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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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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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英国太太,多少跟帕特有些神似(书中还用了一整页的篇幅,说明把玩她那对乳房的情趣),她与一个年轻的美国男人有一段出轨恋曲。叙述者只是袖手旁观;让他绿云罩顶的那个美国人,“对我稍嫌过度热心了,我对他无所介意,对他只感觉自己像个父亲一样。” 
  艾尔朵瑞特有一家嘈杂的酒吧,位在一条后街,店名叫“高地”。虽说店里乐声震天,里面其实没多少人,大部分都还是附近地区的女人,皮肤黝黑,来自湖畔的基苏木镇上。一天晚上,我将帕特送回旅馆以后,就去到高地酒吧。我坐上吧台边的一张椅子,见到附近一个非洲女人对我微笑。她的脸庞,在差劲的灯光照明下,像铁面一样辉映。
  “葛唔虾因。”
  我请了她一根香烟,用斯瓦希里语问她:“你想不想喝杯酒?”
  那女人说:“好啊,你买单的话,我要一杯彭贝(pombe,斯瓦希里语的啤酒)。”就过来跟我坐在一起。
  我问道:“那么,你都在做些什么?”
  她说:“我一直在等你呀。”
  我想,事情本来就应该如此,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如果”和“什么时候”的问题,只是待会儿,我们该到哪里找个没人打扰的安静所在。
  紧要关头你要怎么办?
  奈波尔夫妇在离开坎帕拉之前,就已经买了车子,一辆棕褐色的宝狮汽车,在东非一带是很受欢迎的车型,经常充当丛林出租车,因为车体的悬吊系统扎实,引擎又稳定可靠。阿格瑞是他们的司机,他的英语不灵光。他经常用斯瓦希里语对我说,他想跟老爷沟通的一些事情。每当维迪亚被他惹毛了,他就会央求我跟他说明,老爷为什么又生气了。我从来就未曾细解维迪亚的乖张脾性,而且,他闹起别扭来,一次总要好几天才消散,仿佛俄国小说中,主仆之间的怒火纷争。而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维迪亚就自己开车,叫阿格瑞坐在后座。严酷的角色逆转,再加上维迪亚开车不守规则──之前,他从来就没有自己的车──这对降谪为乘客的司机而言,更是羞辱;困坐在传统上属于老爷的位子,而老爷横冲直撞地替他开车。
  就维迪亚而言,整个东非只是一块叫人着恼发狂的地方,不过,任何一位东非居民都知道,东非是由三个泾渭分明的国家组成的。乌干达保护国已经和平转移到独立。坦桑尼亚,变态地崇尚意识形态,整个20世纪60年代,举国上下都是极“左”思潮的大实验室:领导身着中山装,鹦鹉学舌地高喊着的标语口号。当时,肯尼亚是个部落割据的动荡国家,差异两极化的政党搅和在地域与民族的深仇大恨当中。茅茅冲突,人们记忆犹新,暴力狂飙,国家因而分裂崩离,充斥着仪式性谋杀、嗜血祭典与凶残的食人行径。肯尼亚一度为杀戮战场,现在则统领在狡猾又爱说教的老战士裘莫·肯雅塔之下,而他不时向外国政府与印度商家强索献金。肯雅塔政府有钱好办事,不过,有时商家也会踌躇缩手,不让官方予取予求。
  维迪亚住在卡塔加山寨的时候,六名印度商人因拒绝付款,被强制递解出境,驱离肯尼亚。维迪亚发问,了解到我们一向知悉的史事,奈洛比的印度人曾经协助领导肯尼亚人迈向独立。他们遭到英国人歧视,不准居住在某些地方,禁止种植现金作物(Cash Crops),同时也禁足于俱乐部门外。“乌乎鲁”(uhuru,独立)之后,肯雅塔政府卑劣地对待他们。接下来,就开始驱逐某些印度商人了。
  维迪亚是个显而易见的穆兴迪,印度人。即使他说自己在赤道骄阳之下,已经晒黑了好几阶色度。他的丛林帽与手杖遮掩不了什么。而今,他住在一个不欢迎穆兴迪的国家。“该死的亚洲人”不过是肯尼亚的非洲人提到印度人时,比较不刺耳的称呼之一,而卡塔加的佣人私下彼此交谈时,就将维迪亚喊做穆兴迪。
