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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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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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狗,是吗?”她很开心,“你也有这种感觉吧,这就对了。”

  “对个……”我硬生生把“屁”吞下,提高音量,

  “你把我画得像狗,我当然会感觉到是一条狗了!”

  她笑得更开心,身体抖啊抖,抖落出很多笑声,“昨天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在很努力找寻某种东西,但不是用眼睛找,而是四处嗅呀嗅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说我像条狗。”

  “我不是说你像狗。”她摇摇头,“我只是感觉到狗的特质而已。”

  听她狗啊狗啊地说,我心里有些闷。

  虽然我爸也曾说我像狗,不过那次是因为我趴在地上找掉了的钱。

  我仔细回想昨天在这里找灵感的样子,真的会让人觉得像狗吗?

  想着想着就入了神,等我回神时,刚好接触到她的目光。

  “又感觉到狗了吗?”我问她。

  “没有。”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的感觉像……”

  “像猴子吧,是吗?”

  “没错。”她挺直身子,眼睛一亮,“就是猴子。”

  “你跟我妈的感觉一样。”我笑了起来。

  我的个性是只要有人跟我妈的意见一致,我就会很高兴。

  “对了,你刚刚在找什么?”

  “笔呀。”她有些沮丧,“我老是迷迷糊糊的,今天又忘了带笔。”

  “我也是很迷糊喔。”

  “是吗?我感觉不出来耶。”她笑一笑,“如果是迷糊的猴子的话,

  很容易从树上掉下来喔。”

  说完后,她发现咖啡没了,便朝吧台方向伸出右手食指。

  “你在做什么?”

  “续杯呀。”她说,“我这样比,老板就知道我的咖啡要续杯。”

  她低头将视线放在画本时,翻了几页,指着一张画笑着说:

  “这张画的主题就是迷糊。”

  画中一个女孩子趴在地上,右手掀开床单,似乎朝床底下找东西。

  “迷糊?”我想不通画名的涵义。

  “你看看,她左手拿着什么?右脚又穿着什么?”

  “都是拖鞋吧。”

  “是呀。但她竟然还在床底下找拖鞋,这难道不迷糊?”

  她笑着笑着,以致接不下话,于是顿了顿,接着说,

  “其实她只要同时想到左手和右脚各有一只拖鞋就好了,但她始终

  没办法同时想到手和脚,她一次只能想一样东西。”

  “你在画自己吧。”

  “对呀。”她笑了笑,“我一次只能想一样东西,于是常犯迷糊。”

  “看不出来。”我也笑了笑。

  “我常常要坐电梯下楼,却是按了朝上的‘△’。”



《亦恕与珂雪》第二章 迷糊(7)

  “为什么?”

  “因为电梯在一楼,所以我要叫电梯上来,然后载我下去呀。”

  说完后,她一直笑。我也觉得很好玩,于是跟着笑。

  因为我总是看到她专注地凝视窗外,所以很难联想到她有迷糊的特质。

  印象中学艺术的人要么颓废、要么前卫,似乎没看过迷糊的。

  而且我觉得艺术家的思考比较轻,于是逻辑啊、想法啊,

  总是飘啊飘的,很难掌握落点和方向。

  不像我们这一种学科学的人,思考又硬又重,像混凝土和柏油路面。

  思考要转弯时,也是硬邦邦的,而且还要考虑弯道的离心力。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避免迷糊喔。”

  “真的吗?”

  “嗯。我常常在手心写字,只要随时摊开手心……”

  说着说着,我朝她摊开手心,“就可以提醒自己,避免忘东忘西。”

  “你手心有字哦。”

  “是吗?”我将手心转向自己,上面写着:下午五点半市政府开会。

  “哇!”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半,于是叫了出来。

  我从椅子上弹起,朝她说:“我先走了。Bye…Bye。”

  转身欲奔跑时,差点撞到正端着咖啡朝她走去的老板。

  老板双脚钉在地上,身子微弯并后仰,避过我的正面冲击。

  很难想象沉着冷静的人会有这么柔软的腰。

  “你还没付账。”他的声音依旧低沉。

  看来整间咖啡馆内的人,就只有他不迷糊。

  付了钱,冲出店门拦了辆出租车。

  到了市政府后才发现,公文包放在咖啡馆没拿。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1)

  我跑到市政府时,已经迟到十分钟。

  蹑手蹑脚地摸进会议室,在出席名单上签完名后,手机突然响起。

  “Shit!”

