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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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床-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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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岁月的发条说吧 到旷野去说(1)

    裴紫开始回复我的信了,但是,她的信没有任何私人内容,她不谈自己,也不回应我提的问题,而是像个医生,不断给我开列各种各样的生活建议,有一次甚至给我发来了一张食谱。她的信中最有私人色彩的话是:“今天吃素菜了吗?”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医生职业性地问病人吃药了没有,也可以理解为对我亲人似的牵挂,我当然愿意做后一种理解,我对裴紫说,我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当成命令,我觉得只要遵守了这些命令,完成了这些任务,我就能得到奖赏,而这奖赏就是她回到我的身边。    
    具体说来,裴紫给我提了四条要求:多吃素菜、多晒太阳、多做运动、晚上多睡觉白天少睡觉。裴紫说的四条,每条都不容易做到,多吃素菜意味着我必须每天做饭,多晒太阳意味着我必须每天出门而且必须是白天出门,往常如果学校没有课白天我就不愿意出门,一个没有什么人一定要见没有什么事一定要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出门呢?有的时候我会三四天不出门,早睡早起意味着晚上必须睡觉,对我来说晚上是最美好的时间段落,在深深的夜里遗世独立,“开始为人类思考”,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睡了,没有谁知道你在做什么,世界仿佛不存在了,只有自由的思考陪伴着你,有什么享受比得上这个呢?至于多做运动,更是难度很大,所有运动项目中我最喜欢的是网球,但是打网球必须约球伴,这年月找球伴比找性伴还难,约一个固定球伴差不多和谈一场恋爱一样。     
    不过,我还是决定按照裴紫说的去做,我应该有积极一点的生活方式,要在更多的地方和人类的共性保持同步,再这样下去我和人类就离得太远了,以我现在的生活习惯,即使裴紫真的回来,我也很难和她生活在一起。    
    我到洛川东路共和新路路口的威尔士健身吧做器械,做器械比跑步稍稍有趣,也不用约玩伴,健身房里时刻都有人,虽说互不相识,但在一起做同样的事总能产生些亲近感,人真是群居动物,需要看到他的同类,和同类说话、游戏、争斗、观望、交合等等,总之要和同类发生点什么才能活得好。    
    给我辅导的教练叫罗筱,眼睛很温柔,介绍上说她得过健美赛亚军,买完健身卡,经理要我挑辅导老师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从4张照片中选出了她,实际上她的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穿着紧身服的她高挑挺拔,浑身上下洋溢着说不清的活力。看她,你便会知道,健康美是所有美中最令人心醉神往的,它是性感的源泉。    
    她带着我从一群跳健身操的女子背后穿过。她们一个个都大汗淋漓,汗水把紧身服粘在肌肤上,让人惊奇的是那些紧身服上的汗渍几乎是一样的,都是后背上湿一条线,从肩胛骨到臀部最底处,领操的是一个俄罗斯小伙子,他穿的紧身服是白色的,动作舒缓,仪态优雅,让人想起歌剧《天鹅湖》的场景。    
    罗筱说:“那是我们新来的俄罗斯教练,好多人喜欢他呢!不错吧?”    
    “只是胯部那一砣太突出了,有些显眼。”我说。    
    罗筱打了我一拳:“去你的。男人也看啊?我还以为只有女人会看呢!”    
