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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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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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对刘改芸来说,是多么令人神往,求之难得,温暖可爱的一个字眼呀!
    “那就是我的天堂! ”她梦呓般地说。
    “不,你才是我的天堂。”大学生一边给她热烈的拥吻,一边说。
    是啊,他们都享受着天堂,从来没有设想地狱也会到来的这天。
    因为担心方力元,刘改芸都快疯了。
    不论她怎样呼喊,看守她的民兵都不加理睬。
    父母受批斗,筋疲力尽回到家里,相对流泪,而她的哥哥改兴,牙齿咬得咯咯响,两个手攥成铁圪垯。
    “改芸,你没错。”他这样评价妹妹的行为。
    改芸只能伏在他的肩上哭。
    “我怕他受不住呀! ”
    哥哥说:“他不是说爱你吗? 那就看看他爱到什么程度吧! ”
    刘改兴的见识毕竟比妹妹的高。
    明媚的春季,黑色的春季。
    五六天以后,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女子。民兵对她毕恭毕敬,不阻拦她见刘改芸。
    刘改芸惊诧了。
    她是那天来过的于芳。
    于芳说:“刘改芸,我从总团来,跟你谈谈。”
    刘改芸从她那冷冰冰的腔调里,听不出丝毫关怀和同情。
    在里间屋,她们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对话。
    “刘改芸,你爱小方吗? ”
    改芸点点头。
    “真爱? ”
    “真爱。”
    “你不希望他出事,毁了前途,是不是? ”
    “是的,我真心那么想。”
    “为了他,什么都不怕? ”
    “不怕! 叫我死也行! 只要他好。”
    于芳意味深长地莞尔一笑。
    “刘改芸啊,你不死就能把小方救下……”
    “咋救? ”
    “……”
    “咋办呀? ”
    “你真的什么也不怕? ”
    “真的,真的! ”
    “那好,你只要承认,是你勾引了方力元,他就没事了。”
    “啊?!”
    “怎么,没勇气了吧? 唉,你要是不这么办,小方非受到开除处分不说,大学白念了,还得去蹲监狱,你知道,把金队长气成甚样子了! 他的前程毁了,你以后想见他也见不到了。改芸呀……”
    刘改芸心如刀绞。
    这个于芳,可真算是到她心里走了一趟。
    她仿佛听见那个游手好闲的苏凤池在抖山曲:
    泪蛋蛋流得两眼红
    心里头难活谁心疼
    是啊,谁心疼自己? 只有那个小方哥哥心疼她,可他也成了网中的鱼!
    不,我要救他!
    刘改芸坚决地说:“我承认。”
    “那好,改芸,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来,写个字据,我带给总团。”
    于芳拿出事先带来的纸,刘改芸义无反顾,照于芳的口授写下了“材料”。
    当于芳满意地点头时,她又提个要求。
    “我想给他写句话! ”
    “话? 行。”
    刘改芸用于芳的一条纸,写下了:
    “小方哥哥,我来救你。”
    “好,我一定交给他。”于芳的脸上擦过一丝怜悯和轻蔑。
    “刘改芸,你不后悔吧? ”于芳似乎在检验她的坚定性。
    “死也不后悔。”
    “好! 小方有救了! 他一定会感激你的。”
    刘改芸脸上闪过惨淡的一笑。她明白,等待自己的将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地狱。于芳的出现,与其说使她看见了生机,倒不如说看见了绝望。
    但她为了把心爱的人救下,让她下地狱就下吧,她不下,谁下?
    刘改芸凭女人细腻的直觉,认为于芳为她设计了一条死路而真的为方力元建造了一个避风港。
    “亲人,一切苦头叫我去尝哇! ”她在心里向方力元倾诉。
    于芳走了以后,似乎风平浪静了,可看守她的民兵并没有退下去,父母仍在挨批斗。
    刘改芸心忧如焚,为方力元的命运担忧。改兴哥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一步也不敢离开,愁愤使他七窍生烟,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刘改芸心惊肉跳,度日如年,望眼欲穿。
    这天黑夜,水成波来了。
    民兵认识他,也不阻拦他。
    他的变化之大,让刘改芸惊骇,成波一下子老了!
    他告诉她,工作队撤走了。方力元什么处分也没有,更没有伤筋动骨。
    “他……”刘改芸如释重负,想问,方力元没给她留下一言半语?
