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笔记 作者:王亚彬 史晶歆 毛毳 应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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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笔记 作者:王亚彬 史晶歆 毛毳 应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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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几天抽得很少,因为有些恶心想吐的不良反应。那种想吐的冲动远远超越了烟本身带给我的心理、生理的感觉、味觉,不过惟一让我留恋的是从嘴角慢慢腾起的、浓而不冲的烟雾。

  靠在高层练功厅的把杆上,看同学自己练习着水袖组合,忽然觉得那软软的白色绸缎在哪里见到过。原来,与见识不久的烟雾不谋而合。阳光下,忽浓忽淡的烟雾顺着光束升腾,展开。风调皮地穿过烟雾的身体,化作一缕一缕的疼。世界上是否存在与烟雾同样柔软的肢体呢?杨丽萍的臂膀,手指算不算?

  抽烟的时光,我会蹲在女厕所最后一个位置上,白天在那,晚上也在那,尝试着面临戳穿此行为而不顾的刺激,了解吸烟人对那个位置的钟爱。因为每个急着进厕所的人决不会走到最后一个空,相反偷着吸烟的人却多在那享受着。开始我也不敢去那里,只是带着烟到文化课教室的厕所,关上一个空的门,站在里边放肆地抽着。

  看着头顶的天窗觉得自己像个囚犯,自由飞舞的只有徐徐上升的淡淡烟雾,看着它们飘出窗框,自己也就满足了。最喜欢“绿寿”烟的薄荷清香,整个呼吸道都是凉凉的,一口水下去透骨的清爽。起初完全被这种感受俘虏,夹在唇边,干干的烟纸味,一颗烟之后滑滑的口腔内壁,不停地舔拭嘴唇,仿佛怀念着什么,有些恋恋不舍,嘴角有着微笑,气管是阴凉的,不断忆起刚刚扔进厕所里的香烟带来的余香。然后带着微微的眩晕,穿插在排练厅的队伍中,每一个动作是自我支配以外的事情,只晓得有呵呵的美感,镜中的自己看上去比较顺眼,可能心里还有一点点兴奋。

  晚间,下了雨,我偷跑到草坪,躲在树下,混合雨气、泥土、花草和薄荷的气息。烟头一明一暗,像在思考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烟雾带着雨夜下分辨不清的灰色上扬,第一次在郁积了伤感之情的毕业苦闷中,舔舐它。



血液:气息

  2003年4月12日 01:10 宿舍

  因为“非典”校园禁闭工作的展开,我不得不在昨天结束最后一次外出排练。今天下午我去送别离京返乡的同伴,一向伤感的我又有些支持不住。

  机场大巴前,大家陆陆续续地装箱,一定要来道别是昨晚做的决定。看见夹在手指间的 香烟,又嗅到了练功房里、宿舍里近在咫尺的烟草味道。因为身体不适,她就要回家利用这几个月的休息时间好好调养,她就是那个2001年比赛巡演时候,和我同住一个房间的编导。我们在繁杂的人群交往中,找到了相互最为默契的切合点,从此淡如君子般的偶尔交流,化解过我心中的诸多烦恼。

  一起练功的日子,大汗淋漓,空气中常常充满她周身的香水味道。有时兴致高涨,她便讲解起双人舞的即兴磨合,然后拉着我一同实验。两个女孩感受着来自动作的身体重量转换,感觉对方下一个要前行的方向。同性的身体交流没有沟壑,仿佛姐妹般的亲情早已打碎我们生活中的任何不妥,让我放心地靠在她拱起的背部。她冰凉的手指偶尔会贴在我的额头上,走过眉头、眉峰,我的头也随着手臂的运动,倾斜、转动。在接近鼻翼的位置,我嗅到来自“玉兰油”的肌肤香味。我的身体如同一块立在画架上的油画布,被来自对方的烟草、浴液的气息所描绘,流畅地扭动着。

  车子缓缓地开启,拉断记忆里的回忆。干燥的引擎声无法与美妙的气息相糅合,不可能有面对面的沟通。尴尬地站在那里,像阳光下的傻瓜,失去语言。想像着没有交流的日子,感到惶恐不安。忍不住大哭的我,真想抱住汽车,留下那亲情。

  最后我无力地用眼睛去拂拭车窗边女伴的衣衫,飘荡在窗外的丝巾遗带着最后一抹香艳的气息,远去……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血液:伤寒

