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娥冤(关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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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娥冤(关汉卿)-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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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呵,老夫身居台省,职掌刑名,势剑金牌,威权万里;悲呵,有端云孩儿,七 
        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问蔡婆婆家,他邻里街 
        坊道,自当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无。老夫为端云孩儿,啼哭 
        的眼目昏花,忧愁得须发斑白。今日来到这淮南地面,不知这楚州为何三年不雨? 
        老夫今在这州厅安歇。张千,说与那州中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张千向古门云] 
        一应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窦天章云] 
        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将来,待老夫灯下看几宗波。 
        [张千送文卷科,窦天章云] 
        张千,你与我掌上灯,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罢。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 
        [张千点灯,同祗从下。窦天章云] 
        我将这文卷看几宗咱。一起犯人窦娥,将毒药致死公公。我才看头一宗文卷,就 
        与老夫同姓,这药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恶不赦,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 
        这是问结了的文书,不看他罢。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别看一宗咱。 
        [做打呵欠科,云] 
        不觉的一阵昏沉上来,皆因老夫年纪高大,鞍马劳困之故,待我搭伏定书案,歇 
        息些儿咱。 
        [做睡科,魂旦上,唱] 
        【双调·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则被这雾锁云埋,撺掇的鬼魂快。 
          [魂旦望科,云] 
        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因我屈死,父亲不知,特来托 
        一梦与他咱。 
         
        [唱] 
        【沉醉东风】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须不比现世的妖怪。怎不容我到灯影前,却拦截在门(木呈)外? 
         
        [做叫科,云] 
        我那爷爷呵, 
         
        [唱] 
        枉自有势剑金牌,把俺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脱离无边苦海! 
          [做入见哭科,窦天章亦哭科,云] 
        端云孩儿,你在那里来? 
        [魂旦虚下] 
        [窦天章做醒科,云] 
        好是奇怪也,老夫才合眼去,梦见端云孩儿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里? 
        我且再看这文卷咱。 
        [魂旦上,做弄灯科] 
        [窦天章云] 
        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这灯忽明忽灭的!张千也睡着了,我自己剔灯咱。 
        [做剔灯,魂旦翻文卷科,窦天章云] 
        我剔的这灯明了也。再看几宗文卷。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 
        [做疑怪科,云] 
        这一宗文卷,我为头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这几时问结了的, 
        还压在底下,我别看一宗文卷波。 
        [魂旦再弄灯科,窦天章云] 
        怎么,这灯又是半明半暗的,我再剔这灯咱。 
        [做剔灯,魂旦再翻文卷科,窦天章云] 
        我剔的这灯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呸!好是奇怪! 
        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刚剔了这灯,怎生又翻在面上?莫不是楚州后厅里 
        有鬼么?便无鬼呵,这桩事必有冤枉。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下,待我另看一宗如何? 
        [魂旦又弄灯科,窦天章云] 
        怎生这灯又不明了?敢有鬼弄这灯?我再剔一剔去。 
        [做剔灯科,魂旦上,做撞见科,窦天章举剑击桌科,云] 
        呸!我说有鬼!兀那鬼魂,老夫是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你向前来,一 
        剑挥之两段。张千,亏你也睡的着,快起来,有鬼有鬼。兀的不吓杀老夫也。 
        [魂旦唱] 
        【乔牌儿】则见他疑心儿胡乱猜,听了我这哭声儿转惊骇。哎,你个窦天章恁的威风大,且受你孩儿窦娥这一拜。 
          [窦天章云] 
        兀那鬼魂,你道窦天章是你父亲,受你孩儿窦娥拜,你敢错认了也!我的女儿叫 
        做端云,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你是窦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儿? 
        [魂旦云] 
        父亲,你将我与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窦娥了也。 
        [窦天章云] 
        你便是端云孩儿,我不问你别的,这药死公公,是你不是? 
        [魂旦云] 
        是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 
        噤声,你这小妮子,老夫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忧愁的头也白了,你(戋刂)地 
        犯了十恶大罪,受了典刑。我今日官居台省,职掌刑名,来此两淮审囚刷卷,体 
        察滥官污吏,你是我亲生之女,老夫将你治不的,怎治他人?我当初将你嫁与他 
        家呵,要你三从四德:三从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者,事公 
        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今三从四德全无,(戋刂)地犯了十恶大罪。我 
        窦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到今日被你辱没祖宗世德,又连累我的 
        清名。你快与其我细吐真情,不要虚言支对,若说的有半厘差错,牒发你城隍祠 
        内,着你永世不得人身,罚在阴山,永为饿鬼。 
        [魂旦云] 
        父亲停嗔息怒,暂罢狼虎之威,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我三岁上亡了母亲, 
        七岁上离了父亲,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至十七岁与夫配合,才得两年, 
        不幸儿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二十两 
        银子。俺婆婆去取讨,被他赚到郊外,要将婆婆勒死,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 
        救了俺婆婆性命。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便道:「你婆儿媳妇既无 
        丈夫,不若招我父子两个。」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张驴儿道:「你若不肯,我依 
        旧勒死你。」俺婆婆惧怕,不得已含糊许了。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养他 
        过世。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我坚执不从。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 
        肚儿汤吃,你孩儿安排了汤。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道:「将汤来我尝一尝。」 
        说:「汤便好,只少些盐醋。」赚的我去取盐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实指望 
        药杀俺婆婆,要强逼我成亲。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不要汤吃,却让与老张吃, 
        随即七窍流血药死了。张驴儿便道:「窦娥药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我便道:「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与俺老 
        子偿命。若私休,你便与我做老婆。」你孩儿便道:「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更 
        二夫,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我请愿和你见官去。」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受尽 
        三推六问,吊拷绷扒,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便要拷打 
        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认了。因此押赴法场.将我典刑。你 
        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第一桩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 
        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 
        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 
        不雨,都是为你孩儿来。 
        [诗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 
        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 
        今朝方表窦娥冤。 
         