    “他说,永远忘不了你! ”水成波似乎在撒谎。
    刘改芸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她明白,“永远忘不了”的潜台词是:永远见不到了!
    惟一使她欣慰的是,于芳没有哄她,方力元的一切保住了。
    她的心在滴血。
    后面的程序十分简单,两位大队头面人物抬举她,让她嫁给“四清”依靠对象赵六子,以减轻她父母的罪行。
    刘改芸心如死水,她答应了。为了减轻父母的罪责。
    又一个红烽公社的“四清”成果,老光棍赵六子找了如花似玉的刘改芸。
    李虎仁对人们说,反正也轮不到自己,不如叫鲜花插到牛粪上,还能看看红火。
    刘改芸的屈从,并没有改变父母的厄运,反而加速了家庭的沉没。妈妈悲愤而死,父亲上吊求死未能如愿。
    水汇川去城里,放心不下水成波,回来做说服工作,路过那片树林子,发现了刚刚踏上黄泉之路的刘玉计,把他放下来。
    “你咋这么没出息? ”前大队支书责备他,“你也不为娃娃们想想了,叫他们咋活? ”
    这些,是刘改芸以后听哥哥说的。
    刘改芸明白,她的人生之路,划上了句号。要不是怀上他们的爱情之果,她早就走上了望乡台。
    如果不是怕孩子活得难堪,她咋也不会让他姓赵。
    “是的,海海是咱们的孩子。”
    当刘改芸和方力元站在阴郁的白茨圪旦旁凭吊往事时,刘改芸这样说。
    “我真对不起你们母子。”方力元发自肺腑的话,使刘改芸心头震颤。
    “都过去了,我不想把那件事告诉他,叫他好好地活哇,不要给他添麻烦。”刘改芸说。
    “……”方力元点点头,“海海有出息,就差念大学,提高一下。”
    “以后有机会的。”
    “我帮他把大学念了吧。”
    “不,你还是想法叫红烽赶紧富起来。海海以后的路宽展得很,过去的事不提了,你该咋干就咋干,养殖学习班赶快开吧,小方。”她仍然像从前那样称呼他,“我不怨你,你爱过,我挺满足的……”
    方力元就是回味着这句话,离开红烽的。他同时也下了决心,要用欠下改芸的账,来补偿红烽。
    送走方力元,刘改芸最后又望了一眼白茨圪旦,他们既没有提及那个于芳,也没提及金队长。
    她想,以后,这个怪诞的东西,在她的心目中,就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色彩了。有关它的神秘,随着苏凤池的改行,也就消失殆尽了。
    她的脚不会再往这儿来,而是要向小学校走了……
                                 2
    离春节还有七八天的时候,白白和刘改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回到了村子里。
    首先扑入她眼帘的是,二青的饲料加工厂和海海的饲养场。
    芨芨滩两个顶尖男人的事业,方兴未艾。
    白白心头荡漾着春天一样的柔情:两个出色的后生,一个是她的二哥,一个是她的友海。
    “改兴叔,我脸上的伤疤看不出来吧? ”白白对刘改兴的称谓,近来发生了点变化,她不称他“刘村长”了,那样叫,似乎有点“距离感”。
    刘改兴瞥了她一眼:“完好如初呀,白白,这次,田菁菁还真出了不少力。”
    白白说:“是灰总比土热嘛! ”
    “改兴叔,那天晚上,方辰认出了你,向你赔礼道歉,你咋不承认? ”
    “何必叫她心上多个圪垯? ”刘改兴说,“年轻人,谁没个坎坎绊绊的时候? ”
    白白以敬服的目光注视着胸襟宽广的村长。
    在那个方力元和方辰去刘改芸家的夜里,方辰是奔赵友海去的。
    听改芸说,白白出了点麻烦,友海去了李虎仁家,方辰连忙也跟过去。
    刘改兴也在场。
    方辰一下子认出刘改兴,脸就红到了耳根。她刚说了声:“啊……对不起……”刘改兴就打断了她的表白。“咱们头一回见面,咋道开歉了? ”
    方辰一脸的迷茫。随后就恍然大悟,敬重之情,布满了两眼。
    白白坐上方力元的212 连夜到了旗医院,正好田菁菁值班,十分顺利地就住下了,并且一直十分关照。
    “你放宽心哇,白白,不会叫你失去美丽风采! ”田菁菁以权威的口吻说。
    白白的脸伤得的确不轻,白白真怕以后留下什么疤痕,变成一只丑天鹅。