  2003年10月22日 18:36 深圳实习酒店

  近几日不小心感冒,排练时一直在流的透明鼻涕像一条小虫,弄得鼻孔痒痒的,很想去抓。猛一个甩头,那粘稠的东西就有可能落在附近某一个演员的身上。呼呼喘气的声音发出很大动静,粗并且浑厚,如同一条夏日里耐不住滚烫炙热的狗。望着当地排练教室的天花板,死盯着灯管,等待着下一个喷嚏。浑身酸疼,必须坚持,所以舞蹈的时候很痛苦。还好练 功厅有音乐,它在我舞蹈期间支撑自己度过头晕,给自己一点药物以外的安慰。最终,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挪动身体,只得早早休养生息。

  中午吃了感冒药,下午再次排练时,整个人好像进入昏迷状态。踩在木地板上,一会听见头顶的灯在嬉笑,一会是眼前吹过的柳树枝在奔跑,赶快闭上眼睛,目中一切才逐渐静止、静止……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刚才没做什么剧烈动作。

  朦胧中从眼睑的缝隙看着淡黄色灯光,仿佛看见自己伴着感伤音乐起舞的鬼影。宽阔、高敞的排练室安静,悠远,自己沉重的身体丝毫不能再跳跃于高出地平线半寸的距离。我看着可笑的自己站在那发呆,膝盖直视下的脚趾们失望而哀伤地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不再移动。

  这时恩雅那好像来自上天的音乐灵魂,飘然而至,在头顶上空笼罩自己,像是远方的呼唤。脚下忽然没那么冰冷,自己竟然可以看到与篮球架平行窗户外的绿野苍树,音乐继续燃点着有点阴森的室内空气。慢慢地,眼前一片模糊,我的世界只有烟雾般的云朵,灰灰墨渍的南方太阳和一颗空洞、越跳越缓慢的心。怀着庄重对待耳朵的态度,不敢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犹如沙漠清泉的音符,闭上眼睛高高坠落着,云里雾里地飘着,魂飞魄散。猛地,青丝抚过面颊,鱼沉入水底。一阵凉爽的液体,冲开梦魇中紧闭着的双眼,原来是药物的副作用。

  现实中,恩雅还在清唱着……

  在第五届全国舞蹈比赛之前,我还是一个上大学不久,懂得舞蹈意识不多,未满18岁的孩子。大学期间接触的第一个原创剧目是《烟雨西泠》,讲述江南名妓苏小小,这个故事里的她已经是一个美丽的灵魂。

  前几日,夜,突然的胃疼让我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头的眩晕和体温感觉的不适让我根据经验判断为发烧。量过体温果然达到38。5度,全身炙热。挣扎着爬起床喝水,冰凉的液体没有给身体带来任何好感,又是发烧,可能是独自来北京生活的第多少次了。没有太多的惊慌,知道多喝水,按时吃药就可以康复。头疼迫使我昏昏睡去,闹铃扒开眼睛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7点,早起就要去打吊瓶。

  路上听着比赛剧目的音乐。这个节目我最为喜欢的一段是开头不久,细致入微的二胡渐渐响起时,时空的层叠。手指尖做着细碎的颤抖,从面前缓缓划过,脸上带着逐渐露出的微笑,一起回忆曾经与心上人厮守的幸福时光。紧接着一声划弦,躺在想像中二人世界的梦,惊醒,一切化为乌有。可怜的小小在病魔的厮打下,独守、死去……

  我穿着紫色纱衣跳动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略施粉脂的纤细灵魂,她飘忽于灵界间,采取着世间精华,虽然早已逝去,可光滑细嫩的肌肤仍在。怀着忧郁、感伤、期盼与眷恋,遥远地站在西棱柏树下,那个翠绿的树林和斑斑草坪,一切由那里开始,又由那里结束,牢记于心底,在记忆的长河中淹没。可是,排练中导演想要创造的那种穿越时空、近乎真实情感的雕刻,在我这里始终没有得到实现。我总是很保守地在表演中释放自己的情感,弄得自己难受至极,而他人却无动于衷。有时,灵感和领悟都是一张薄薄的纸,但每个人捅破的时间却没有定律。抓耳挠腮的窘态令导演一次次苦口婆心地讲解,虽然我也看了史料记载,虽然我也尽力感受,但终归没有“得逞”。

  胃疼与高烧击垮了脆弱的抵抗力,我出现在灯光灰暗,空气污浊,摩肩接踵的人民医院急诊室里,迈着沉重的步子去输液。

  坐在输液室里的我,瘫软在座位上,头无力地低垂着,左手被针头刺得鼓鼓发胀,手腕冰冷如铁。冷汗湿透了衣领,“苏小小”得了“伤寒”。体温的攀升让我更加焦灼,烧吧,这样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了,暂时忘记那受伤的小小,安心睡去。混沌中意识忽强忽弱,滚烫的身体好像躺在挂满白色窗帘的宿舍里,耳边的声音分不出轻重缓急,嗡嗡作响。心脏在液体一滴一嗒中起起伏伏,呼吸尚存。

