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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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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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郡太守麴稜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巴有些不听使唤了,费了好大力气才能张开,结结巴巴地憋出了几个字,“谁,谁当先锋?本,本官一定向夏王保,保举他!”   
“大人,我军人数多,应该先用羽箭射住阵脚!”郡丞张翼文是当地豪强的一个庶出的儿子,多少懂得些战阵之事。见麴稜实在紧张的不成样子,主动上前,大声建议。   
“那,那就放,放箭!快,快放箭!”麴稜记得都快哭出来了,跺着脚命令。他万万也没想到,程名振麾下的五千士卒,居然敢半路截杀自己。而自己所带领的人马虽然是对方的三倍,但是把阵势一拉开后,差距居然如此明显。敌人毫无畏惧抢先发起了进攻,自己这边从上到下却个个都在筛糠。   
“不能放,敌军还在一百五十步之外。羽箭穿不透皮甲。五矢之后,弓箭手力竭,势必为敌军所趁!”郡丞张翼文扯了麴稜一把,急切地劝阻。   
“那,那可怎么办啊?”闻听此言,麴稜愈发地没有主意了,带着哭腔问道。   
传令的钦差恰好挤到他的身前,听见对方如此孱弱,推开麴稜,一把抢过中军令旗。“中军站立不动,长枪上前结阵。左右两翼,压上去,包抄敌军!”   
“你!”麴稜转过脸来,立刻看到一道恶狠狠的目光,吓得把所有叱责的话全憋回了肚子。   
“他是窦王爷的侍卫,前来保护太守大人!”崔长史跑得只剩下半口气儿了,怕此刻太守大人再弄出什么给大伙长脸的事情来,喘息着低声解释。   
“窦,窦王爷的侍卫,来,来保护我?”麴稜满脸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到。   
“大人请上马!”钦差没时间再搭理他,命令两名侍卫将麴稜驾到马背之上,一左一右紧紧夹住,摆出一幅随时会领军冲击的英勇架势,然后快速挥舞令旗,“两翼继续向前,中军,中军的弓箭手,前方一百二十步,羽箭遮盖,射!”   
“前方一百二十步,射!”底层的几个小军官看到中军旗号,立刻将命令传了下去。   
冬天的日光不强,但面朝太阳,来自魏郡的乡勇们依旧被晃得张不开眼睛。听到上头的命令,把手一松,管他三七二十一,将羽箭一股脑的射了出去。   
数千支羽箭腾空而起的威势不可谓不大,霎那间,头上的日光都陡然暗淡了一下。可羽箭落下去的效果却实在乏善可陈。大多数箭矢没飞过五十步,就掉头扎了下来。零星几个勉强飞到了正确目的地,速度却已经慢得无法再慢,被对面的洺州子弟用刀一拨,立刻懒懒地掉了下去。   
“你选的什么兵?”钦差气得大叫。挥动令旗,继续大喊,“射,射,别停下来。把箭馕里的弓箭都给老子放出去!”   
这种战术倒恰恰适合魏郡众乡勇的真正实力。弓箭手们闻令,再不管什么轮射、截射、阻断射。张弓搭箭,将箭馕里的雕翎一股脑地向对面射去。   
冰雹一样的羽箭下,洺州士卒脚踏鼓点,继续前进。丝毫不管袍泽就在身边倒下,丝毫不看从两翼慢慢包抄过来的敌军。他们眼睛里只有一个目标,麴稜,麴稜,高高跨坐在战马上的敌军主帅麴稜。取其首级,敌军自散。一万五千和一千五百之间没什么区别。   
魏郡太守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头猛兽盯上了霎那间肝胆俱裂。他第一反应是拨转马头逃走,却看见左右两侧侍卫手中明晃晃的横刀。他想向窦建德派来的钦差说几句乞怜的话,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压根发不出任何声音。   
敌军还有八十步,双方还没有发生实质性接触。麴稜却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根本看不到活着的希望。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听城内几个大户的劝解,不要冒冒失失地出来抢什么功劳了。他记得自己当时还讥笑那些劝告自己的人,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吓破了胆子。现在却终于明白了,人的本事并不长在年龄上。有人年过半百,却除了会做官之外什么都不会干。有人不过二十出头,却犹如乳虎啸谷,天地为之色变。   
