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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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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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情可以,爱情则不可以。
    白白说不出话,她该咋说?
    “……我快烦死了! ”从从摆了摆头说,“我姐对我不赖,可她到底不是我妈生的,那件事姐姐已经遮了我的丑,这回叫她知道了,还能那么客气? ”
    从从的妈是从西边过来的,那时,田耿的前妻,菁菁的生母病饿而死,田耿就找了从从妈,那会儿,菁菁已经五六岁了,从从妈生了她,接着又生了丕丕。
    从从妈是个明白人,对菁菁一视同仁,在红烽一带,名声很好。
    白白只管粗粗地喘息,实在找不出话来。
    “我,我也没办法。”从从的一只手放在脸上,抚摸上面的火焰。
    白白又摇头又叹气。
    她们叽叽咕咕说到小半夜,也无法在迷津中找到一条出路。
    “不行,从从,放弃了吧! ”白白劝她。
    “……”从从没有表态,她明白,水成波已经刻在她心上长在她心上,不是一句话就能搬掉的。
    “啊,从从,你看! ”白白忽然把她的脸扳住往西看。
    这时夜已深了,几乎再没有灯光,她俩看见从李虎仁家飘出一个白色的影子,直奔西边而去,白色身影在黑色的夜幕上真真的。
    从从扭过脸看了白白一下,似乎清楚,那是谁,干什么去了。
                                  3
    一阵大西风,吹散了满天云。
    田耿松口气,有惊无险,但他明白,雨季来了,麦子得赶紧收割。
    河套地区的天气,八月是沉甸甸的圆滚滚的香喷喷的,同时也是水淋淋的,正当人们需要晴朗的天空好打场时,它却不断地向人间喷洒雨水。
    田耿吃完“早点”抽了两根烟,就来凉房里推出那辆上了岁数的“白山”自行车,有些日子没动它,上面盖满尘土。
    这辆早该退休的“白山”是他的骄傲,是他的光荣。
    “四清”那年,田耿当上了大队支书,“四清”工作队撤出红烽时,工作队金队长把这辆公车送给了他。
    在当时“白山”在庄户人眼里,身价跟今天的“212 ”差不多。
    田耿在它的服务下,走过了一生中可以说较为辉煌的岁月,它老了,他也老了,它老有回炉再生的可能,他田耿可绝无第二次投胎的机会。
    田耿一边打扫车的尘土,一边胡思乱想,他仿佛从自行车衰老的现状中看到了自己的今天。
    “唉。”田耿思绪万千地叹息了。
    从年龄上说,田耿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在农村,五十多岁的人如同口齿年轻的牲口,才正是发力的年华,况且,田耿身体很结实,自从当了大队支书后,再没有出过大力,精力还十分充沛。
    除了腰上的伤残,他没有别的大毛病。
    田耿有迟暮的悲凉,完全来自情绪和心境,公社一解散,他仿佛失去了依托、失去了靠山、失去了支柱,被人们簇拥惯了,抬举惯了,一下子失去地位,这个打击是沉重的,失落和怅然把他夹得难受。
    他没有李虎仁以不变应万变的能力,也没有刘改兴顺乎潮流的.幸运。他还没有从惯性轨道上“跃迁”出来。
    他的心有点衰老了。
    田耿诧异,李虎仁比他更不幸,完全彻底失去了权利,头上的光环彻底消失了。可人家坦然处之,而且很快转轨定向,在经济战线上打了胜仗,成了红烽的首富。
    这样下去,李虎仁非成了二茬子地主不可,今年,李家就雇了几个短工,让那些廉价的“麦客”替他种地,李虎仁就腾出身子出去瞎倒腾,收入很可观。
    当年,李虎仁当大队长时,干得也十分得心应手。
    民主选举,说穿了,他没有上去,根本问题不在于二青那封“举报信,,而是田耿示意弟弟田直,不能让他当选,李虎仁背着田耿向公社表态赞同搞土地承包,使田耿陷入了一个非常被动的境地,旗委指名道姓批评他,不是有田直这条内线,田耿恐怕早被拿下去了。