    “女人特别留意的,男人也会留意,这叫嫉妒。”    
    “就凭你?” 罗筱上下打量了一通我的身材。    
    “我这不是来向你求助吗?”。    
    说着到了器材室,器材室里人不多,左角跑步机上两位女士在并排跑步,她们昂首挺胸,让人联想到马的形象,罗筱向她们挥了挥手,算是招呼,罗筱说:“她们归黄教练辅导,现在看都是打女!一个月前来的时候都是林黛玉。”罗筱一一向我介绍器械,跑步机、划船椅、立姿训练机、坐姿训练机、举重椅等等,到了全功能重量训练机前,罗筱命令道:“把上衣脱了。”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衣?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开玩笑道。    
    “不好意思脱?是在美女面前自卑了吧?两个月之后你就愿意脱了,就自信了。不过现在还是得脱。” 罗筱撩开我的耐克运动衫,往上拉,然后拍拍我的肚子道,“不错,还没边形,骨架也可以。”    
    在一位并不熟悉的女士面前赤裸着上身,我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训练室里还有另外两位女士,我哀求道:“还是别脱了吧,两个月后脱也不迟啊,那个时候还能给你一个好印象。”    
    罗筱说:“大男人,还这么害羞!怕什么?没谁强暴你。呆会儿我判断你的动作准确不准确,就要看你肌肉的情况,你还是脱吧。”    
    “好吧!”我勉强脱了运动衫。    
    


第三部分:岁月的发条说吧 到旷野去说(2)

    “我们这儿,男的都打赤膊,不是挺好看的?” 罗筱说着坐到训练机上,一边解说,一边演示动作给我看。最后,介绍举重椅,她坐到举重椅下沿上,慢慢地下躺,直到上身放平完全躺了举重椅上,但她的两腿却是夹着举重椅平放在地上的,这样她的身体便完全变成了一个上拱的弧形,乳房、腹部包括那闪露着情性的地方高高地突起着,她双手抓住杠铃缓缓地举过头顶,一次又一次,我注意到她两乳之间还有大腿内侧渗出细细的汗珠来。她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说:“做体锻,会上瘾,因为剧烈运动的时候,你的体内会分泌一种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会使你产生欢欣的感觉,当然运动量要逐渐加大,开始的时候要保持好节奏,要用意志坚持。”    
    罗筱从举重椅上下来,让我做几个,我依样画葫芦,开始还好,可是6、7个之后,手臂就酸了,有点儿发颤,而且赤身躺在一张凳子上,上面还有个女人直勾勾地俯视着你,感觉可不美妙,我哀求道:“还是让我歇歇吧,或者让我做点别的?”    
    罗筱却不理我:“每个动作都必须有一定运动量,运动量达不到,运动效果就达不到。”不过看到汗水从我脑门上躺下来,罗筱还是用毛巾帮我擦了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个半小时就过去了,说到底和一个美女在一起运动实在是很美的事。    
    训练室里的电子钟指到5点30分的时候,罗筱说:“今天表现不错,为了奖赏你,我请你吃晚饭。”    
    我立即说:“那能让老师破费,还是我请你。”    
    罗筱说:“不行啊!我们这里有规定,教练不许吃请。所以,还是得我付钱。”    
    “现在,你是我教练,但是出了这个门,你就不是我教练了。”我拿了运动衫,跟在罗筱后面一起往准备室走。    
    “那我是你什么人呢?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认我是你老师啦?”罗筱一边开衣柜的门,拿毛巾、香皂什么的,一边回头问。    
    “不不不,你永远是我的老师。”    
    “那你记住了,虽然你是大教授,但是,我却是你的老师,你要听我的话,任何时候你都得叫我老师!”    
    罗筱收拾了洗澡用品,带着我往浴室去。浴室很小,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隔了两个格子,分别充当男女淋浴房,另外有一个共用的蒸汽房。她看我手里只有一条擦汗的毛巾,便把洗发液给我,说:“你用过了,就放这儿的凳子上。”说着走进了淋浴房。我先在淋浴房里把身体淋湿,然后到蒸汽房里稍稍蒸了一会儿,等我洗好,罗筱已经在外间等我了。我看她穿着高领紧身衫,脚上一双红色高跟鞋,脸上淡淡地化了妆,肩上背着一只白色坤包,人们都说女人有几副面孔,的确不假,此刻的罗筱差不多有点儿惊艳了。    
    我们到斜对面的舒友海鲜城吃饭,舒友海鲜城是洛川东路上最好的餐馆,背后靠着闸北公园,从宽大的落地窗望出去,闸北公园郁郁苍苍的树木可以尽收眼底,而且这里的海鲜是相当不错的。    