  维迪亚意志坚定,他反击的方式跟他在乌干达的时候差不多。不论何时,只要他在肯尼亚遇到印度人,他就盘问人家,执意要对方交代,万一情况出了差池,他们的应变计划如何。他管那种时候叫“紧要关头”。“很好,”在初次相见,彼此招呼之后,他就会说,“碰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你该怎么办?”他呼吁他们前往印度或是英国,而且要把他们的钱都带走──给那些非洲人一个教训。他引用《福歌》,他说:“你一定要行动!”不过,他们只是不安地微笑,说他并不了解。他决定要带着帕特和我一同前往奈洛比,晋见印度的高阶行政长官以及美国大使,当面研讨这项议题。


恋慕朋友妻(3)


  我们开车通过大裂谷前往奈洛比的路上。“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他跟我说道,“要仇恨压迫者,不过,永远要留意被压迫者。”
  我认出他进行中的小说里,主要角色讲话的腔调。那也经常是维迪亚自己说话的音调。似乎,维迪亚与他的英雄在大部分事情上的看法如出一辙。他们甚至引用相同的说法,或是“措辞”,正如,他们都会说些:“迩来”、“紧要关头”、“一小段时间”。
  “关于这趟奈洛比之行,我已经思索了一小段时间,”维迪亚说,“对,一小段时间。”
  接近大裂谷绝壁的时候,我们看见一块招牌上写着:“胡参有限公司羊皮外套特卖。”维迪亚说,他想见见他们,虽然,我心中狐疑,他可能不过是想训诫胡参先生一顿而已。外套很便宜,既厚又重。胡参先生替我们量过身以后,说他可以接受订做外套。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可以送货到府。
  我们付钱之后,维迪亚质问胡参先生道:“那么,碰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胡参先生说:“我有计划。”一边暧昧地摇头晃脑。
  我们又回到路上的时候,维迪亚说:“他在扯谎,当然,”又说,“我不晓得自己是否撑得起来?”
  他是指那件羊皮外套。
  帕特坐在后座开口说道:“你当然撑得起来。”她总是扮演这么正面激励的配偶角色。
  维迪亚说:“也许要去苏格兰的时候吧。”
  远处,三两头长颈鹿,漫步踱过山谷,一群低头吃草的斑马,以及三五群集的瞪羚。
  “降霜的天气。下雪。我看到那时候,外套就派得上用场了。可是,我不知道我撑不撑得起来。我想我的肩膀不够宽阔。”过了一会儿,他说:“保罗,你一定要到伦敦来。见一些真正的人物。带着你的羊皮外套来。”
  打探消息
  奈洛比是个街道宽阔的小镇,富有殖民地的气氛。维迪亚说:“都在模仿。”不过,他喜欢诺福克饭店,喜欢饭店里的干净、舒适。我们登记住房之后,他说,他手上有个尼日利亚人的住址,那人跟肯尼亚人打了多年的交道。一开始,维迪亚还在推敲,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帕特早已决定待在旅馆房间里休息──不过,他的好奇心逐渐旺盛。屡试不爽,他的好奇往往战胜了他的犹疑。那个尼日利亚人,在最低层次上,都应该能以西非观点剖析局势。他的名字叫穆罕默德,出身豪沙(Hausa),来自他祖国的北部地方。他在他公寓门口迎接我们,身着一件蓝色细条直纹双排扣西装。维迪亚率先自我介绍。
  穆罕默德说:“太好了。”他领着我们登堂入室,房间里立着一架大书柜,他问我们要不要喝茶。
  维迪亚说:“喝点茶非常好。”
  “要不要放点音乐?”
  一个架子上叠着满坑满谷的唱片。
  “音乐就不用了,不用了。”
  “太好了。”
  我们喝茶的时候,穆罕默德就向维迪亚说明印度人在奈洛比遭到迫害的情况。不过,维迪亚不但不讯问他,反而言简意赅,无端不耐烦起来。我只是看看书柜里的藏书。但见《北回归线》、《南回归线》、《爱经》、《裸体午餐》、《洛丽泰》、《棒棒糖夫人》、《爱人手记》以及其他书种──同一主题的不同变调。
  维迪亚站起身来,“我们得走了。”
  穆罕默德,话头被截掉一半,说道:“太好了。”
  坐进车里,维迪亚说他深感恶心。
  “哪里不对劲吗?”
  他对着穆罕默德的住所做了个呕吐的鬼脸,说道:“手淫者!”
  他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逐渐平静,不过,在他眉头稍霁之后,我对他说:“我要去见汤姆·霍普金森。”
  “霍普金森?那个编《邮报画刊》的家伙?他也在邦戈─妄戈?”