    友海和方辰一块到了医院,她看出来了,赵友海跟白白的关系,超越了一般朋友的界限,就很知趣地说:“白白,我可不想当个‘第三者’呀! ”
    白白嗔怪地啐了她一下:“少胡说! ”
    方辰说:“你真舍得? 那我可就当‘爱’不让了”。
    三个年轻的笑声绕到了一块。
    以后的日子里,方辰不断去看望白白并且把她心中的疑惑告诉了白白。
    “……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刘村长赶着毛驴车急急忙忙地走了……”
    “算了,你肯定记错了! ”白白不以为然地说,“刘村长过几天到旗里学习,不行,你回去认一认。”
    “友海原来有这么一个出色的舅舅呀! ”方辰感慨不已,她还告诉苏白白,她爷爷来信了,不久要从北京到这儿来,“他老人家念念不忘河套的沙西瓜呢! ”白白格格地笑:“那就叫老人家吃个管够! ”
    苏白白虽然身在医院中,但发生在芨芨滩大大小小的新闻,都能及时地了解到。
    最使她放心不下的是科技文化站,她一住院,就群龙无首了。
    刘村长自有运筹,他让赵友海“越俎代庖”,友海在年轻人中间深孚众望,一呼百应,文化站水到渠成,应运而生。
    成立那天,场面十分红火,水汇川、田直还有在村子里办讲座的方力元都到场助威,至于村子里的头面人物,田耿、刘改兴,甚至还有李虎仁,都到了会场。
    友海告诉她:“田耿听到水汇川表扬他留下大队部和林场有政治远见,感动得声泪俱下,一再表白,是‘歪打正着’,会场上笑成一片。”
    “也不完全是歪打正着。”白白说,“田书记心里还是有整体观念的啊! ”
    等到苏凤河带着施工队到了旗里,白白这儿的人更多了。
    丕丕真的进了建筑队。
    不过,老苏有远见,并不叫他当和泥挑水的二小子,而让他学识图、设计。
    “将来,少不了这样的人才! 丕丕心灵,是个苗子! ”老苏如是说。
    苏白白感到欣慰,有她二爹在文化站现身说法,她妈妈也不再坚持为大儿子“娶阴亲”,一场风波得以化解。
    前几天,白白收到从从寄自深圳的一封信。
    从从告诉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咱们芨芨滩可真跟这里差得太远了。成波说,赶紧把人家的好经验好办法学到手,回去搞咱们芨芨滩的现代化哇。我和成波在一家电器公司打工,尝到了侍候人的滋味。成波对鸡鹿塞情有独钟,那是昭君出塞的地方,极有旅游价值,将来非开发不可。人家外国把旅游称为无烟工业,可赚钱了。咱们真是闭目塞听,守住金碗讨吃! 还有生态农业,等等,可以说这次出来,真是大开眼界。咱们这芨芨滩的一个蓝图,他又在设计呢! ”
    还告诉她,改芸给他去过信,对小学校长胜任愉快,成波说,他眼里有水,看不错人的。
    最后,从从向她宣布,她好像怀上了成波的接班人,并且问白白,打算什么时候结束单枪匹马的生活?
    白白有意识地让友海看这封并不公开的信,好像在提醒后生。
    赵友海看过信,笑着说:“从从将来生下的娃娃,肯定不叫拼搏就叫振兴。”
    白白笑着打他:“别管别人! ”
    赵友海见病房里没人,就抱住她猛亲了一气:“咋? 也想有我的一个二梯队呀? 行,明年这个时候! ”
    白白脸红得像朝霞。
    “果果没来信? ”她推开他,怕叫人看见。
    经过全村人讨论,大家众口一词,把指标给了刘月果。
    临走那天,白白送她。
    白白担心她“有了”误事,月果告诉她,不过一场虚惊。
    “医生说,生活规律有了变化……”月果红着脸说。
    “变化,变成了两个人,对哇! ”白白不放过她。
    “你不要嘴硬,心里头呀,早就盼望友海那个了……”月果反守为攻。
    白白和她相视而笑。
    刘月果就到农牧学院深造去了。
    友海说:“白白,你这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
    “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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