    罗筱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学着樱桃小王子的语调说:“老师,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吃鲨鱼,鲨鱼是我的幸运动物!”我正沉浸在运动过后的慵懒里,只想不动脑筋地吃一顿美食。    
    罗筱点了两粒扇贝王、两只澳洲小龙虾、一条石斑鱼、四枚松果芋艿,又要了一瓶白葡萄酒。    
    这是冬天了,虽然时间刚过6点,但是窗外已经差不多暗了,夕阳只剩一抹余辉,公园里的树迎着夕阳的一面有一点是亮的,另外的部分则隐没在幽幽的暗里了。一抹巨大的彤红从西天落下,红彤彤的巨大的令人震惊的下坠,它从“人”的仰视中下坠到远处的梢头,坠到远处的共和新路高架上,坠到沉沉的天幕下方。瞬间,我似乎被那种沉落之美感染了?有谁能用消亡来为自己的美添色呢?万物都在追求自己的永生,追求“有”,追求这有的恒定,而夕阳却看穿了造物的把戏,把“无”作为追求的极致,它的目的就是下沉、消失、坠落。谁能以自己的坠落和消失为另一个存在开端、肇始呢?谁能用自己的消亡作为另一个存在者的到来作序曲呢?万物都在以自己的存在阻挡不在者的到来,万物都在试图延缓自己的衰老和消亡以便在占有者的道路上行得更久、更长,万物都在为自己的行将消亡而感到痛心无比,然而,夕阳,它用消亡赞美新生的朝阳,用死亡为万物的存在奠立基础。    
    舒友的服务是一流的,不断有热毛巾,餐前小菜也不错,等菜上来的光景,我们还是喝起了葡萄酒。    
    “给你做一道心理测试题,你听好了:姐妹两个人在墓地认识了一个英俊的男子,姐姐立刻爱上了这名男子,但是,第二天姐姐却把她妹妹给杀了?你姐姐为什么要杀她妹妹呢?”罗筱双手托着腮,问我。    
    墓地、英俊男子、姐姐、妹妹、杀人案……,也许有很复杂的故事吧,不过这会儿我懒得思考,我依然用樱桃小王子的语调说话:“老师,姐姐疯了。”    
    罗筱显出失望的神情:“原来作家也这么没想象力。我还以为你会有好玩的答案呢?不过这是一道著名的心理测试题,是测试变态心理的,它说明你一点都不变态,心理正常。”    
    “老师,你是不是特别愿意遇见一个变态狂,比如说色魔什么的?”    
    “我想遇见一个不一般的人,比如你。”罗筱抿了一口葡萄酒,我看到她的脸上渐渐地有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第三部分:岁月的发条说吧 到旷野去说(3)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是作家?事实上我是教书匠,你认错人啦!”我卷着舌头说。    
    “我读过你的小说,在电视上看过你的专访,前几天还在《上海一周》上看到你照片呢!”菜上来了,罗筱挑一只扇贝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说,“那张照片真好,年轻,神采飞扬的。”    
    “那么老师,真人呢?”    
    “苍白,害羞,慵懒……”罗筱一边思考一边往外冒词。    
    我立即说:“老师,打住,给我留点自信。”    
    罗筱笑了起来:“大作家,还会没自信?其实,我很喜欢你的随笔的,你的每本随笔我都有,包括最近刚出的《横眼竖看》。”    
    “不好意思。每每遇到读者,总会感到抱歉,觉得浪费了人家的金钱和时间。所以,我从不送人家书,也不让身边的朋友买我的书。”    
    “其实,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作家,你不必这样想的,我就崇拜你。而且你很帅,不是吗?”    
    我说:“还是换个话题,别老谈我啦,谈谈你吧?”我不愿意被人说成是“帅”,从内心说,我倒愿意自己是加西莫多,“帅”和我的自我意识相差太远了。尽管很少有人知道或者相信这一点,但我的的确确是一个自卑的人,我听不得任何关于我的赞美之词,任何赞美都使我手心发汗,心律失齐。    
    “我么!有什么好谈的?”罗筱反问。    
    “平时喜欢干什么呢?”    
    “因为上班用体力,下班了就想躺着,听听音乐。”罗筱说。    
    “哦,音乐!我倒是也喜欢的。你碟子多吗?”我说。罗筱酒量不错,第三杯了,除了稍稍有点儿脸红,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示意服务员给罗筱加酒。    
    “我喜欢肖邦,我有四十六盘肖邦。”    
    “有什么特别的感应吗?和肖邦?”现实中上海女孩喜欢古典音乐的很少,上海这个地方太浮躁了,只能接受有歌词的音乐,没有歌词的音乐费心费时,她们没这个心思。    
    “也不知道,只是见了就买,渐渐地就攒起来了。也许不是肖邦也会有其他人的吧。感应吗?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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