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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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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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为,自由发展。
  人太过文明了,七情六欲便有点模糊。
  祝家是老式人,喜欢一是一二是二面对面凡事说清楚。
  祖斐受不了那种作风,年纪轻,觉得做不到人家的要求,就得知难而退。
  十分平和地分了手。
  之后祖斐的生活更加西化,也十分庆幸当时没有勉强与志新结合,不然的话,两个极端的性格也会导致分手。
  很少有这么静的时刻把陈年旧事翻出来细细检讨。
  可见时间太多是行不通的。
  最好笑是沈培,生养完毕两个星期就销假回到办公室,祖斐现在明白那种逃避静寂的心态。
  沈培真能干,什么都有,因为她非常非常勤力,做得非常非常好,还有,她非常非常幸运。
  祖斐找到沈培。
  她说:〃能睡就无大碍。〃
  〃下午我还要到银行去,出来吃饭如何?〃
  〃祖斐,祝志新来过。〃
  〃什么?〃
  〃他到公司找你。〃
  〃无端端怎么会找上门?道不同,我们起码有一年未见。〃
  〃他听说你有事。〃
  听说,祖斐点点头,沈培说,志新听。她忍不住笑出来,托着脸直摇头。
  〃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好好。〃
  〃那么十二点半老地方见。〃
  她把他们都叫出来,像是让大家见最后一面似的。
  难道沈培有什么预兆?
  沈培是热情的人,也是祖斐比较谈得来的同事,两人同样是周国瑾手下大将,为公事虽曾经生过龃龉,友谊万岁,战胜一切。
  一定是她的同情心发作。
  换衣服的时候,祖斐略一犹豫,换上新的红色凉鞋。
  志新一早已经坐在那里。
  公务员有他们的好习惯,准时来,准时走。
  看到祖斐,他站起来,关注地说:〃气色还不错嘛?〃
  祖斐笑,〃不像将要大去的人?〃
  〃祖斐。〃
  祖斐知道他脾气,这种笑话对他来说,已经刺激过度。
  她问:〃沈培不是不来了吧?〃
  〃她说迟半小时,让我们先谈谈。〃
  谈,有什么好谈?不外是太太好吗,孩子好吗,你好吗。
  祖斐清一清喉咙,〃听说你升级了。〃
  〃是的,〃志新有点自满,但不忘补一句,〃与你比,还差一大截,祖斐,这几年,你成就非凡。〃
  祖斐微笑,〃现时宿舍在哪里?〃
  〃上个月搬到浅水湾了。〃
  〃那敢情好。〃
  〃过得去。〃经济实惠的祝志新露出一丝笑。
  祖斐再也想不到有什么话要说,搜索枯肠,终于问:〃太太好吗?〃
  志新没有回答她,反而说:〃祖斐,当时为什么坚持与我解除婚约?〃
  祖斐愕然。
  都隔了那么多年,叫她怎么回答。
  〃你知道我一直关怀你,祖斐,现在你落得孑然一人,真叫我心痛。〃他提高了声音。
  祖斐连忙左右看一看,怕有人在旁听到窃笑。
  没想到祝志新这样的老实人也会心血来潮戏剧化起来。
  〃我不该放弃你。〃志新很激动。
  〃没关系,志新,不是你的错,我们一直是好朋友,〃祖斐急忙安抚他,〃永远做好兄弟,你看,沈培来了,别叫她笑话。〃
  志新抬起头来,〃沈培一直知道我们的事。〃
  祖斐即刻顾左右而言他,〃沈培,这里。〃她扬手。
  早就完了。
  志新不明白,他大概一直以为她不结婚是为着他的缘故,因为没有人好过他。
  他有一分歉意,渐渐变质,成为妄想,那一点点自大逐步扩散到今日模样,他坚持要对祖斐负责,他非关怀她不可。
  沈培坚持要祖斐吃得丰富一点,囡为星期二午后她就得停止进食。
  志新凝视祖斐,近年她异常消瘦,轮廓分明,大眼睛敏感秀丽而略见彷徨,更有份楚楚气质。
  怎么会答应她解除婚约的?
  志新知道后来她又订过一次婚,对象是个肤浅浮滑把吃喝玩乐放在第一位的家伙,根本配不上她。
  听说她主动结束这一段关系。
  〃——志新。〃沈培叫他。
  他自往事中惊醒,回到现实世界,〃哦,什么事?〃
  〃祖斐出院我们替她庆祝如何,把太太也请出来。〃
  祖斐连忙说:〃到时再说,真怕打扰大家。〃
  〃祖斐忙着表演低调,当心压抑过度。〃沈培笑。
  志新实牙实齿地说:〃我一定抽空来看你。〃
  但说完这句话,随即抬起手腕看时间,他得走了。
  〃再见,再见,祖斐,保重。〃
  祝志新挥着手挤出餐厅。
  祖斐并不怀疑他是个好人,但不知怎地,总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有点滑稽,不禁摇头莞尔。
  沈培也说:〃老祝今日兴苗过度,动作卡通化。〃
  〃拜托你,以后别再叫他出来玩,人家生活得好好的,你偏开他玩笑。〃
  〃又把帐算我头上。〃
  祖斐拍拍她手背,叫侍者结帐。
  〃他没有请客?〃沈培意外。
  当然没有。他们才不做这种笨事,男人的收入要养家活儿,怎么可以用来请客吃饭。
  几年来祖斐已养成良好习惯,一到饭局将散,立刻主动取出荷包。
