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惊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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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惊澜录-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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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酣斗之中,司空花怪叫一声:“投鼠忌器!”常机子明白师兄的意思,身形霍然后退,反手一抽,软鞭一连绕了三道弯子,如一条张牙舞爪的毒龙飞向一旁唤晴的玉颈。任笑云哎哟了一声,实在想不到这帮家伙围攻自己不下,竟会向唤晴下手。他的身子一探,疾向唤晴扑去,奋力出刀挡开了这一鞭。但这时身后就露出空挡,司空花的龟背抓已经自后攻到。   
  唤晴张口疾呼:“笑云,背后!变招!”任笑云听了这声呼喝才想起自己总是这么一招听风势,危急之下他大喝一声,反手一刀挥出,正是那招最拿手的“云起势”。   
  司空花和他激战多时,眼见他刀法虽精,但翻来覆去的就只是一招,心下大意起来,哪料到这小子会在万分紧急之时会忽然变招。只闻铮然一响,龟背爪竟被劲势威猛的披云刀一分为二。   
  那犀利的刀气如一条怒龙绕空而过,正斩在司空花的颈间,一线鲜血自他颈间飞溅而出。   
  司空花的一声鬼啸嘎然而止,他的身子无力地晃了两晃,便即砰然倒地。厂卫众人见声名素著的嘶魄鬼王竟丧在这无名少年的刀下,不禁全是一惊。   
  蓦然间宋十三大喝一声,乘着任笑云得手后心神微松之际,将长剑脱手飞出,噗的一声刺入任笑云的左肩。常机子乍见师兄丧命,怒发如狂,嘶喉声中疾扑而上。   
  任笑云到底临敌经验太少,眼见自己左肩中剑,鲜血迸流,竟骇得手足一软,常机子的软鞭便在这时顺势缠住了他的右腕。任笑云惊叫声中,常机子已经象一只鹞子一般飞扑而上,双掌一分,又准又疾地扣住了他双手脉门。   
  任笑云要待扬手震开,但双手脉门被扣,说什么也提不起力道来。常机子却张开血盆大口,直向他咽喉咬来。金秋影、阎东来诸高手眼见常机子等人不顾长幼之分群攻任笑云,已觉不堪,待见他使出这等招术,都是暗自摇头。地上的鸣凤山、聚合堂众豪更是大声怒骂。   
  便在这紧关节要之时,殿内忽有一声冷哼响起。   
  这声音不大,有如征人望月后发出的寂寞轻喟;可这声音却又清透入耳,每个人听了这哼声,心内都是随之兴起一阵寂寞一阵激愤!   
  一抹淡淡的刀光就伴着那抹寂寞的哼声在那火光跳耀的院子中一闪!   
  刀光闪处,人头疾飞。   
  那蓬淡淡的刀光一闪而逝,常机子的人头已经高高飞起,直向青蚨帮众中飞去。众人齐声惊呼,纷纷躲避那颗骇人的头颅。   
  映得满院生辉的十余盏火把忽然一齐熄灭。院内一暗,一道铁一般坚毅的白色身影已经挺立在大殿之中。水若清望着那道熟悉不过的白色长衣,忍不住媚眼一寒,颤声道:“是……是聚合堂主何竞我!”   
  唤晴这才发觉东方已经有些发白了,淡灰色的天际流出一道清新的鲜红色。朝霞的颜色还很淡很细,却将冷涩沉暗的天空映得元气勃勃。   
  那白衣人就立在这抹极淡薄却又极清新的朝阳之下。这人一身白色的长衫如霜如雪,配上一副飘洒于胸前的长须,在唤晴眼中就有如遗世绝俗的神仙隐士。但这人背后却负着一把刀,宽匣绿鞘。唤晴望着那刀,心就微微一颤,背着这般大刀的仙也必然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剑仙吧!   