五十步,洺州营勇士步伐不变,继续前进。四十步,洺州营的勇士跨过受伤的袍泽,继续向前。三十步,二十步,终于,魏郡太守麴稜的嗓子能发出了声音,像杀猪般惨嚎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丢人,却没有其他任何手段来缓解心脏上所承受的压力。   
“啊啊啊——”麴稜厉声惨嚎,同时被自己的举止羞得无地自容。但没有人回头看他,对面的洺州勇士终于开始冲锋了。一手举着横刀,一手提着圆盾,嗓子里喷发出猛兽的怒吼:“啊——啊——啊——”“啊——啊——啊”   
人未至,声浪先到。犹如有实质的巨浪般,轰然拍在了魏郡乡勇的脑门上,将仓促组织起来的防守人墙拍得摇摇欲坠。几个心智不坚定的农夫丢下兵器,双手抱着耳朵蹲了下去。更多的牙关紧咬,苦苦支撑,手中的兵器却不停地上下颤抖。   
红彤彤的烟云下,洺州弟兄从夕阳的光芒中涌出来,撕开一切险阻,将魏郡乡勇冲得人仰马翻。   
一鼓,阵破,窦家军土崩瓦解。    
  第四章 恩仇 (三 下)   
张瑾带着几个亲兵,冲杀在洺州营队伍的第一线。   
这一仗是为了王伏宝打的。眼下洺州营的众弟兄,很多人不愿意再提起当年的仇恨。可能包括程名振本人在内,大伙都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把目前的舒适生活看得比仇恨重得多。是他、屠英和刘十七等少数人一直撺掇着教头请缨出征的,所以,他必须冲在所有人的前面,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把别人的命看得跟自己的命一样重,自己没有拿弟兄们的命当枪使唤。   
一名披着劣质皮甲的乡勇被他兜头砍倒,血如泉水般溅了满脸。那种滚烫的感觉让张瑾打了个激灵,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名敌人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酒糟鼻子的家伙,肥胖的身形和手中的水火棍,无形中都在证明着他以前的身份。张瑾最恨的就是这些家伙,在他眼里,官府的爪牙个个都十恶不赦。抬手一刀,他将对方迎头砸下来的水火棍削去了半截。再一抡胳膊,酒糟鼻子的家伙惨叫着倒下,双手拼命地试图掩住脖子的上伤口。一串串血珠在他五指下喷射出来,染红满地霜草。   
没有半分迟疑,张瑾的战靴跨过倒地者,冲向今天第三个对手。此人还是个少年,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恐惧,见张瑾凶神恶煞般接连杀死两名伙伴,他想得不是如何给袍泽复仇,而是惨叫一声,转身向后逃去。过于密集的队形阻挡了他的去路,张瑾三步两步从背后追上了猎物,刀锋斜着向下一拖,干净利落地在猎物脊背上开了条两尺多长的口子。   
这是当年王伏宝亲手传授给他的杀人秘笈。窦家军物资匮乏,军械全靠从官兵手中缴获。所以杀人时不提倡将横刀像斧子那般直上直下地砍,而是充分发挥“抽”和“拖”两字要诀。由这种手法造成的伤口,巨大而恐怕。敌人往往不是直接被兵器杀死,而是活活把身体里的血液流干。   
不看已经仆倒在地上的猎物。张瑾继续怒吼前冲。几名来不及逃散的乡勇被逼出了最后的狠劲儿,纷纷将兵器向他递过来。这种一看就知道没经过仔细训练的招数,对百战余生的张瑾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身子侧向一拧,他就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杆木矛避了过去。然后斜向上步,用横刀扫掉半颗脑袋。接着单臂下垂,夹住身边的矛杆,腰部陡然发力。握矛的乡勇猝不及防,身子被矛杆带着晃了几晃,眼睁睁地往刀刃上撞。不得己,持矛的乡勇撒手,转身逃命。张瑾用胳膊夹着矛杆逼开另外一名对手,横刀回抡,砍掉第四名敌人的一只胳膊。然后将木矛抄起了,奋力一掷。逃走者才奔出不到五步,便被自己的兵器从背后刺穿,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挡我者死!”张瑾杀人杀出了火气,野兽一般发出咆哮。其他几名试图拼命的乡勇被吼声吓了一哆嗦,猛然醒悟冲得越快死得越快,丢下兵器,转头狂奔。   
“哈哈哈哈……”张瑾放声狂笑,仿佛要把这多年所积压的愤懑都从喉咙里发泄出来。逼走了程教头,逼死了王大哥,窦家军中就剩下了这些窝囊废。凭着他们去争天下,做梦吧你!不用大唐出动全部主力,给洺州营补充五万兵马,就足以把大夏国的势力连窝端!   