        [唱] 
        【雁儿落】你看这文卷曾道来不道来,则我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我不肯顺他人,倒着我赴法场;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残生坏。【得胜令】呀,今日个搭伏定摄魂台,一灵儿怨哀哀。父亲也,你现掌着刑名事,亲蒙圣主差。端详这文册,那厮乱纲常当合败。便万剐了乔才,还道报冤仇不畅快。 

          [窦天章做泣科,云] 
        哎,我屈死的儿夜,则被你痛杀我也!我且问你: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个是为 
        你来? 
        [魂旦云] 
        是为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 
        有这等事!到来朝我与你做主。 
        [诗云]白头亲苦痛哀哉,屈杀了你个青春女孩, 
        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来日我将文卷改正明白。 
        [魂旦暂下] 
        [窦天章云] 
        呀,天色明了也。张千,我昨日看几宗文卷,中间有一鬼魂来诉冤枉。我唤你好 
        几次,你再也不应,直恁的好睡那。 
        [张千云] 
        我小人两个鼻子孔一夜不曾闭,并不听见女鬼诉什么冤状,也不曾听见相公呼唤。 
        [窦天章做叱科,云] 
        (口退),今早升厅坐衙,张千,喝撺厢者。 
        [张千做吆喝科,云] 
        在衙人马平安,抬书案。 
         
        [禀云] 
        州官见。 
        [外扮州官入参科] 
        [张千云] 
        该房吏典见。 
        [丑扮吏入参见科] 
        [窦天章云] 
        你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为着何来? 
        [州官云] 
        这个是天道亢旱,楚州百姓之灾,小官等不知其罪。 
        [窦天章做怒科,云] 
        你等不知罪么!那山阳县有用毒药谋死公公犯妇窦娥,他问斩之时,曾发愿道: 
        「若是果有冤枉,着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可有这件事? 
        [州官云] 
        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问成的,现有文卷。 
        [窦天章云] 
        这等糊突的官,也着他升去!你是继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这冤妇么? 
        [州官云] 
        此犯系十恶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 
        [窦天章云] 
        昔日汉朝有一孝妇守寡,其姑自缢身死,其姑女告孝妇杀姑。东海太守将孝妇斩 
        了。只为一妇含冤,致令三年不雨。后于公治狱,仿佛见孝妇抱卷哭于厅前,于 
        公将文卷改正,亲祭孝妇之墓,天乃大雨。今日你楚州大旱,岂不正与此事相类? 
        张千,分付该房佥牌下山阳县,着拘张驴儿、赛卢医、蔡婆婆一起人犯,火速解 
        审,毋得违(忄吴)片刻者。 
        [张千云] 
        理会的。 
         
        [下] 
        [丑扮解子押张驴儿、蔡婆婆,同张千上,禀云] 
        山阳县解到审犯听点。 
        [窦天章云] 
        张驴儿。 
        [张驴儿云] 
        有。 
        [窦天章云] 
        蔡婆婆。 
        [蔡婆婆云] 
        有。 
        [窦天章云] 
        怎么赛卢医是紧要人犯不到? 
        [解子云] 
        赛卢医三年前在逃,一面着广捕批缉拿去了,待获日解审。 
        [窦天章云] 
        张驴儿,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 
        [张驴儿云] 
        母亲好冒认的?委实是。 
        [窦天章云] 
        这药死你父亲的毒药,卷上不见有合药的人,是那个的毒药? 
        [张驴儿云] 
        是窦娥自合就的毒药。 
        [窦天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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