    田耿不能轻易放过他,为了不动声色,他内定了苏凤河做候选人,跟李虎仁公平竞争,田耿和弟弟充分研究过,搞差额选举,凤河百分之百地取胜,他赶胶车,当饲养员没得罪过人,不像李虎仁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在红烽冤过不少社员。
    对农民的狭隘,短见偏执,他们深有认识。
    苏凤河这个人,田耿了如指掌,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庄户人,没有半点政治素质,他当了村长,只不过是个影子内阁,大凡小事他还得向自己请示汇报,仍然顶如自己掌权,反而比李虎仁当村长更方便。
    他兄弟二人运筹帷幄,觉得没有多大问题。
    一石二鸟,实在设计得巧妙。
    民主有民主的好处,要由上级任命,李虎仁在上头也有不少关系,本人能量不小,决不会体现田耿的意图。
    为了万无一失,田直还亲临“指导”,他在讲话中反复地再三地强调要充分尊重村民们的权利和意愿。
    人们听开了,也许早已捏好套套,选举结果不仅李虎仁莫名其妙。田氏兄弟也目瞪口呆。
    他们两家最不希望,完全没有料到的结果出现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有“共识”的。
    田耿政治生涯中最失意最灰暗的一页翻开了,他有些不相信在自己统治下挣扎了多年的“臣民”了。那些一直唯唯诺诺的社员们,昨有勇气和胆量跟“上头”对着干。
    田耿对刘改兴的当选有点“恐惧感”。
    “四清”那年,批斗刘玉计,罪名是他利用“美人计”拉“四清”队员下水,田耿一马当先,大批特批,并且动手动脚,他的积极不亚于赵六子。
    刘玉计当夜里到大队后面的树林里上吊,被路过的水汇川碰上,把他救下,保住一条命。
    刘改兴刘改芸兄妹敢怒不敢言,从此,刘玉计变成了半哑巴,绳子勒坏了声带,说话借助手势才能叫人听明白。
    这样的“阶级仇”,刘改兴能一笔勾销? 再说,人家刘玉计也早去掉了地主帽子,昂首挺胸活人了。
    挖大排干那个冬天,刘改兴在工地上白白尽了几百个工呀,还自己贴上吃的。
    家里连玉米糊糊都喝不开了。
    倒是苏凤河慷慨相助,送了他几十斤豆子。
    类似的不公正,但在当时合理合情的待遇,在刘改兴身上数也数不清。
    刘改兴站在田耿头上去了。
    这是田耿最大的心病,而他这个病,目前还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祖传秘方,膏片丸散能医治。
    田从从给他带来的烦恼,比起这块心病,还不见得更使他身心交瘁。
    田耿把自行车打扫了一遍,就推上向外走。
    路过从从的房间,他看见女儿在床上睡觉,看样子,她很疲倦,睡得十分深沉。田耿脑海中闪出问号:“夜里,她没睡吗? ”
    田耿站住,端详从从憔悴中有娇媚的睡脸,一股怜爱之情向心头涌动。
    他想进去爱抚她,跟她说说话,但父辈的尊严便他打消了这个冲动。
    “哥! 你去哪儿? ”
    田直满脸是汗,两辆自行车的前轮弹了一下。
    “我,我正要去找你! ”
    “有事? ”
    “有点! ”
    田耿让弟弟回来,他们把车子放在阴凉里,一块儿进了屋,从从妈妈急忙给小叔倒水,拿烟。
    田直笑嘻嘻地说:“嫂,我又不是检查团! ”
    “你可是个解馋团呀! ”从从妈笑着说完,到院子里忙乱去了。
    田直盘腿坐在炕上,抽着烟先开口:“哥,你有甚事? ”
    “先说你的吧! ”田耿知道他没有要紧事,不会大热天往家跑。
    “旗委来了电话,方局长带队的调查组再过些天下来。”
    “甚内容? ”
    “主要是种植业,养殖业。”
    这两项,他家一个不占,他不感兴趣。
    “哥,你看……”田直故意打住。
    他这个引而不发等于告诉他哥,村子里有这样的“典型”,但他不便“越俎代庖”先说出来。
    “红烽眼下还没有样板。”田耿漫不经心地说,在指甲上暾着一支烟。
    “没有? ”田直略显惊讶,他不明白哥哥是视而不见,还是真没认识到。
    田耿肯定地一摆手:“要当典型,总得干出点名堂来哇! ”
    田直向他解释:“有人搞试验性的种养也算示范户,这回定成示范户,旗里从三方面给予优惠,资金、科技、政策。”
    田耿微微而笑:“照你这个标准,苏家的白白不就是一个? ”
    他的下巴往外一指,他们的目光撞在苏家生机勃勃的树上。