  这时电闪雷鸣,纱帘的小孔变得模糊,天花板开始扩散,周围的声息开始消失,什么都不见了。我这是在哪里,纤细的手指擦着浮在面颊上的泪痕,孤零零的紫色衣裙飘荡在冥冥的竹海里,一片无尽绿色。他为何还不来,难道是书信没有送到?一颗泪珠滚落,清幽的身影沙沙地穿梭。一束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奔跑的途中,留下淡淡的足痕。身后凋零的竹叶上沾满斑驳的泪块,火红发烫。湿湿潮潮的汗迹和哆哆嗦嗦的冰冷使她窥见了自己心底最痛楚的地方,看不清前面的石子路,跌倒。

  手背被狠狠地牵拉一下,整个神经顿时清醒,原来睡着时手臂滑落,回血的吊瓶软管滋溜扯直,吓得自己连忙呼号地叫来护士。做过处理,人也逐渐清醒。回想着刚才高烧间隙的场景,病里的竟是心中的“小小”。

  事隔几日,体力恢复后再次排练。竟然奇异地懂得情感的外放,把导演因为我发烧耽误排练的疑虑打消,甚至怀疑我受到什么刺激,我自己也很惊异整个剧目结束时,那来自震撼深处的现场泪水。

  就这样,第一个开启演绎角色的顿悟在急诊室中打开,从此,久久地记住了“苏小小”这不易的“伤寒”经历。



血液:血包

  2004年2月12日 00:15 杭州人民大厦

  又一次来到杭州,这次是在杭州剧院进行录像。和排练、彩排一样,每次所有部门要到位,动作、剧情表演要一丝不苟。不知是不是涉及一些人性的东西就要出现死亡,舞剧的四幕有舞伴死去的设计。

  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很多电视剧、电影中的死亡时刻,都是溅起无数的鲜血,让荧屏前的观众黯然泪下,那种血包道具就是用蜂蜜和食用色素混合制成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躺在留有一丝灯光的房间里准备进入梦乡,却在大面积的黑暗中,嗅到白天排练时用到的血包味道。说不上来的粘稠感觉堵住嗓子,使我窒息,脑部停止运转,看见……

  “我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后,害怕残忍的情形在眼前发生,他用不屑一顾的转身告诉我情节中我的他已经死去。慢慢睁眼睛,离开他僵硬的身体,倾倒;我不顾一切地用力撑住,再一次离开,再次倾倒。肩膀紧缩着,让我可以使劲抵住向我压下来的重量。那个他真的死去了,红色的道具血包咬碎在口腔里,泥泞地淌在嘴边、胸前和整套蓝色的服装上。

  听不见台下观众的呼吸声,灯光通过地流扫射进我通红的眼睛,反照出直挺挺的一具肉躯。究竟怎么了?我盯着眼前排练时设计好的现实,一动不动。时间在我呼吸的痉挛中进行,颤抖的手沉重地盖上他的双眸,在那表演的3分钟里,我是爱他的。

  世界的另一半塌陷,血泊中,我用力从地板上抱起他,拼命捶他的胸膛,用那只失去生命的手为我戴上雪白的神圣饰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能从他身上感到的就剩下不断流淌的‘鲜血’。哭泣终于爆发,泪水混合着血浆撒到观众的眼睛里,忘记那是戏剧,忘记我与他根本只是同事关系。

  也许只有到了那个瞬间

  才知道

  死亡的种种味道

  别人的眼泪尽管是浓重的海水咸

  可自己已经见不到一片蔚蓝的汪洋

  躺在公路上

  任由鲜紫的血液流淌

  与地面的尘埃混杂

  变灰

  平静地望着壁虎走过的天花板

  听着安乐药水刺破皮肤踏进血管的喝彩

  幽幽的微笑

  浮起苍白的唇边

  像天空中稀薄的厚实云朵

  大片的飘来

  变淡

  消逝

  再也吃不到浓黑朱古力的香甜

  品位似胶的爱情

  缓缓上升的灵魂清透

  繁重的眼帘下

  银灰色的世界

  泥土的气息

  死亡

  美丽的银灰色

  灰色的死亡和血红的液体从他的面颊上蹭到我颈上,手臂上,还有大腿上。有些蜜的味道,更让怕血的我恶心。

  睡眠被无情地扼杀了,脑海中不停地看到那种红色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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