  与她客套的,通常还真的都是女同事。
  可爱的男士们,坐在那里,镇静悠闲看着她们付款。
  在这种关头,不要说平等,让女性稍领风骚又何妨。
  沈培的思想搞不通,祝志新一往情深地来见方祖斐,要求有单独倾诉的机会,谁知上班时间一到,立刻像机械人般站起来便走,倒叫方祖斐结帐。
  祖斐知道沈培想什么,轻轻告诉她:〃家庭负担重,不得不精打细算。〃
  沈培苦笑。
  〃要不要添些咖啡?〃
  沈培问:〃郑博文有没有同你联络?〃
  〃忘记他们,好吗?〃祖斐心平气和地说。
  沈培点点头,〃我得回公司了,你呢?〃
  〃我去银行。〃
  〃你这个小富婆。〃
  〃怕我向你借?请放心。〃
  两人在饭店门口分手,沈培紧紧握她的手。
  祖斐往银行走去。
  找到外汇部,签了字,把美金拿回来,与郑博文先生平均分摊,结束两年多的户口。
  祖斐心中有点惋惜,本来打算在北美洲买房子,计划良久,又参阅房屋及花园杂志,她喜欢那种设计朴素宽大无匹的客厅,孩子们可以自由地在其中奔跑。
  又落了空。
  两次解除婚约,祖斐不肯定错全在她,但很明显,她对失败也一定有所贡献。
  出来做事那么久,祖斐养成好习惯,一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她总是先检讨自己,从不怪人。
  手续做妥以后,她心不在焉地站起来离开银行,在电梯大堂,不知道踩到什么,脚底一滑,竟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祖斐并没有觉得难为情,膝部痛入心肺,令她迸出眼泪,哪里还有尴尬的余暇。
  她试图用双臂把身体撑起,但是不成功,这一跤把力气全部摔到九霄云外。
  祖斐欲哭无泪,紧紧闭上双眼,吸进一口气,预备再来一次,不行就开口呼救。
  刚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一下把她掺扶起来,拖到附近的等候椅上坐下。
  祖斐松口气,颤抖的手可以去搓揉膝头。
  那人再替她拣回摔开的手袋,把甩在地下的杂物一件件拾回,利落地放回皮包中,走到祖斐身边,把它还给她,然后检查伤处。
  膝头开了花,啊,那双红鞋儿并没有救到她。
  那人用熟练如医生般的动作帮祖斐伸展双足,见活动自如,知道是皮外伤,不碍筋骨。
  祖斐却痛得说不出话来,连一个谢字都不会讲,奇则奇在那位先生也维持缄默,静静地照应她。
  他去按了电梯。
  随后扶她进去,祖斐以为他陪她到街上叫车子,谁知楼下两层便是西医诊所,他示意祖斐跟他走。
  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热心人。
  祖斐一向的口头禅是〃除出你自己,谁会来救你〃,可见有修正的必要,太悲观了。
  那位先生同看护说了几句话,不消五分钟,便轮到祖斐。
  医生替她洗净伤口,敷好胶布,给了几颗消炎药。
  那位先生要来一杯热茶,让祖斐喝一口。
  他仍然没有说话。祖斐心想,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体贴的异性。刚好口渴,就着他的手,把纸杯里的茶都喝尽了。
  这时她才看清楚他的相貌,不由得暗暗喝一声彩。那位先生长方面孔,剑眉星目,整齐的短发,合身熨帖的西装,高度适中,身段潇洒,约三十二、三岁模样。
  见祖斐目个转睛地凝望他,他不禁露齿一笑。
  祖斐连忙别过头去,却己涨红面孔。
  啊,红了脸。
  多久没试过脸红?仿佛有一世纪,或是一生,祖斐感慨地发现,原来她还没有丧失这个本能,一时间忐忑起来,双膝便不觉那么疼痛。
  她双眼充满感激之情。
  仍然由他扶她到楼下,猛地接触阳光,祖斐恍如隔世似地眯起双眼。
  在一个男人可靠的双臂中!
  怎么可能,祖斐不相信她的好运气,情不自禁笑起来。
  他替她截了一部车,她期待下文,那位先生似了解她的意思,递上一张名片,并且微笑说:〃方小姐,我们是见过面的。〃
  祖斐瞪大眼睛。
  〃敝姓靳。〃
  祖斐还想说什么,计程车司机非常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小姐,到底往何处去?〃又降低声调,似喃喃自语,〃难舍难分乎。〃
  祖斐又再一次烧红面孔,唉呀呀,不得了,连耳朵都热辣辣发烫,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连忙吩咐本市幽默著名的计程车司机往前驶。
  太难为情了,阅历经验如此丰富的女性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害臊,连她本人都不以为然,简直为黄熟梅子卖青这句俗语现身说法。
  祖斐悲哀起来,她已经丧失资格了嘛。也许人不是怕老,只是怕老了以后一去不复返的诸色权利。
  她把那张小小名片紧紧握在手中,车子驶到半途,才摊开来看,待它如一只小鸟,怕一不小心,它便振翅飞去。
  卡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及一个电话号码。
  姓名是靳怀刚。
  祖斐皱起双眉,只有大律师的名片是这个式样。
  无论怎样,她已决定同他联络。
  一定要。 
 


