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哲学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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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哲学象征-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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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诗通过对公案情景的生动再现,引导人们对公案自身进行体证。六识无功的境界是渊深莫测的境界,只有宗师才能达到。为了避免读者受自己评判的干扰,雪窦在诗中以反诘的句式,启发读者开启般若慧眼观“看”急水浮球的“落处”。 
    表达、吟咏无住生心的还有“三种病人”公案及颂古。《碧岩录》第88则: 
    玄沙示众云:“诸方老宿,尽道接物利生,忽遇三种病人来,作么生接?患盲者,拈槌竖拂,他又不见;患聋者,语言三昧,他又不闻;患哑者,教伊说,又说不得,且作么生接?若接此人不得,佛法无灵验。”僧请益云门,云门云: “汝礼拜着。”僧礼拜起,云门以拄杖挃,僧退后,门云:“汝不是患盲。” 复唤近前来,僧近前,门云:“汝不是患聋。”门乃云:“还会么?”僧云: “不会。”门云:“汝不是患哑。”僧于此有省。 
    玄沙参到绝情尘意想,净裸裸赤洒洒,方解如此说法,后世的参禅者死于句下,执着地作盲聋喑哑会,终究摸索不着。玄沙所说的三种病人并非指肉体上的盲、聋、哑,而是指昧于真见、真闻、真语之人。诸佛出世旨在教化被无明所障而迷失本心之人,故玄沙说如果接引不了这类人,佛法就没有灵验。公案的后半部分,僧用玄沙的话向云门请益,云门以直接动作作答,丝毫不给其僧分别思量的机会,促使他当下明白自己本来就是不盲、不聋、不哑之人。迷失的凡夫本来具有真如佛性,由于见闻觉知妄起分别,迷头认影,沿门乞食,以致于有眼而盲、有耳而聋、有口而哑。公案旨在超越见闻觉知的分别妄想,拨落见尘明见性,荡除妄心见本心,以契入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实相无相境界。雪窦颂,则翻出新境。颂云: 
    盲聋喑哑,杳绝机宜。天上天下,堪笑堪悲。离娄不辨正色,师旷岂识玄丝。争如独坐虚窗下,叶落花开自有时。 
    “盲聋喑哑,杳绝机宜。”见与不见,闻与不闻,说与不说,雪窦全都予以破除,使得障蔽本心而形成的盲聋喑哑见解、机宜计较,总用不着,然后才是向上一路的真盲、真聋、真哑,无机无宜。 
    “天上天下,堪笑堪悲。”堪笑者是哑却不哑,是聋却不聋虽然达到无分别般若智的聋哑,心里却历历孤明;堪悲者明明不盲却盲,明明不聋却聋虽然有正常的感觉器官,却溺于声尘色尘而使闻见之性聋盲。 
    “离娄不辨正色,师旷岂识玄丝。”离娄乃黄帝时著名的明目者,能在百步外明察秋毫之末,却不能辨“正色”,不瞎而瞎;师旷是春秋时著名乐师,能辨音以知吉凶,隔山闻蚁斗,却不能聆辨“玄丝”,不聋却聋。正色、玄丝,纵是离娄、师旷也辨识不得。那些囿于分别情识、沦丧天然本真之人,纵然目明如离娄,耳聪如师旷,也无法辨正色、聆玄丝,进行对大道的体证。 
    雪窦此诗,用反形手法,在理性与悟境间垒起了一道银山铁壁,并指出悟者应有的态度:既不作离娄,也不作师旷,“争如独坐虚窗下,叶落花开自有时”。到此境界,见似不见,闻似不闻,说似不说,饥餐困眠,任他叶落花开。叶落时是秋,花开时是春,各各自有时节圆悟语。  
    表达水月相忘禅悟体验的有“银碗里盛雪”公案及颂古。《碧岩录》第13则: 
    举僧问巴陵:“如何是提婆宗?”巴陵云:“银碗里盛雪。” 
