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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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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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程名振继续呐喊。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不光是传令兵,连同战场核心的锐士们都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敌人能在他们的轮番攻击下支撑这么久,已经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即便是土匪流寇,也尊重那些有本事、有骨头的家伙。右武侯残部个个都是好样的,值得大伙放弃仇恨。   
听到喊声,仅存的右武侯残兵们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自家主将,满脸茫然。厮杀了大半夜,他们早已经精疲力竭。作为士卒,他们已经为大隋尽了力,此刻投降也不能算做耻辱。况且对手能展开如此威力巨大的战阵,本身也不能再被看做土匪流寇。   
冯孝慈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擦拭自己手中的铁槊。槊杆已经在刚才的激战中断了,他握在手里的只剩下带着槊锋的小半截。即便是这仅存的半截上也布满了伤痕,就像老将军的身躯,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放下兵器,降者免死!”唯恐老将军拒绝,锐士们扯开嗓子,齐声重复。   
“放下兵器,我送你等平安回家!”郝老刀挤到锐士们中间,苦口婆心。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冯孝慈突然扭过头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举起铁槊,指向程名振。   
“老家伙,你找死啊?”郝老刀又急又气,红着脸叫嚣。“咱们大当家很欣赏你,不会难为你的!”一片突然而来的寂静当中,他的承诺显得分外清晰。   
冯孝慈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向前移动。他没有招呼任何人与自己同行,只是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吟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右武侯残兵们突然一愣,然后眼神迅速亮了起来,比巨鹿泽群雄打起的火把还亮上十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脩我戈矛……   
“与子同仇!”一个高亢的声音加入,针一样刺破旁观者的耳朵。   
浑身是血的冯孝慈、从头到脚不知道有多少条伤口的姜延麟,还有最后十几个普普通通,名字永远不会被人记住也无所谓遗忘的右武侯士卒,互相搀扶着,向巨鹿泽锐士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他们衰弱得几乎被轻轻一推就可能倒地,他们却牢牢地握紧手中的刀。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脩我矛戟……”   
“与子偕作!”歌声一句比一句苍凉,一句比一句高亢。   
疯狂的举止,低沉而洪亮的歌声几乎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站在马鞍上指挥调度全军的程名振。“他们疯了,他们唱的是什么啊?喊魂呢啊!”脚下,杜疤瘌楞楞的问,带着几分不解和惋惜。   
程名振的身体晃了晃,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样解释才能让杜疤瘌懂得歌声中的奥秘。此歌出于千余年前的一曲古风。但后来却被历代中原汉人王朝当军歌用。所谓袍泽一词,便出于此。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脩我甲兵。”   
“与子偕行!”   
巨鹿泽群雄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击。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冯孝慈等人撞上前,撞上前……   
在程名振幼年时候,几乎每隔几天他都会被父亲抱到校场上,听这首他不理解,却能引起共鸣的战歌。   
今天,他终于听懂了这曲古风,却是站在歌唱者的对面。   
他知道自己毁灭了什么!   
他还知道自己不毁灭对方,自己就得被毁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脩我戈矛。”   
“与子同仇!”   
姜延麟倒了下去!余者继续前行,义无反顾。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脩我矛戟。”   
“与子偕作!”   
冯孝慈倒了下去,余者继续前行,义无反顾。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脩我甲兵。”   
“与子偕行!”   
