你有空了,我说说你写写,演成戏,准保轰动一时。”王记香一听就恼了,说:“这话只有我当闺女的说,你知道这些天德祥操的啥心,事情销了,你也该安分守己一点。脑子咋尽想稀奇古怪事,好端端的又想啥沙家浜,你还当阿庆嫂哩!土匪没当成,心不甘咋的?!”女儿这一顿数落,老人彻底哑了口。    
    


第二卷第九章 感觉○距离——撕裂的亲情男女(1)

    ○距离的感觉是什么?大约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哭泣——    
    陈小焕死于新疆,沙吾同抱回女儿沙金丹;在同本家嫂嫂的苦恋中,共同抚养自己的女儿,谁会想到,这竟给他带来一场滔天大祸。    
    那天,齐秋月为了一件公事同王贵桥交换意见,夜里十二点了才理出个眉目。王贵桥说:“小齐,天晚了,就在招待所住下吧!”那时节王贵桥就寄寓在招待所一楼,没有回市委大院。齐秋月临出门,忽然扭回身说:“王书记!”人们还习惯用老称呼叫他。王贵桥问:“小齐还有事?”齐秋月眉毛一扬,问:“你还记得你对我表的态?”王贵桥问:“什么态?”齐秋月说:“运动安定下来再说的事。”这一说他倒是想起那个感伤而又躁动不安的上午,在医院高干病房,齐秋月那一声呢喃燕语“我陪你过日子”引发的冲动。他惊愣地对齐秋月看了一眼,只见灯光下齐秋月那娇憨可掬的样子,正向他发出一种召唤;召唤他心中那久久压抑的冲动。他真想把这个姑娘搂进怀里,看看这个娇媚的女人身上有什么诱人之处。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齐秋月,说:“小齐,你让我思想上准备准备再说吧!”齐秋月如今是革委会委员,政工组长,也是菊乡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同王贵桥结成夫妻,那菊乡实际上就成了她齐家天下了。她说:“还是立竿见影吧……”    
        没有太多的浪漫,没有太多抒情,也没太多的矫揉造作,有的只是个过程。他们于1968年3月结婚了。    
    新婚第一夜,王贵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在女人身上大肆品尝的权利,他兴奋极了……齐秋月先是有点难受,难受着难受着就有一种热辣辣的快感,冲动着她不由自主地呻吟连声。这使男人更能感受到女人开放自己的每一种姿势的美妙,他看着她如花般美好容颜生动而妖娆的表情,他男性的力量和勇气都会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而她这时也感到一股美妙的热流流过全身,仿佛她的身子已经飘在半天云中,轻盈而快捷地随着身上男人的导引,向着一个极乐天地飞去,飞去……    
    然而王贵桥毕竟上了年纪,又受了多年牢狱之苦,精神上身体上都留下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创伤,他的这种本事没有持续稳定地增长着,而是持续稳定地减退着,没过多久,就心有余力不足了。齐秋月一边流着泪,一边等他东山再起。谁会想到,渐渐地王贵桥连这种东山再起的能力也没有了。齐秋月哭着让王贵桥上医院检查。王贵桥嫌在菊乡太显眼,就到北京去就诊。    
    齐秋月陪着他去北京。    
    他们走进北京一家妇婴健康保健中心,王贵桥头也不敢抬,走廊上多是有人搀扶着慢慢挪步的孕妇和怀抱婴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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