  
 
 
  
 

第二章 
 
  说管说,方祖斐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直到入院那个上午,她还没有与靳怀刚联络。
  并不是什么自惭形秽,自小祖斐就没有轧热闹的习惯。
  那样的人才,身边怕不挤满了争先恐后的女孩子,她不能再摔一跤来吸引他的注意,就不必去排队轮筹码了。
  她把名片放在电话边,每次用电话,都看得见它,渐渐背熟了那个号码。
  为着社交礼貌,也应当向他道谢——感激你那一日拔刀相助。多么陈腔滥调的搭讪手法,老掉了牙。
  怕只怕他反问:哪一日,你是谁,有何贵干?
  但没有表示会不会过分冷淡,显得他白做了好人。
  祖斐优柔寡断起来。
  这种事在写字楼里绝对不会发生。不止一次,老板夸奖祖斐决断英明,什么疑难杂症去到她那里,她都有勇气接下来,三下五除二,窄窄的肩膀承担千斤力。而且似有预感,什么做不得,什么尽管做,算盘一丝不错。
  正如沈培说,在处理私人生活方面,祖斐的能力欠佳,不及格,需要辅助。
  祖斐苦笑解嘲,大抵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入院的上午,她还在吟哦。这件事倒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使她的精神略松。
  沈培来接她到医院去。
  问她感觉如何,她说饿。
  然后祖斐说了真话:〃你知道我喜欢孩子,五六个都不嫌多,打算另租一层公寓,雇了保姆照顾他们,买一辆九座位旅行车,载他们上街,黑压压一车孩儿,亮晶晶十双八双眼睛,蔚为奇观。下班回到家里,他们围上来,与我拥抱挨擦亲热,叫妈妈妈妈。我们一起说故事吃饭温存……现在都成为梦想。〃语气非常颓丧。
  沈培默默地聆听。
  过一会儿她问祖斐:〃那么多孩子,你同什么人生?〃
  祖斐一呆,〃自然是他们的父亲。〃
  〃那又是谁?你一直没有结婚。〃
  〃一结婚就生养。〃
  〃小姐,等你找到值得与之生孩子的男士,恐怕早已过了生育年龄。〃
  〃不会的!〃
  〃祖斐,我太知道你的脾气了。〃
  祖斐不再争辩,沈培说的也许全是真的,现在已成千古悬疑,多说无益。
  与郑博文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发烧地想大量生产,站在童装店外,冲动地说,预先买下小小的各色衣物,也是时候了。
  郑博文只是诧异而陌生地看她一眼,像是祖斐在讲津巴布韦族土语,他没听懂。
  老郑另有理想,他储蓄,是为着换车,换音响设备,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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