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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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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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仁支支吾吾,点头不说话。
    苏凤河这时赔上笑脸说:“李队长,田直醉了,你不要把他的话当真。我家大青,高攀不上呀! ”
    李虎仁冷着脸说:“娃娃们的事,我咋能做主? ”
    苏凤河收拾完,就回家去了。
    李虎仁又抽了几支烟,头脑昏昏沉沉,天黑了,他才离开这儿。
    他还没走出大队部的院子,就听见一串请求声音:“李队长,你……”
    一个身穿洗白了的军装的女子,满脸汗水,站在他面前,她向他紧张地望着。
    李虎仁借着淡淡的夜色,看出眼前的女人年轻而漂亮,朴素的装束,掩盖不住她的青春活力。他一时没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子。
    “你,哪儿来的? ”
    “李队长,我是三队的知青呀,你忘了? ”
    “唔,啊……”李虎仁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面熟。
    “李队长……”知青以乞求的目光向他注视。
    “咋啦? ”李虎仁的眼里燃起一团火,死死地盯着她,手指里的纸烟也掉到地上。
    “我们知青小组那间住房快塌了,再碰上雨季,非出事不行,李队长,你……”
    “噢! ”李虎仁哈哈笑了起来。
    “哎,你还没吃饭吧,看把你熬的。”
    知青点点头。
    “你跟我来。”李虎仁浑身滚烫起来,他在前边走,知青跟在后头。
    刚才人们吃剩的饭菜还不少,李虎仁给她拿出馒头,烩菜:“吃哇,天可怜见! ”
    知青确实饿了,狼吞虎咽,低头只管吃。
    李虎仁的目光一直随着她衣衫下那饱满的乳峰颤悠。
    知青吃完了,正在抹着满足的嘴唇,还没等她把感激的话说出来,李虎仁就把她压倒了。
    人家还是个囫囵的黄花闺女。
    事后,李虎仁安慰她:“不要紧,以后,你的出路我包下了! 在红烽当知青,你就活在天堂里头了! ”
    从此,红烽就多了一个特殊的女知青,为了不惹眼,李虎仁叫她跟一个五保老婆婆住在一块儿。可怜的女人成了他的编外老婆。女知青忍气吞声,有苦难言,又不敢告他。
    直到她有了肚,李虎仁才移花接木,把她嫁给,不如说送给了水成波。
    他以为自己干得天衣无缝,但水成波没有打动那女人,以后,那个女人又去打胎险些丢了命,他暗暗惊骇,水成波一定清楚了内情。
    生米成了熟饭,水成波也咋不了他。
    山不转路转,不想沉寂多年的水汇川又东山再起,偏偏又要回红烽乡,李虎仁忐忑不安了。水汇川不是个省油的灯盏。
    在这样的背景下,李虎仁爽快地给了水成波一个面子,引弟白天又受了人们的欺侮,那就跟他无关了。
    叫他水成波去解决吧!
    李虎仁很为自己这一石二鸟的成功得意。他毕竟是众所周知的“人精”,哪能栽到他水成波的手下?
    红烽乡,不,芨芨滩这几年的巨大变化,使他隐隐感到,自己的辉煌已成了历史,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到,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不说一落万丈,也一落千丈。眼前就是一个例子,为了讨好到任的水汇川,他居然想干一件万分违心的营生——在家里摆上一桌酒宴,请水成波、刘改兴联络一下感情。人家正春风得意,肯不肯赏脸,他还没十足的把握。
    李虎仁焦躁地走来走去,耳畔老伴那怨天尤人的哭声也逐渐退出了耳朵。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不能不往远处想一想,他得找个牵线搭桥的人才行。
    苏凤河?