最后一名右武侯士卒在槊锋中蹒跚,踯躅,仰面而倒。歌声噶然而止,程名振晃了晃,也倒了下去。    
  第二章 紫骝 (四 上)   
还是驴屎胡同那座茅草小屋,院子里飘满了药香。黄衣老汉满脸堆笑,露出的牙齿却令人不寒而栗,“你的确没见过我,但的确帮过我的忙。昨天我的小孙子偷偷跑出来玩,没想到遇上了我的两个仇家。结果被仇家从济北一直追杀到馆陶。本来都以为要葬身釜镬……”   
又来了,又来了。程名振知道自己又在做梦,那成了精的黄水老怪不止一次在梦中纠缠过他,口口声声说是要报恩,却没一次不是拂袖而去。   
只要睁睁眼皮,程名振知道自己就能将噩梦赶走。但此刻他却宁愿在梦里多停留一会儿!驴屎胡同那段日子虽然穷,却穷得简单。虽然苦,却苦得干净。而现在,他记起其后那一次次背叛与陷害,还有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牺牲掉的东西。他觉得很累,很累,累得不想挣扎。   
诚伯死了,老家伙算计人算计了一辈子,到死时连口棺材都没混上。林县令死了,他不择手段栽赃陷害属下,只不过是为了保住头顶上的官帽,被砍头前脑袋上却砸满了烂菜叶子。刘肇安死了,他奉河北道绿林总瓢把子高士达之命前来对付张金称,死后高士达连个屁都没多放。周宁死了,她这辈子就做了一次恶,还没能硬起心肠来做到底,偏偏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王二毛也死了,他一直想证明自己不是靠朋友的照顾而存在,证明的代价却是尸横荒野。   
短短的一年半光景中,这些该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都死了。死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他们本来还有更多的选择,没必要将别人逼上绝路,也没必要自己走上绝路,可他们偏偏要往那条绝路上走,义无反顾,永不回头。   
药罐上雾气升腾,遮断人的视线。   
“要不,我让这一切都停下来?”黄水老龙又从迷雾中探出个大脑袋,牙齿间寒光闪烁。林县令、诚伯、董主簿、刘肇安、冯孝慈、王二毛,那些该死和不该死的人突然都站在了眼前,不是人,是魂魄,由雾气凝结而成的魂魄。栩栩如生,或坐或立,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你,你,你……。”程名振倏地一僵,浑身上下都冒起了凉气。他想拉住浓雾中的一个,拉到自己的身边,让黄水老龙兑现承诺。同时将那些与自己有仇的讨厌家伙收走。每次伸出手去,却要么抓错了人,要么抓了个空。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年青人,别太贪!”黄水老龙一甩袖子,看模样是又准备不告而别。“你,你回来!”程名振再也顾不上抓迷雾中的灵魂,扯着嗓子大叫。“这也算一个愿望么?”老妖怪回头,满脸狡诈。   
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程名振迅速睁眼。这不能算个愿望,他不能便宜了一直捉弄自己的老王八蛋。浓雾、魂魄、黄水老龙都消失了,只有药罐子还在,咕咕嘟嘟地在炭盆上翻着气泡。   
他醒了,心却被更大的恐惧所攫获。黄水老龙真的显了灵,将他丢回了一年半之前。所有发生过的灾难还要再来一次,他可以重头开始,却不知道是否能将命运改变。   
我在做梦!他告诉自己,同时伸手去提药罐。却被一股巨大了力量压住了肩膀,硬生生按倒,“别,你别吓唬我。郎君,郎君……”   
这回,他彻底醒了。压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妻子杜鹃。两只眼睛肿得像烂桃子般,鼻涕泪水唏哩哗啦。   
“我不吓唬你。我没事!真的没事!”程名振赶紧将胳膊弯回来,用手去替杜鹃擦泪。这个已经很久不见的亲昵动作让杜鹃瞬间涨红了脸,转身躲了开去。   
“呵呵,我说他醒的时候,只会看见你一个人吧!”带着一点慵懒的调笑声从侧面传来,让杜鹃的脸色更红。程名振这才发现围在自己身边的不止是杜鹃一个人,柳氏、郝老刀、孙驼子、杜疤瘌都在,满脸促狭。   
“我,我刚才没注意!”程名振讪讪地解释。心里依旧迷迷糊糊。他记得自己晕倒之前,正准备传令打扫战场。当时是在滏阳城南,周围一片冰天雪地。而现在,屋子里的摆设渐渐熟悉,是他新婚时所盖,却没用了几天的家。窗户上的喜字还在,只是褪掉了一点颜色。娘亲就站于稍远的窗口,正撩起衣角擦眼睛   
杜疤瘌终归是程名振的长辈,不能像别人一样取笑自己的女婿,冲着窗口笑了笑,及时转换话题:“亲家母,你哭啥呢?!小九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小九只是累坏了,睡上几天就能缓过来!您快过来看看,他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寨主夫人柳儿最会体贴人,上前搀扶住程朱氏的胳膊,低声安慰。   
“娘,儿子不孝,让您受惊了!”程名振的心里一疼,挣扎着坐起身,冲着娘亲施礼。程朱氏的嘴角动了动,笑眼含泪,“没,没事。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老姐姐,我跟您一块去。谁做的东西,都比不上自己亲娘做的合口!”柳氏夫人迅速接过话茬,同时回过头来,向大伙使了一个眼色。   
“呵呵,呵呵,我出去透透气,受,受不了这药腥味儿!”本来还打算继续调侃程名振夫妻几句的郝老刀笑了笑,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我也得回去看看了,营中的小兔崽子们吃饱了就瞎折腾,没一个让人省心!”杜疤瘌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和女婿,敲打着腰杆往外走。   
杜鹃心疼老爹,赶紧站起身相送。杜疤瘌半边身子堵在门口,笑着拒绝:“回去,回去,别出来了。外边冷,别把你自己冻着了。他刚刚好一点儿,你再躺下,那咱们就甭过年了!”   