  慌张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还不忘低声骂一句。

  我的个性是只要手机在不该响起时响起,就会骂脏话。

  原来是电信的语音信箱打来的,催缴电话费的通知。

  我不等那个甜美的声音说完,就挂上电话。

  真可惜,声音这么好听,却去干这种讨债的勾当。

  正想找位子坐下时,发现很多人盯着我看。

  会议室太安静了,气氛又诡异,很像快要下大雨前原始丛林般的闷热;

  也像草原上的狮子准备扑杀猎物前的短暂宁静。

  我意识到刚刚手机的响声和低骂声可能惊扰了他们,于是头皮发麻,

  感到一阵尴尬。

  我的个性是如果因迷糊而发生状况时,就会感到尴尬。

  在市政府开的这个会,主要是讨论在水鸟的栖息地附近盖电厂的问题。

  与会的人,大致上可分为专业人士、施工单位和环保团体三种。

  施工单位希望盖电厂,环保团体不要盖电厂,彼此的立场是冲突的。

  专业人士的立场则在中间,但有的偏施工单位,有的偏环保团体,

  还有的是在中间的中间。

  我老总是属于专业人士那种,不过他不想来,就叫我来代替。

  他只交代我,他的立场是中间的中间,要看苗头来决定倒向哪边。

  会议一开始,双方阵营分别上台演示文稿。

  施工单位强调盖电厂是当务之急,仿佛没有这座电厂经济就会衰退,

  大家就可能在黑暗中呼喊亲人的名字,摸索亲人的双手。

  环保团体则不断提及那种水鸟是如何稀有,光听名字就很稀有,

  如果不保护这块栖息地,它们只能在寒风中啾啾哀鸣。

  双方演示文稿完后,接着进入讨论时间,会场弥漫着终于开战了的味道。

  我下意识紧闭双唇,避免被战火波及。

  “我们已做好详细的生态环境影响评估,决不会干扰水鸟。”

  “如果你是水鸟,旁边有座吵死人的电厂,你还会想住在那里吗?”

  “我们会严格控制噪音。”

  “控制噪音有什么用?如果你是水鸟,旁边有座整天亮啊亮的电厂,

  你还会想在那里生小鸟吗?”

  “亮不亮跟水鸟要不要生小鸟有关系吗?”

  “你喜欢你在生孩子的过程中,有人一直拿手电筒照你吗?”

  “可是我们需要电啊!”

  “水鸟的生存与繁衍更重要!”

  “你希望每晚点蜡烛,还是希望看到水鸟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我希望后代的子孙,仍然可以欣赏这种美丽的水鸟!”

  双方的音量愈来愈大,场面几乎失控,而担任主席的市政府人员,

  却像条准备穿越马路的狗,被两边快速移动的车潮挡住去路。

  我的个性是只要处在不协调或是冲突的场合中,就会感到尴尬。

  所以我把桌上写着议程的纸翻到背面,打算构思小说进度来逃避尴尬。

  过了一会儿,听到主席喊:“周在新先生。”

  那是我老总的名字。

  当我正幸灾乐祸准备看他如何面对这种场合发表高见时,

  突然想到今天是我代他出席,我在出席名单上签的是他的名字!

  我刚刚应该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再加个“代”字才对啊!

  我立刻站起身,头皮又因尴尬而瞬间发麻,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种迟到又不懂得关手机的人,一定是自私的人;自私的人怎么会

  懂得尊重自然生态呢?他的意见不听也罢。”

  我更尴尬了,感觉头发正要搭乘头皮,离我飞去。

  “你知道这种水鸟世界上只剩几只吗?难道你不想好好保护它们吗?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2)

  这么重要的议题,你竟然在开会时不专心!”

