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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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蒿园-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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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若说简单的,就是堕胎,但一想像出到医院里接受诊察做手术的情景,她便心惊肉跳,感到恐惧和不安,而且又要在中途夺取好不容易孕育着的小生命,她于心不忍。凭自己的一念之差做那样的事,她感到畏惧。
  孕吐刚开始,却已经在考虑堕胎,这是个罪孽多么深重的女人?这不是要坠落地狱吗?
  也许在想着可怕的事,迪子陡感一阵干哕,想要呕吐,她忙又把脸伏在洗脸盆上,忍受了片刻后,服了两片昨夜回家时从店里买来的“止吐”药。
  原来想早晨服用的,但一想到服药会影响胎儿,便又作罢了。她一边觉得即使担心怕会给还没有分娩的孩子造成畸形或疾病,也是白费劲,一边却还是担忧着。即使堕胎,她也希望是个健康的孩子。
  服药后,迪子将吐有唾液的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厕所,将洗脸盆放回厨房,倘若母亲突然进来撞见就麻烦了。也许服了药的缘故,她有些想睡觉,感到疲软,浑身没有力已经过了中午,早晨还晴朗着的天气,从中午起雨云扩散,还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
  雨,似乎又加深了秋意。
  迪子听着敲打着房檐的雨声,昏昏欲睡。
  满目都是生长着短灌丛的原野,边于在原野中奔去。
  莽莽原野无边无际,象是连结琵琶湖的辽阔的草原,又象是学生时代去过的北海道的旷野。
  不知是芦苇,还是狗尾草,齐人高的草挡注了她的去路。不知在黎明中还是在夕暮中,还是在晓光中,秋风正轻拂而来。无论跑到哪里,荒野无限漫无边际。跑哪跑的,但孤零零寂无人声,脚好像踏进了泥泽地似地拖弹不动,缓缓地下沉,眼看就要把迪子吞没。
  在芦苇的前端朦朦胧胧地露出一张脸,看得见在向她招手。象是阿久津,又象是圭次。不知在哭还是在笑,脸宠模模糊糊地无法看清。她想尽快地扑向那边,但不知为何,脚却不听使唤。她觉得自己眼看就要倒下,被埋没在芦苇里。
  一个人太寂寞了。她希望有人来陪伴她。
  迪子又想奔出去,但胸口被什么东西挂住,离不开。有个人的手抓着她的肩膀。迪子殊死地想要挣说。
  “姐姐!”
  远处传来喊声。好像是亮子在喊。她想叫“救命”,却张不开嘴唇,全身像被藤缠佐似地往下沉着,感到衰惫。
  “姐姐!姐姐!”
  远处的声音在接近,迪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亮子坐着,用手晃动着她的肩膀。
  是在二楼的房间里,四周依然如故,和她入睡时一样。
  “你怎么了?在做恶梦?”
  不知几点了,这时天色已暗,梦幻在淡淡的夕暮中缓缓地隐退。
  “你的电话啊。”
  “哪里来的?”
  “是他呀!”
  “他?”
  “阿久津。”
  迪子感到不可思议。就在刚才,在梦里,阿久津还在喊她。现在他却在现实中正打电话来。即使是偶然,这也太巧合了。
  “早就打来了,叫了几次,怎么也叫不醒你。”
  阿久津难得直接打电话到家里来,不知是因为没有勇气,或是有妇之夫的自卑感,他绝对不会打电话到她家里来。他曾经打来过一次,但那时是喝醉后通过酒吧的女人打来的。
  迪子忙拢起睡衣的衣襟翻起身。她是在长衬裙外穿着毛巾睡衣睡觉的,从腋下到胸前汗水淋漓,也许做恶梦时在出汗。
  她用房间里的毛巾简单地擦一擦,急急忙忙地走下楼梯。电话在楼梯口,楼梯口那里已经笼罩着黑暗。
  “喂喂!”
  迪子将听筒尽量贴近嘴边喊道。
  “喂,是你?”
  是阿久津的声音。也许打的是公用电话,微微地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我是迪子。”
  大概刚才在梦中追寻他的缘故,迪子竟然怀念起他来。但是,尽管如此,冷不防打电话来,总会有什么事情。迪子回到现实中,顿感不安。
  “有什么事?”
  “你身体怎么样?”