杜鹃不依,倔强地搀扶住老父的胳膊。疤瘌叔挣扎了几下,拗不过女儿,只好由着对方的性子,一道走向门外。   
屋子中转眼只剩下了程名振和孙驼子两人,老眼瞪着少眼。一个想问问自己的病症,另外一个却不知道如何说起。彼此之间傻傻了看了好一会儿,孙驼子才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啊,纯粹是把自个给累着了。练武之人,平时有一点半点儿毛病看不出来,要么不躺下,躺下就得十天半个月!”   
“我昏迷了多久?”程名振咧嘴苦笑,“十天,还是半个月?”   
“大队人马都从滏阳郡退回巨鹿泽了,你说是十天还是半个月!好在昏迷时还能吃进东西去,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程名振笑着咧嘴,心情稍稍放松。这一觉睡得可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好在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无需把经历过的灾难再重复一次,也无需再目睹同样的惨事。   
“你说你小小的年纪,心里想那么多事情干什么?”孙驼子接下来的话让程名振的笑容又开始发僵。老人家是出自一番好心,但除了沉默外,程名振根本没有第二种办法回应。   
“嗨!想得越多,心就会越累。人累能看得出来,心累看不出来。累着累着,就成了病了!”孙驼子见程名振不肯说话,继续没完没了地唠叨。“这自古以来,病死的家伙十个里有八个是心先死的,你别摇头,你再这么下去,不被流箭射死,也会把自己给累死!”   
“哪像您说得那么玄乎啊?”程名振干笑着打岔。孙驼子是巨鹿泽的神医。不光是医术精湛,装神弄鬼也有一套。虽然他算出来的卦象是有名的十卦九不准。   
“信不信由你!”孙驼子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老腰,一边用肩膀挎起药箱。“再吃两顿,就别吃了。是药三分毒!我这药是安神补血的,你自己不照顾自己,吃多少都没有用。”   
“谢谢您老啊!”虽然不想跟孙驼子深聊,程名振心中依旧充满了感激。老家伙不但救过他,还救过杜鹃,救过泽地中很多人。如果把整个巨鹿泽中的男女按威望排个序,老家伙肯定能拍在三甲之列。   
孙驼子没有回头,继续抬腿向外边走,“别再胡思乱想。你来了之后,巨鹿泽和原先大不一样。有吃有喝,还能听见笑声。这泽地里少说也有十几万口子呢,他们之中有人该死,大部分人却不该死!”   
有股无端的沉重又压上了程名振的肩膀,让他的脸色迅速阴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真的没乱想,只是被有些地方给绕住了!”   
“绕住了就先绕过去!别叫劲儿。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家伙迅速接了一句。撩开厚厚的门帘,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鹃子回来了,你好好待她。自打你回到巨鹿泽,她压根就没合过眼!”   
说罢,放下门帘,蹒跚着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哼哼唧唧地唱着俚歌,“不是一家人勒,进不了一家门。没有一口锅啊,做不出夹生饭……”   
老家伙的嗓子很粗,唱出来的歌阴阳怪调。但还是让屋里的程名振和屋子外的杜鹃涨红了脸。程名振知道老东西是借着歌声在提醒自己,眼下已经是巨鹿泽中重要的一员。九当家,总教头,锐士营都尉,三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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