  “如果你邻居的老伯伯活到很老,朋友跟亲人都死光了,你想想看,

  他还会想再继续活下去吗?”

  我一说完,现场气温好像突然降了好几度,应该是我的话太冷的缘故。

  完蛋了,我竟然在这种场合讲错话。

  我的个性是如果尴尬到不能再尴尬,就会讲错话。

  会议室内安静了几秒,主席转头朝向似乎不知所措的记录员说:

  “周先生的这段话,还是要记录。”

  记录员猛然惊醒,低头在纸上刷刷写字。

  我僵了一会,看现场没有任何动静,于是缓缓地坐下。

  低下头,左手遮住额头,右手在桌面下狠狠捏了左大腿几把。

  我的个性是如果讲错话,就会自虐。

  幸好后来说话的一些专业人士,意见还满客观的,

  于是会议室的温度开始回升。

  如果不是因为无法走开的话,我一定会躲在墙角画圈圈。

  本想借着构思小说来打发剩余的时间,但头皮还有些发麻,

  而且我的思绪已变成水鸟,不断被电厂的噪音和光亮所干扰。

  好不容易开完会,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市政府,直奔那家咖啡馆。

  我急着推开店门,因为用力过猛,门撞上一个正要走出来的女孩子。

  “唉唷!”她惨叫一声,右手揉着额头。

  “对不起。”我立刻说。

  她狠狠瞪我一眼,然后走出去。出门后又转过身再瞪一次。

  我又觉得尴尬了。

  “老板,那个……”门把上铃铛的当当声还没停止,我便急着说话。

  “早走了。”老板没停下手边的动作。

  “什么走了?”

  “把你画得像狗的女孩。”

  “我不是问她啦!”我往之前坐的位子一比,

  “你有看到我的公文包吗?”

  “有。”

  我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担心公文包会不见了。

  老板背对着我洗杯子,基于礼貌上的考量,我不好意思催促他。

  等他洗完杯子并擦干后,他转过身,刚好跟我面对面。

  “还有事吗?”他问我。

  我先是一愣,后来才会过意,只好苦笑说:“可以把公文包还我吗?”

  “用‘还’这个字不好,因为我又没借,怎么还?”

  “好吧。”我又苦笑,“可以把公文包‘给’我吗?”

  “嗯。”他低头从吧台下方拿出公文包,递给我。

  “谢谢。”说完后,我转身离开,拉开店门。

  “写小说的人用字要精准,尤其是动词的使用。”

  我听到这句混在当当声里的话后,不禁转过身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写小说?”

  “感觉。”

  “又是感觉。”我第三度苦笑,“那我找东西的样子像狗吗?”

  “现在不像。”他顿了顿,接着说,“找灵感时才像。”

  说完后,他走出吧台,到客人刚走后的桌子旁,收拾杯盘。

  我突然觉得他很像在少林寺扫地的武林高手,深藏不露。

  我离开咖啡馆,穿过马路,走进捷运站,上了车。

  终于可以闭上眼睛,放松一下。

  头皮似乎不再发麻,头发们也都安分地待着,不再蠢蠢欲动。

  好像所有的麻痒正一点一滴从我的身体蒸发,并顺道带走一些燥热。

  再睁开眼睛时,已通体凉爽。

  回到家,刚打开门走进去,尚未弯身脱去鞋子时,

  看到客厅站着侧身向我的两个人,大东和他女朋友——小西。

  我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小西指着大东喊:

  “你就像森林失火又地震时爬出来的乌龟一样讨厌!”

  我又走进另一个冲突的场合中。

  大东、小西和我三个人,似乎同时感到尴尬。



《亦恕与珂雪》第三章 尴尬(3)

  我的头皮又瞬间发麻,大东的眼睛装作很忙的样子,东看西看。

  小西先是一愣,过几秒后便快步经过我身旁,夺门而出。

  大东在小西走后,慢慢地踱向沙发,然后坐下,打开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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