  阿久津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明天能出来。”
  怀孕的事还没有告诉阿久津,所以他不可能知道。
  “现在我在医院里。”
  “呃……”
  “妻子自杀了。”
  “你说什么?”
  迪子不由捏紧了听筒。听说他在医院里,一刹那间,她还感到很没趣。
  “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么现在……”
  “还不要紧……”
  “要救醒她呀!”
  “她睡着了,但医生说还不知道……”
  迪子伏下眼脸,站在那里呆呆地楞了片刻。事情为什么会那样?因为粹不及防,迪子还来不及考虑它的原因。
  “昨夜圭次去医院,好像讲了我们的事。”
  “呃……”
  迪子不由哑然。
  “生病时本来意志就很脆弱,再听到那种事,估计受到了打击。”
  “圭次君全都讲了?”
  “看来是的。”
  为什么说那样的事?即使是姐弟,也有该说与不该说之分!迪子对圭次的幼稚生气了。
  “她虽然还不大相信,但她是个很要强的人,也许是实在受不了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早晨,服药好象是昨夜很晚的时候。”
  “药……”
  “象是服了一百片糗米那制药。”
  “这……”
  迪子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她欲哭无泪。她并不讨厌谁。
  多嘴多舌的圭次,听说这事竟然自杀的夫人,到傍晚才来悄悄地告诉她的阿久津,还有焦头烂额的自己,她全都感到讨厌。那样的人际关系,她厌恶得简直想疯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通知输血中心了吗?”
  “因为休息,所以我只对所长说了。”
  只要一想到这事苦被宫子和伸代她们知道会怎么样,迪子便不寒而栗。
  “讨厌啊……”
  迪子握着听筒,一副欲罢不能的模样。
  “明天我能出来。”
  “呃……”
  “明天傍晚见面,我再详细告诉你。”
  “夫人正在那样的时候……”
  “明天她也许能安静一些。”
  妻子图谋自杀,可是在第二天,却和引起她自杀的另一个女人见面,这样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迪子头脑里一片混吨。
  “今夜你一直在医院里吗?”
  “大概是的。”
  “请多保重。”
  “不要对别人讲。”
  “当然,我不讲。”
  对别人怎么讲得出口!迪子在心里喃语道。
  “正因为事出有因,所以我只想和你联络。”
  “我明白了。”
  “那么,再见…。。”
  “再见。”
  迪子点点头,放下听筒。
  回到房间,秋季的一天已经投暮。秋雨依然渐惭沥沥地下个不停。
  迪子听着单调的雨声,又钻进床上。
  她一边想着必须有所盘算,一边却思绪纷乱,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只是怔怔地注视着昏暗的天花扳。
  “姐姐,你怎么了?”
  亮子又回到房间,打开电灯。
  荧光灯豁然捻亮,迪子被投在那光亮里。
  “你在哭?”
  “没有……”
  迪子忙转过身去。
  没什么值得哭的,至少对迪子来说,不是那么悲伤的事。可是,眼泪却偏偏往外淌,究竟是因为惊恐失措?还是因为来不及调整自己的感情?
  “他说什么了?”
  “行了,你下去,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嘿……”
  亮于夸大地皱着眉头,扮了个鬼脸。
  “那么,你一个人好好地苦恼一下。”
  亮子走后,迪子起身关掉电灯。现在的状态,最好是在黑暗处听着雨声渡过。
  迪子已经没有勇气和自信面对着光亮。
  尽管圭次告诉了夫人,但把夫人逼进自杀境地的根本原因在于迪子。迪子一边表面上和圭次相亲,交往得很好,一边实际上和阿久津维持着已经有两年之久的关系。
  淬然得知迪子在和丈夫、弟弟两人同时往来,夫人无疑受到了打击。和丈夫有默契,那是当然的,但却一无所知,这样的打击把夫人摧垮了。
  遭到背叛却还蒙在鼓里,受着丈夫和迪子的欺骗,这样的屈辱,对夫人来说,也许更感委屈。
  我,是个多么可恶的女人啊!
  房间里已经漆黑,迪子在黑暗中倾听着自己心脏的鼓观。
  一个女人能做出把另一个女人逼进死路的举止吗?那纵然是为了独占爱恋着的男人,竟然让人哀伤得想死吗?