    西天迦那提婆尊者,本是外道,与十四祖龙树菩萨针钵相投,得其真传,遂成为禅宗十五祖。马祖云:“凡有言句,是提婆宗。”意指以无碍辩才驳斥对方的议论就是提婆宗。后来云门说:“马大师解释得很好,只是没人再进一步去请教。”有僧便问:“如何是提婆宗?”门云:“九十六种外道,你是最差的一种。” 雪窦引用此事来颂巴陵的行履。巴陵的见地与云门相合,后来出世弘法,住持岳州巴陵新开院,弘扬云门宗风,将三转语呈给云门。这三转语是:1如何是道?明眼人落井。2如何是吹毛剑?珊瑚枝枝撑着月。3如何是提婆宗?银碗里盛雪。云门见了说:“以后老僧忌辰的时候,只举这三转语就够了。”后来巴陵果然没替云门做过忌辰斋,依照遗嘱只举这三转语。禅林称巴陵为“鉴多口”,推崇他和提婆一样辩才无碍。本则公案中,僧问如何是提婆宗,意指巴陵禅风如何,巴陵答“银碗里盛雪”,这句话和其他二转语一样,孤峻峭拔,不透露一点消息,使人摆脱情识妄见。雪窦颂云: 
    老新开,端的别,解道银碗里盛雪。九十六个应自知,不知却问天边月。提婆宗,提婆宗,赤幡之下起清风。 
    “老新开,端的别,解道银碗里盛雪。”“新开”即巴陵颢鉴禅师所住持的新开禅院,这里用作对巴陵的敬称。一切语言皆是佛法,雪窦赞叹巴陵能够说出 “银碗里盛雪”的妙句,答语与诸方确实不同,修行达到了高深的火候。此时,表里俱澄澈,是极高的悟境。 
    “九十六个应自知,不知却问天边月。”在提婆的时代,印度有九十六种外道,提婆曾与之一一辩论,并击败了他们。这些辩论后来被辑成文集,就是著名的《百论》,与龙树菩萨的《中论》、《十二门论》一起并称《三论》。这句诗的意思是九十六种外道在与提婆交锋时对银碗盛雪的意境应有所体会,否则就难以与提婆辩论,而要去问取天边月。 
    “提婆宗,提婆宗,赤幡之下起清风。”雪窦在最后又宕开新境,像狮子反掷似地吟出此二句。古印度法战的时候,胜者手持赤幡,输者反披袈裟从侧门出去。提婆在与外道的法战中,以无碍辩才折服外道,持赤幡而立,法战的输方站在赤幡之下表示臣服。巴陵说提婆宗是“银碗里盛雪”,雪窦说提婆宗是赤幡之下清风飒飒,意为对巴陵答语如果向言句上求解会,就会败立赤幡之下,故圆悟评雪窦此句是“杀人不用刀”。 
    此诗热情洋溢地赞颂了巴陵超妙卓异的接机艺术。“老新开,端的别,解道银碗里盛雪”,命意颇似李白“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银碗里盛雪,是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银碗与雪,互为观照的主体,皎洁明丽,表里澄澈,系意路不及的境界。雪窦接着强调对巴陵此句应有深切的体悟,而体悟的最佳方式就是问取天边月,对自然清景作即物即真的感悟。诗的最后以赤幡之下清风飒飒,暗示不可对巴陵之语作望文生义式的知性理解。 
    表达水月相忘禅悟观照的还有“花如梦”公案及颂古。《碧岩录》第40则: 
    陆亘大夫,与南泉语话次,陆云:“肇法师道,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也甚奇怪。”南泉指庭前花,召大夫云:“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 
    陆亘是南泉的久参弟子,一天提出“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两句话,认为很奇特。“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是僧肇《肇论》中的名句。僧肇此语的思想基础是般若空观。《肇论》说:“至人空洞无象,而万物无非我造,会万物为以成己者,其唯圣人乎!”虽有神、人、贤、圣的不同,其实是一性一体。禅宗常说:“尽乾坤大地,只是一个自己。寒则普天普地寒,热则普天普地热,有则普天普地有,无则普天普地无。”《碧岩录》本则引石头因看《肇论》,至“会万物为自己”处,豁然大悟,后来作《参同契》,也无非发挥此意。依佛教的说法,天地、万物和我都是因缘所生,缘起性空,性空缘起。由于其性本空,具有可变性,因而在不同的条件下有着不同的变化,这也就是宇宙万有生生不息的原因。不论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其性皆空,因此都具有共同的属性。然而,对天地同根万物一体的理性的认知,不等于真参实证。陆亘的问话,奇特固然奇特,却并没有超出经教的道理。南泉根据衲僧的本分事替他指出要害,以破除他的无明窠窟,指着庭前花对陆亘说:“当一个人清净到了极点,整个身心充满了光明,寂照时涵盖整个虚空,再回头来看这株花,仿佛是梦中所发生的事。”这句话就像引人走到万丈的悬崖上,然后把他推下,以断绝他的命根。雪窦颂云: 
    闻见觉知非一一,山河不在镜中观。霜天月落夜将半,谁共澄潭照影寒? 