  那人却先来到任笑云身前,替他拔下肩头的剑来,再将一抹伤药涂在他伤口上,才向他点头笑道:“小兄弟,好气魄!”任笑云适才拼死苦战,本已狼狈不堪,但这时望见这人冷电般目光中的嘉许之意和“好气魄”的三字赞语,不知怎地就觉得豪气满胸,一把将常机子的尸身摔脱在地,挺胸叫道:“你也好气魄好本事!还要多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给我解三哥报了断臂之仇。”抬头细瞧,不由微微一愣,却见这人白皙清瘦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瞧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年纪,但满头长发却已雪白,相比阎公公的头发白而萧疏,这人的长发却是浓密顺直,如同一片银色瀑布,披在肩头。   
  那人微微点头,眼中流出一抹伤痛之色,道:“若非他们使那卑鄙手段,你一人便能给元山报仇!斩常机子这一刀,便算在你头上吧!瞧你这刀法,必然是我那秋岩老哥新收的弟子吧?”任笑云逸兴横飞,正待胡吹一番,却听地上袁青山一众聚合堂弟子纷纷叫道:“弟子参见师尊!”“堂主,您老人家好!”“堂主来得正好,这些家伙只会使诈弄奸!使的江湖上下三流的迷香……”任笑云这才知道面前这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聚合堂主何竞我。   
  何竞我先望向满脸血污的解元山和桂寒山,微微笑道:“你们可还撑得住么?”桂寒山叫道:“聚合堂的弟子都是铁打的,这些小伤不在话下!”解元山却道:“弟子无能,给师尊丢脸了!”何竞我颔首道:“以寡敌众,怎算得丢脸?待会回了鸣凤山,可要好好调养!”   
  金秋影见他才一露面,便声势惊人,这时谈笑自若,更是丝毫不将缇骑和青蚨帮放在眼内,不由一阵气馁。正待言语,却见何竞我已经转过身来,两道目光冷电一般逼视过来,道:“当今天下东倭猖獗,北虏肆虐,大明百姓苦不堪言,二位大人身居要职,不为百姓解苦,不为天子分忧,为何对忠良之后穷追不舍,屡下毒手?”这几句话言辞不多,却是说得大义凛然,便是金秋影听了也觉心下气沮。   
  阎东来却大咧咧的一笑:“何竞我,你终日在江湖之上聚众生事,妄议庙庭之事,蛊惑邪端异说,你自己便是天子之忧、百姓之苦!老夫此来,除了追寻曾铣遗党,更要为圣上剪除你这目无君父的狂徒。”他自度院里院外的厂卫中人近二百之数,何竞我武功再强,不过一人,因此说话间依然不改往日的轻妄本色。   
  何竞我面容一寒,忽然仰起头来,哈哈大笑:“好一个‘目无君父的狂徒’!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这悠长的笑声中有几分狂荡,更有几分奋厉。   
  笑声入耳,阎东来不知怎地就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怒喝一声:“你笑什么?这时你孤身一人,难道咱们还怕你不成?”金秋影听得他这句话说出来就显得底气不足,不由眉头微皱。   
  这时外面忽然乱作一团,一个缇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启禀大人,外面涌来无数悍匪,将咱们四面围住!” 金秋影和水若清面色均是一变,金秋影急问:“贼人多少人马?”那缇骑喘息道:“四面……四面八方的全是,瞧来该是两千多人……不对,只怕是五六千不止……”金秋影瞧那缇骑神色惨白,显是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没有这么多,”何竞我冷冷道:“这一次只发来一千五百人,”说着又是一叹,“可叹我大明将不知兵,兵不习战,怪不得几十年前一伙五十人的倭寇便可在我华夏疆土上纵横数百里,转战十余镇而无人能御!”金秋影听了这话,黄脸一寒,强自笑道:“何堂主神机妙算,这一着算是里应外合了?”   
  何竞我淡淡道:“何某给一桩要事缠身,这时才匆匆赶回,还好没有误了大事!”任笑云听了心里面暗骂:“这何堂主也是不分轻重,天下还有什么事比救人更重要。他奶奶的你再晚来半步咱们全成了一地死尸!”却听何竞我又道:“何况金兄也是大才,适才用一队轻骑引走了小徒辛藏山所率的百余人马,鸣凤山人马先去接应了藏山,这老君庙内就险些来迟一步!”   
  金秋影面色更窘,忽然低声传话:“传令下去,布金锁阵,以强弓射住阵脚!”待那缇骑匆匆跑出,他才沉下气来,道:“何堂主武功无敌于当世,便是咱们一拥而上,也未必困得住堂主。不过……”说着嘿嘿一笑,“这满地的聚合堂弟子只怕就难保无恙了吧?”   
  “说得是,”何竞我点头,“所以何某要跟阎宗主、金大人做一个交易!”   
  阎东来叫道:“这时候也未必就是你说了算,咱们为什么要和你做交易?”金秋影道:“宗主,不妨听他说说!”何竞我道:“咱们三战定胜负!我若输了,何某这聚众生事的狂徒立时就随阎宗主进京!”   
  金秋影目光闪动:“若是我们败了,又当如何?”何竞我道:“放了元山和寒山,再给我这些朋友留下解药!”水若清咯咯娇笑:“何堂主怎知我们必然依你?”何竞我道:“诸位若是败了,这一趟千里追袭自然是无功而返,但不管怎样,何某力保可以不伤水门主、阎宗主和金大人的性命!”   