    “对,白白算一个! ”田直点头,“这也是开拓性的,还有,刘改兴种枸杞,在咱们这一带,还真个带了头……”
    “算一个吧。”田耿勉强同意。
    “我看,把海海也算上。”乡里的副书记老谋深算,他哥诧异地看着他:“海海这会儿才纸上谈兵,八字没一撇呢! ”
    田耿实事求是地笑一笑。
    田直别有用心地笑一下:“哥,你咋不懂政治了? 多几个样板,一来能向上头多要点扶贫经费,科技补助,这也是红烽的光荣嘛! 那会儿时兴学大寨,哪儿有多少块梯田哪儿就能成标兵,如今又变成‘专业户’吃香了。”
    这套“田氏政治经济学”,田耿真的不太通,经他这么一点拨,田耿茅塞顿开,哈哈一笑:“还是你们的脑子灵泛。好,这份便宜不能叫别人占了,咱们也搞个专业吧! ”
    “搞甚? ”田直并不反对。
    略一沉吟,田耿说:“我看闹个良种骚猪也能挣钱。要说养殖户,你看大青够格不够格? ”
    “行,行,都算上。”
    对海海,田耿也不十分反对,他的水平还没低到要在子女身上报复赵六子。
    再说,饮水思源,要不是当年赵六子告水汇川贪污而又“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把老水扳倒,他还不一定有今天。
    赵六子也成残废了,何必再计较,放他一马吧。
    兄弟俩合计完了,红烽村一共挖掘出“专业户”和准专业户七家。
    对刘改兴,田耿尽管不情愿,可人家的枸杞站在地里头,而且硕果累累,火红一片,又要大丰收,听说今年好行情,一斤能卖四五块钱。
    做晌午饭的时候到了,田耿留弟弟吃饭。
    这时,从从也睡醒了,头发蓬松,面带娇容走过来。
    “二爹! ”她向田直笑了一下,“才来? ”
    田直点点头:“从从,好利索了? ”
    从从“嗯”了一声,帮她妈去做饭。
    田直看着侄女的背影,脸色阴沉地说:“他李虎仁也太不够意思,生生把个娃娃作害了。”
    田耿心头漫过一片苦水。
    “都怨咱们的人不争气呀! 从小爱当人尖尖。……”他带着气说。
    一句话提醒了田耿,他连忙拿出丕丕的信叫他过目:“丕丕的事比她当紧! ”
    田直很快看完,把信放下:“这事还得找菁菁女婿想办法,他在旗上工作,关系多,门路广好解决。”
    田耿点下头:“你去旗里开会,顺便说给她。”
    田直说:“这好办,哥,我今年想翻盖那排南房,大队的树,能不能用点? ”
    “这……”田耿有点为难,“刘改兴的关怕不好过。”
    “我跟他说。”田直信心十足,“那又不是他的,公社的尾巴,早该割了。”
    田耿用怀疑的目光盯了弟弟一会儿,这片林地能幸存,当年还是他的功劳,力主不要分掉,理由很简单,全村子就这么一片林场,人们有个用椽檩的时候,不必舍近求远。
    在这方面他有纯朴的远见。
    弟弟的割尾巴说,他不赞同,可他不反驳,人家毕竟是国营干部,又是他的上司。
    田直的要求,在公社那会儿则是大队求之不得的,现在不行了,人们都鬼精了,村子里的东西,村干部拿上送人情,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田直跳下炕,到外面的春灶阴凉下面跟嫂子说话,从从光干活不言喘。
    他斟酌着说:“从从,开了学,代课去吧! ”他指的学校,当然是水成波任教的村小学。
    从从的脸色鲜亮了:“二爹,行吗? ”
    “行,这事我能做主! ”田直肯定地说,“你原先功课很好,干起来一定得心应手。”
    从从的脸上布满了甜甜的笑影。
    她高兴,妈也高兴,母女俩炒了鸡蛋,烙了油饼,还拌了黄瓜,田耿又拿出一瓶二锅头,午饭吃得很欢洽。
    田耿在饭桌上悄悄观察从从,突然说:“从从,你夜里没睡好? ”
    “跟白白做伴去了! ”女儿毫无破绽地回答。
    “唔! ”他松弛了。
    吃过饭,从从匆匆忙忙洗完了锅碗,就向南面跑去,她那轻盈的身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高高的玉米林后面。
    田直在这里歇过晌,才动身回乡里。
    田耿说:“有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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