甩掉刀头上的血珠,他准备将敌阵的缺口继续扩大。左脚却被人在地上抱住,差点一头栽倒。“找死!”张瑾怒骂了一句,挥刀向脚下扫去。又一股血光飞溅而起,脚下的羁绊却没有消失。刚刚被他砍翻的那名小乡勇已经感觉不到痛,双手抱住了他的左脚,死也不肯松开。   
“***!”张瑾低声骂了一句,挥刀准备砍断小乡勇的胳膊。刀落下的瞬间,却听见对方喃喃地叫道:“救,救命……”   
救命?两军战场上向敌人求救?刹那间,张瑾的刀停在了半空中。只有从没经历过战争的新兵蛋子,才会在战场上作出如此荒唐的举动。在潜意识里,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士卒,而是保持着人类原始的本能。危难之际,向同类呼救。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手中的刀还沾着自己的血。   
“大,大叔,救命!”背上挨了两记刀伤的小乡勇满脸是血色的泥巴,继续低声乞怜。“俺,今年,才,才十四,俺,俺爹,可以给你钱。救,救命!”   
对不起。张瑾心中喃喃地叫了一句。挥动横刀,结束了小乡勇的痛苦。中了那样两刀之后的人,神仙也救不活。而那两刀都是他亲手砍的,下手时没有留一点情。恍然间,张瑾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刀割了一下。原来已经麻木得不知道什么叫做疼,此刻却疼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老张,咋了!”屠英刚好从他身边冲过,停住脚步,关切地追问。   
“没,没事!”张瑾猛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来,大声喊道:“赶紧继续向前冲,一鼓作气,别让姓麴的反应过味道来!“   
“放心,他输定了!”屠英哈哈大笑,手臂四下挥舞。“你自己看,这帮王八蛋都是个什么德行!”   
张瑾闻言抬头,果然发现魏郡乡勇已经濒临崩溃。麴稜所在的中军像熟透的虾米一般深深陷了下去。而两侧冲上前视图包抄洺州营侧翼的乡勇们则被喊杀声吓软了脚,不敢切断洺州营的去路,只是试探着将手中长兵器向前虚晃。   
“去杀麴稜。早杀掉这个王八蛋,可以少死很多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张瑾大声建议。“我带人冲第一波,你跟在我后边!”   
“教头……”屠英想说一句,“教头不是这么安排的!”但话还没等说完,张瑾已经带着他的部属跑没了踪影。反正仗打到这个地步,大伙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也不怕程将军事后怪罪。犹豫了一下,他举起横刀,刀尖直指麴稜所在方位:“跟我冲,杀了姓麴的,结束战斗!”   
“杀姓麴的!”“杀姓麴的!”弟兄们轰然响应,汇成一股人流,追赶着溃兵向麴稜涌过去。   
魏郡太守麴稜苦不堪言。如果可以逃的话,他早就逃没影了。可窦建德派来传旨的钦差却命令两名卫士牢牢地看住了他。如果自己敢跑的话。麴稜相信,在拨转马头的瞬间,亲兵手中的刀就会毫不犹豫地砍在自己的脖子上。可局势已经溃烂如此,即便孙吴复生也扭转不过来了,自己死撑到底还有何用?   
“放心,我会死在你前面!”钦差大人突然回过头来,冲着麴稜咧嘴而笑。他生了一口整齐的牙齿,看上去非常白净。“能跟程名振一战而死,老子这辈子也算没白活。窦王爷拿你当上宾,你可别自己给自己丢人!”   
程名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地位了,让人为了跟他一战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麴稜没有听明白。但钦差大人最后那句话,却刺激得他老脸通红。摸着良心讲,窦建德给他们这些大隋的降官的待遇的确非常优厚。而大伙回报给窦建德的,却是少得可怜。麴稜平素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无论出身和地位,窦建德麾下那些老粗跟自己都没法比。可今天,钦差大人的话却深深地刺激了他,一瞬间,让他羞愧得几乎无地自容。   
“你,回去组织人手守城。如果我战死了,你就是魏郡太守!”胆怯被羞耻感盖住之后,麴稜开始着手布置后事,“程名振没带多少人。你闭门死守的话,支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张某身为郡丞,不敢让郡守先死!”被麴稜叫到号的郡丞张翼文摇摇头,惨笑着道。“让崔长史回去守城吧,他年纪还青,不该死得太早!”   
“你,可听见了!”麴稜转过头来,冲着自己的女婿,魏郡长史崔商问道。   
“我,我一定把城守住!”崔长史脸色苍白,嘴唇上下打着哆嗦。“岳丈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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