    诗意谓映现在我们感官上见闻觉知到的物象,并不是事物自身的真相;山河大地映在我们眼帘上的姿态,仅是镜中之影,而不是山河的原形。“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人们的见闻觉知,由于受各种现实条件的限制,所站的立场不同,所得到的观感也不同。所以仅仅凭见闻觉知,想体达物的真相,是根本办不到的,好像站在不同的角度,观察到庐山的形象也就大异其趣。要体证如如不动的本来面目,就不能在“镜中观”。“山河大地,草木丛林,莫将镜鉴。若将镜鉴,便为两段。但只可山是山水是水,法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圆悟语但既然“不在镜中观”,到底要在什么地方观?这就要求参禅者立在万籁俱寂的绝尘之境上,断灭心机意识的作用,使心灵渣滓尽化如同澄潭,心境双泯,能所不立,才能体证到万物一体的如如,“一槛庭花浑己物,满天风月与谁论?”《颂古》卷17佛灯珣颂这是扬弃了感觉而臻于清澄的心境始能体证到的境界。 

    三、圆融互摄

    禅宗受《华严经》、华严宗四法界、十玄无碍、六相圆融等影响,形成了珠光交映的圆融境。《碧岩录》中的公案、颂古,关涉到禅宗圆融境的主要有大小圆融、一多圆融、自他圆融、体用圆融、南北圆融、心境圆融等。 
    1大小圆融 
    表达、吟咏大小圆融禅悟体验的,有“雪峰尽大地”公案及颂古。《碧岩录》第5则: 
    举雪峰示众云:“尽大地撮来如粟米粒大,抛向面前,漆桶不会,打鼓普请看。” 
    本则公案旨在破除大小广狭等情见偏执,而归于万法一心平等之理参《佛光》第4832页。 雪峰曾三见投子九上洞山,参访过许多禅门名宿,经受过钳锤锻炼,因而所说的一言半句,迥超心机、意识、思量,坐断古今。对雪峰的这段话,不能用心机意识猜想。不少人以情识求解,说雪峰的意思乃“心是万法之主,尽大地一时在我手里”,毫不相干。只有真参实证的人,将得失是非,一起放下,洒洒落落,才能领会雪峰的意旨。雪窦颂云: 
    牛头没,马头回,曹溪镜里绝尘埃。打鼓看来君不见,百花春至为谁开? 
    “牛头没,马头回。”雪窦能看出雪峰的用意,在关键处将它颂出。但雪窦所呈示给我们的这两幅景象,到底象征什么,却颇耐人寻味。见得透的人,读了这两句,如早朝吃粥斋时吃饭相似,只是寻常。雪窦当头一锤击碎,一句截流,孤峻峭拔,如石火电光,不容凑泊。 
    “曹溪镜里绝尘埃”,雪窦第三句,曲通一线,稍微泄露出一些消息。 《一日一禅》第248页:“尽大地的牛头地狱里牛头人身的狱卒回去了,映出粟米粒的马头地狱里马头人身的狱卒。但是,曹溪六祖的心境本无一物 三界无法,哪有像牛头、马头等尘埃!”  但如果向言上生言,句上生句,意上生意,推解求会,就反而辜负了雪窦。雪窦句虽如此,意不如此,终不作道理系缚人。“‘曹溪镜里绝尘埃’,多少人道,‘静心便是镜’,且喜没交涉。只管作计较道理,有什么了期?”圆悟语 
    “打鼓看来君不见,百花春至为谁开?”雪窦已经通过“牛头没,马头回” 的情景,将公案意旨呈示于人,但人们却不能领悟“不见”,雪窦索性打开窗户,披肝沥胆,明明白白地提示说“百花春至为谁开”——当春天姗姗到来时,幽谷野涧,乃至于人迹罕至之处,百花竞发,芬芳馥郁,到底是为谁而艳,为谁而开?这是“暗示出法的绝对作用”,“呈出千红万紫的绚灿的美丽的花,便是天真清净无垢的法身”《禅学讲话》第136~137页。  
    此诗以“牛头没,马头回”的鲜明喻象,象征芸芸众生漂溺苦海、轮转识浪的惨状,以衬托彻见宇宙人生真相之人的澄明与洒脱。彻悟之人心明如镜,不再受生死轮转的干扰,没有漂泊迁流的波动,对外境了了感知,证得了广狭一如、小大相即的圆融无碍。“打鼓”两句再度转折说,虽然雪峰苦口婆心地说“打鼓普请看”,但很多人仍不明白这眼前的事实,就像百花春天竞相开放,对于有眼如盲之人,又有什么意义?对于不具备审美眼光的人来说,再美丽的境象也失去其价值。所以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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