  事到如今,夫人是死是活已经变得无关紧要,痛苦得想死,这样的经历是撼人的。
  听了圭次的诉说后,整个晚上,夫人在想着什么,怨恨着什么吧,也许在憎恨丈夫的行为,后悔自己的愚纯。
  然而,最后服药时,夫人满怀着憎恨和诅咒的,不正是我吗?
  “不!不!”
  迪子又摇着头。
  她想逃走,想从这样的男人和女人的泥沼中爬出来,回到纯洁无邪的少女时代。
  无论谁,都想得到真正的自由。
  迪子闭上眼睛这么祈祷着时,一股酸味又从胸腹往上涌。她想呕吐。
  四
  第二天,京都还是下着雨。
  雨不象昨夜的秋雨那样发出浙浙沥沥的雨声,而象细帘一样覆盖着京都的市街。
  迪子望着那雨帘,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要去输血中心。
  早晨醒来没有呕吐的欲念,但昨夜辗转不眠,整整一夜都在想着阿久津妻子的事,天亮时稍稍打了个腕儿,脑袋显得很沉重。
  “姐姐,你又请假了?”
  迪子穿着睡衣,正怔怔地望着窗外,亮子在背后问道。
  “姐姐,你近来好像很奇怪啊。”
  “怎么?”
  “嗯,有一些……”
  亮子意味深长地戛然而止,径自走下楼梯。迪子的身体变化,亮于也许已经模模糊糊地有所察觉。
  “走吧。”
  迪子自言自语地呢哺道,甩了甩沉沉的头站起身来。
  雨依然下着,下得不伦不类,撑伞不兔有些小题大作,但是不撑伞,头发和肩膀就会不知不觉地淋湿了。
  迪子穿着带白色兜帽的大衣,伞折叠着拿在手里,离开家门。在细雨霏霏的早晨,街上去上班的职员们一齐涌向电气列车街。人们几乎都不讲话,只顾朝前走着。到电气列车街上,车站前已经排成长队。人们都穿着大衣撑着伞。
  职员们每天在同一时间同一场所排起长长的队伍。
  迪子站在这队列的后面时,忽然感到一阵想去相反方向的冲动。
  现在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念头?只不过是随便想到。
  可是想来那好像从很早以前起就已经潜伏在迪子的心里了。今天产生这样的冲动,想必是因为从早晨起就在犹豫要不要去上班的缘故。
  迪子主意已定,走出队列,走向对面的人行道,然后逆着人流缓缓地朝着西边走去。说实话,迪子自己也毫无目标,不知道能去哪里,只是逆着人流反向而去就行。
  前方,衣笠山在雨帘中隐约可见。枫树开始凋落,整座山峦在雨中显得寒森森的。
  迪子边走边看手表。八点半。要赶去输血中心上班已经来不及了。这么一想,她心里反而感到坦然。
  沿着衣笠山麓向右拐去,便到了等持院。再往前去,就是龙安寺大街的电气列车车站。
  迪子在那里坐上电气列车,在终点站岚山下车。
  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漫无目标地走着,到了电气列车车站,见去岚山的车很空,于是就上了车。
  岚山的早晨游客还很少。附近的旅馆前,在前一天夜里顺便住下的人们开始出门,但这些人也像是被雨挡了回迪子把手提皮包挂在手臂上,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从车站开始朝着野野营的方向走去。
  因为没有明确的目标,所以她避开通车的大街,挑选幽静的小道走去。
  这一带是嵯蛾野。古代是天皇的皇室土地,不久又成为天皇的隐居之处,现在住宅拔地而起,一直波及山麓,已失却了往日古风的遗痕。
  尽管如此,走进竹林稀疏的原野里,仍还弥漫着古时代的幽寂。
  迪子在竹林间的小径上缓缓地走着。雨象纤丝一样降落,无声地,黑黑地濡湿在大地上,竹子的翠绿令人赏心悦目。
  不久,走出竹林,到田梗上有一旧的路标等候着迪子。
  北一厌离庵、野野宫天龙寺大道东、释迎堂前街西、落柿舍二尊院前。
  迪子在这路标前仁立了一会儿,开始在道上向西走去。
  天空依然低低地覆盖着雨云。雨依然不紧不慢地继续下着。从这里再走二百米远,右边就能够看见落柿舍,再走过去,能够看见二尊院的总门。迪子走到那里,才想起这一带曾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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