    他想到了这个人,让老苏出面去请上面的两个人:一个已经登上政治舞台,一个即将登上舞台的人物,肯定会成功。
    水成波和刘改兴,跟苏家的关系都很好,碍于苏凤河的情面,水、刘二人也不会一口回绝。
    事情一有点眉目,李虎仁的心情就“多云转晴”,向老婆吼一声:“她死不了! 你嚎个球? ”
    老婆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是叫他吓得,而是她看见宝弟和引弟两个相跟着回来了。引弟一进院子,就向两位老人叫了声:“爹! 妈妈! ”
    不仅当母亲的,就连李虎仁,也大吃一惊,他们听不到真真切切、舒舒展展的呼声已经有点时间了。
    “引弟! ”老伴儿首先扑过去搂住女儿,在她脸上审视。
    女儿平静的表情使她长长地舒口气。
    宝弟说:“妈,我二姐‘完整无缺’,你放心哇! ”
    他这个不太恰当的形容,父母没有过深地领会,宝弟自己先失笑了,回到正房去,找他爹的烟抽。
    “好,没事就好! ”李虎仁含含糊糊应了一句,连自己也没闹清,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等老伴儿引着女儿进了屋,他才随后跟进去,沉吟半晌说:“引弟,水老师抬举你,爹也不是铁石心肠,只要你没病就一家万幸,从今以后,你跟爹妈就一块儿住吧。”
    “不。”
    他听到引弟平平静静的回答,不由得向女儿眨了一眼,怕她又犯了病。
    “我在东房住惯了。”引弟用右手指抚摸着脸上的“瘊子”说。
    李虎仁不假思索地边抽烟边说:“宝弟,明天帮你姐收拾一下房子,粉刷粉刷。对了,再去你大姐那儿,闹上几张好画贴上。”
    宝弟连忙点头:“我明天就进城。”
    说完,一甩烟屁股,就出去了,李虎仁的眉头拧成个疙瘩,他佯装看不见。
    引弟回东房去了。
    李虎仁对老婆说:“他妈,明天收拾几样菜,我有用。”
    “干甚? ”
    “请人。”
    “请谁? ”
    “这也用问? ”李虎仁毛了,向老婆瞪眼。他请的两个人,不便说出口。
    老婆一脸的惊诧与不满,在她的记忆中,李虎仁要么不请人,要么净请那些有权有势,能给李家增光添彩的人物,比方说田耿、田直,城里的那些干部,甚至女婿等等。像这样不明不白,又不准“上问”的请客,她还头一回碰上。
    李虎仁扔下老婆,到后面的牲口圈里来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过去的威严,过去的舒畅,过去的光彩。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哇! ”这位前大队长抚摸着骡子光滑的皮毛,感慨万端。
    他是“人精”,人精有人精的精明,精到之处。
    可他没有精明地看到,水汇川会“卷土重来。”
    还好,那个金队长,也坐上旗委书记的宝座,不知人家还记不记得“四清”那段岁月,是他把自己扶上来的啊。
    水汇川重新出山,使他惴惴不安。
    而他,恰恰又在水家人的身上欠了许多债。
    这个水成波,屁股不挪地方,跟他明里暗斗到今天,他李虎仁几大战役表面看上去大获全胜,实际上,每个胜利都埋下了一个危机。
    闹到了今天低三下四去请人家上门的地步!
    李虎仁若有所失,离开牲口圈,大骡子用依恋的目光向他注视。
    他刚刚走到前院,偶尔向院门外一瞭,脑袋轰地响了一下:村子中间的大路上走着一个人,他看不错,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被他夺过权的确水汇川。
                 第六章
    人的一生中,有的事梦也梦不见,它出现在你面前,叫你目瞪口呆,真以为是在做梦。精神正常的人,咋会干出那样叫人不得要领的事情呢?
    金如民在一九六六年八月,刚刚从公社检查夏收回到旗里,征尘未洗,还没顾上回家看看娇妻,半路上就被一群大呼小叫、横眉怒目的红卫兵架到一个教室里。
    土改、镇反、三反、反右……每次轰轰烈烈的运动,金如民都身临其境。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次运动是错的,他总是在运动别人,从未被别人运动过。
    直到他置身一间教室里,环顾四周,身边全是熟悉半熟悉的面孔,清一色各级机关的头头脑脑,包括旗委几大班子的领导。
    真不可思议呀,咱们平时发号施令,指手画脚,发文件作报告,何等庄严神圣,怎么叫一群戴红袖章的球大点中学生吓成一团,乖乖听命呢?