  金秋影听得他话中的浓浓杀意,心下一寒:“当真一拥而上,虽可乘机剿杀地上中毒的聚合堂弟子,但我方实难突出鸣凤山千余兵马的围困。况且何竞我的惊雷刀法神鬼难测,当真一搏,我这里死伤必重!”一念未决,阎东来已经高声叫道:“好,便这么着!”跟着转头对金秋影道:“秋影,你和老夫自然是要耍一耍的,这第三阵是谁来?”   
  金秋影看了一眼水若清,但水若清身为女子,又是郑凌风专宠,实是不能有一点闪失,便一时犹豫不绝。何竞我这时却冷冷道:“这第三人么,还是你来!”说着两道精芒已经牢牢盯住了水若清身旁的钟舟奇!   
  钟舟奇冷冷一笑:“甘愿奉陪!”不知怎地,他飞天流的杀气在何竞我凛凛的眼神炙烤之下竟然一下子灰飞烟灭。好在这时阎东来先发了话:“何堂主,咱们这里三人已定,你们的三人中余下那两人是谁?”   
  何竞我沉沉一笑:“何某不才,就一人奉陪到底吧!你们哪位先来赐教?”阎东来等听得何竞我竟要一人独斗三雄,心下均是不忿,但一闻何竞我出口挑战,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先上前。   
  “既然三位客气,”何竞我倒开口了,“不如就让我先挑个对手!还是你来!”说着冷冷的目光又盯住了钟舟奇。金秋影和阎东来心下都是一宽,“雷动九天,惊神泣鬼”,惊雷刀法好大的名头,但到底如何却是谁也未曾见过。钟舟奇位列“四邪神”之中,在江湖上独享大名,正好探探何竞我的深浅。   
  钟舟奇道了声好,缓缓踏上一步。   
  何竞我的眼光愈加犀利:“你不是我大明子民,你真正的名字该叫做钟卷舟奇,是也不是?”钟舟奇浑身一震,点头道:“不错!”何竞我的目光几乎可以熔金化骨:“你是海上来的日本倭寇?” 钟舟奇的目光也锥子一般迎了过去:“我是日本大内氏赴明的朝贡副使,又从净海王汪直多年,是外邦友宾,不是寇。阁下聚众对抗朝廷,才应叫做寇!”   
  自永乐开始,因明朝廷赏赐给日本使者的“回赐”价值往往超出日本“贡品”的几十倍,引得日本争相赴明朝贡,且将朝贡之物不断增加,以博更多的回赠。其间更有日本两大豪族“大内氏”和“细川氏”引发所谓的“争贡之役”。钟舟奇自称是大内氏人,显是非同一般的海盗倭寇。他说的净海王汪直更是当世风云一时的人物,其人素有雄才,横行海上,自称净海王,非但大明朝廷奈何不得,便是日本三十六岛的浪人都皆服其管。这时众人才知这钟舟奇来历非凡,郑凌风交接广泛,竟然已经结交到了净海王。   
  何竞我一字字道:“据说每一个对手都死于你的刀下!”钟舟奇道:“一个武士就应当为事尽力!”二人虽未交手,但一问一答之间,甚至每一次目光的交错,都如同长枪交击,大戟竞雄。   
  说话之间,钟舟奇那柄狭长无比的弯刀已经握在手中。刀一扬起,他的心忽然一惊:“这竟是我首次在对手之前拔刀!”   
  何竞我的眼睛似乎根本没有瞧见他的刀,依然道:“最后一个死在你手下的对手是谁?”钟舟奇侧过头来:“这人还有些手段,名字么……叫做夏星寒!”何竞我微微一晃:“夏星寒?”唤晴哭道:“不错,何叔叔,夏师兄确是死在这奸贼刀下!师兄的尸身……就在殿内!”   
  何竞我的目光转向殿内,才瞧见阴暗无比的天尊像下夏星寒的尸身。他的身子一震,猛地仰头长笑,满头银发微微飘动。这笑声苍苍凉凉,但那伤恸的底蕴中依然有几分不为命运所屈的怒意。就如一袭千征百战之后的铁衣,那上面披过疾风飞雪,洒过征别醉酿,沾过瀚海狂沙,染过将军热血和幽人清泪,忽给天山的月一照,仍有一领吹洒不尽的铮铮铁意。   
  那长笑到了半途,忽然化作长哭:“拓境功未已,元和辞大炉。乱离朋友尽,合沓岁月徂。吾衰将焉托,存殁再呜呼。萧条益堪愧,独在天一隅。乘黄已去矣,凡马徒区区……”其声悲怆苍凉,聚合堂、鸣凤山众豪听了这哭声均有心碎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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