  “没错。你要一起来吗?”
  “本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恋慕朋友妻(4)


  我送维迪亚回到旅馆以后,跟汤姆·霍普金森一块儿消磨了一个下午。他是个知名的编辑与记者,而他一手擘画,获得高度成功的《邮报画刊》一直是英国出版界对美国《生活》杂志旗鼓相当的响应。当时,正是霍普金森活跃的半退休时期,他在奈洛比主持一所新闻学院。我希望他能拨冗前往坎帕拉,在我即将组织的一个年会上,发表有关新闻自由的演说。高瘦而满头华发的他,友善而不拐弯抹角,同时,他显然是一位伦敦绅士:打着领带,长裤笔挺,发亮的黑色皮鞋,对肯尼亚来说,他是盛装过度了。我们谈到小说──他自己也出版了两部。他说自己太忙,无法赴会演说,只不过,我猜想,应该是乌干达境内暴动的传言,阻却了他的意愿。大部分住在肯尼亚的人,还是拿乌干达当作丛林地带。
  当天晚上,在诺福克酒吧里,维迪亚说:“跟我说,跟我说,快跟我说!”他没多说什么,不过,我知道这是他探问霍普金森的方式。
  我说:“他在写一本小说。”
  “喔,天哪。”
  “那是他的第三本。”
  “喔,天哪。”
  “他说,他搞砸了先前的两本。他太赶着出书。这次,他可要慢工出细活。”
  维迪亚嘴里的茶吐了出来,然后,放声释出他整个肺腔的笑浪,他宏亮的烟枪笑声,四处回响。
  “他只是在玩弄文字而已。”
  我说:“他也是乔治·欧威尔的朋友。”
  “本人也经常跟乔治·欧威尔相提并论,”维迪亚说,“不算哪门子恭维吧,是吧?”
  提议惩罚性出击
  驻在奈洛比的印度高级行政长官裴姆·巴提亚,为维迪亚举办了一场晚宴。现在,就像在卡塔加山寨一样,我再次看到心满意足的维迪亚:尊荣备至的贵客,登临仰慕他作品的主人家中。这种贵宾角色让维迪亚稳定下来,也让他端起架子来,变得毫无趣味与过度庄重,而在晚宴桌上,他更谠言高论起来。
  “本人思索了一小段时间……”
  巴提亚在印度是位杰出的记者。他有几个活泼健谈的青少年子女,以及一大家子家眷,就像个真正的家庭一样。当晚不算是高朋满座,只在官邸前面的院子里,摆了两张餐桌,招待肯尼亚、印度与英国客人。维迪亚与主人家一同坐在主桌。
  一名年老的锡克族仆人,裹着红色头巾,负责斟酒,巴提亚跟在他身后,说道:“现在,请尽量享用美酒,不过千万小心玻璃酒杯。每个杯子都花了我五个基尼金币。这些酒杯还是从伦敦送过来的。”
  一听这话,座上一个英国人就拾起酒杯,仰首干尽杯中酒,然后将酒杯过肩摔向庭院围墙。酒杯坠落石板时,溅起一阵暗微粉碎的声音。
  四下顿时悄然无声。巴提亚保持微笑,没说什么。那个英国人纵声狂笑──或许,他已经喝醉了。他的太太,垂着头,低声絮絮自言自语。
  主桌上突然高声爆发了一句:“劣货!”
  晚宴结束以后,所有的客人都走了,佣人也退下了,维迪亚以高龄国士造访的浮夸姿态,侃侃而谈,这也是他书中叙述者讲话的音调,而他也告诉过我,叙述者曾经是个政治人物。遭到递解出境的印度人是他谈论的主题。
  “这样太屈辱了,”维迪亚说,“你打算怎么反应?”
  巴提亚说:“我们已经提出非常严重的抗议。”
  “你一定要再多做一些,”维迪亚说,“印度是个大国,有权势的国家。是个主要强权。”
  “当然──”
  “你一定要提醒非洲人这一点。迩来,非洲人表现得像在与某个蕞尔小国打交道似的。迩来……”
  “我已经送了一封信过去。”
  “送一艘炮艇过去。”
  “一艘炮艇?”
  “惩罚性出击。”
  “恕难苟同。”
  “炮轰蒙巴萨。”
  “谁要做这种事啊?”
  “印度海军啊,”维迪亚说,“本人经过通盘考量,派遣印度海军到肯尼亚沿海演习。就在蒙巴萨下锚──出动一整条舰队。警告他们,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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