    人人惊慌失措,个个胆战心惊。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金如民被游斗,挂牌子,涂花脸,从前的风光扫地以尽,他的名字叫:“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
    他被机关的造反派勒令写认罪书,每天打扫机关的厕所,早请示晚汇报,认不完的罪过,背不完的语录。
    尤其使他肝肠寸断的是,相濡以沫的年轻妻子,儿子的继母,机关后勤室的工作人员,为了表示与他划清界限,居然贴出“郑重声明”同他结束夫妻关系,坚决捍卫无产阶级司令部。上初中的独生子也卷入文攻武斗的伟大战斗,在一次刺刀见红的武斗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因为金如民是走资派,儿子不能成为烈士,还挂了一个混入革命左派中的投机分子的罪名,他只能草草地把儿子埋在前妻的坟旁。
    金如民几次想寻短见,结束痛苦,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旗委书记就是前车之鉴,他明明是叫造反派惨无人道地打死的,结论令人瞠目结舌:以死对抗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畏罪自杀!
    金如民不敢死了,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吧! 他痛苦、他迷惘、他沉默。
    他家破人亡了。
    风云变幻,白云苍狗,人妖难分,是非莫辨,金如民彻底糊涂了。
    要不是在“五七”干校中碰上水汇川,金如民真不敢保证,他是否能活下来,抗战才八年呀,怎么都八九年了,还不见收兵的迹象呢?
    金如民的心快被揉搓碎了。
    旗里由造反派掌权的革委会要“解放”一批干部,金如民的名字赫然其中,重新走上岗位以前,先去“五七”干校学习半年,以巩固“文革”对他们的教育。
    金如民在脱离组织生活多年后,有机会重新回到干部队伍中,恍若隔世,有再次投胎的感慨。
    过去听戏,觉得那些重获新生的人发出生我者某某的感慨,是文人戏子故作多情,无病呻吟。
    有了类似的体验,金如民才感到人家的形容是多么精当深刻生动。
    金如民活下来了,他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太巨大太残酷了。
    女人跑了儿子死了,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品尝到被人欺侮是什么心境。
    怀着苟且偷生的灰暗心情,金如民到了“五七”干校。
    这里的生活主要由两部分组成:反复学习毛主席语录,充分认识“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复杂性、长期性。到地里劳动,春种秋收,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金如民身上的朝气锐气消失殆尽,只剩下暮气,他真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生活下去。
    在这儿,他意外地同水汇川,红烽前大队支书,人称川钉的这个人相遇了。
    “咦,你咋也来了? ”
    金如民的疑惑事出有因,到这里“深造”的,文件上有规定,副科级以上,水汇川只不过当过大队书记,行政编制中没这个职务,何况,“四清”那年,他已经被夺了权。
    “我,戗风臭十里! ”水汇川笑哈哈地说,“在劫难逃,我属于‘四清’落水狗,如今不是时兴痛打落水狗吗? 老金呀,咱们真有缘分,想躲也躲不开! ”
    金如民面生愧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唉,那年,真瞎球闹。
    老水啊,咱们现在可成了一丘之貉! “
    “老金,我哪敢高攀哟! ”水汇川并不是在挖苦他,仍然满面笑容,“人生在世,谁没个山高水低的时候? 老金,这几年翻来覆去翻烙饼,把我也闹得没了方向。你说,咋分好赖人呀? 前几天,我在大街碰见了苏凤池,对,就那个神官,他告诉我,赵六子也是造反派,还刷了田耿、李虎仁的大字报哩! ”
    金如民一脸的苦笑。
    “老苏也该失业了吧? 他还敢装神弄鬼? ”
    “吓死他! ”水汇川说,“成了队里的自由民,队里买什么东西,就叫他进城。李虎仁的大队长照当不误,让他人尽其才哩! ”
    金如民直摇头。
    水汇川毕竟级别低,干校对他并不看重,他就在伙房帮工,每次打饭,格外照顾金如民,偶尔吃回肉,他碗里总比别人多几块。
    这点小小的恩赐,使金如民感到人间还有温暖,心头热乎乎的。
    原来,水汇川并不计较前嫌,人家的胸怀比他想象的宽阔得多,“四清”,“四清”,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呀?
    两个人的关系融洽起来,金如民一点一滴把自己的不幸吐露给前大队支书。
    “我日他祖宗! ”水汇川一拍大腿,骂金如民那个背叛的老婆,“不过,老金,这种女人跑了也好,大风大浪才考验人嘛! 今天不跑,说不定明天又跑了。你不要可惜,女人是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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