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后(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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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后(短篇小说集)-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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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做朋友,别老士好不好?”她一贯那么坦诚。 

  我微笑,心中创伤稍得弥补。 

  星期四来临,我去赴约。 

  过程如一个大笑话一样,非常卡通化。 

  她忽忽而来,看到我,先是一呆,然后说:“是你?” 

  我很幽默,“可不就是我。” 

  她说:“我没想到你会通过安娜约我。”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仍然好脾气的说。 

  “别讽刺我了,我忙得昏头转向,下个月公司也许要派我出去北欧。” 

  “那很好。”我是由衷的。什么叫幸福?求仁得仁谓之幸福。 

  她犹疑一刻,说道:“我想我会继续过一段独立生活。” 

  我点点头。 

  没想到她会先开口。 

  很好。这就省了我不少唇舌。 

  “我想我们……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她有点惋惜。 

  我握著她的手,心中也很难过。 

  “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她很歉意,“整整九年。” 

  “我并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说:“立虹,我们在一起,曾经有过好时光。” 

  她双目中泛起晶莹的泪光。 

  我说:“祝你做未来的本市市长。” 

  她笑,推我一下,“你这个人。”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 

  “当然。”她停一停,“其实在过去三五年间,我们一直是朋友,不是爱侣。” 

  我不出声。 

  “伯母有没有催你结婚?” 

  “当然有。” 

  “那你得赶快进行。” 

  我沉默一会儿说:“我找到了一个理想的人。” 

  立虹意外得竖起一条眉。过很久她勉强的说:“你倒是保守秘密的能手。” 

  “才刚认识。”我说:“不过一开头就有那个感觉。” 

  她点点头。 

  我说:“没有不开心吧。” 

  她说:“当然不会,你对我这类女人失望,我是可以明白的。你的新女朋友,她很乖吧。” 

  “很好。” 

  “有没有做事?”立虹又问。 

  我知道立虹有点误会,她以为我对事业女性有了恐惧,故此现在决定寻找一个贤良的、家庭式的淑女。 

  不不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乃有大无畏的精神。 

  我说:“她是个做事的人。” 

  “是吗?做什么?打字?部记?” 

  我既好气又好笑,立虹这家伙,算准我不会找到比她更好的女伴。 

  我说:“事实上她也在万峰公司做。” 

  立虹的眼睛睁得更大,“真有这种事?多么巧合。她姓什么?” 

  “姓卜。” 

  立虹想了一憩,“没有哇,我们公司里没有姓卜的。” 

  “卜庆芬。”我说。 

  “卜庆芬?”她不置信,“你的新女友是卜庆芬?”下巴几乎没掉下来。 

  “是的。” 

  “什么?卜庆芬是万辉公司最年轻的经理,都传说她明年又要升级了,她同你现在是朋友?” 

  我莫奈何的点点头。 

  “你是怎么认得她的?!她怎么会看上你?”立虹大惊失色。 

  我不便透露太多,对庆芬,我也得公平。 

  “她怎么有时间谈倩说爱?她怎么会把时间浪掷,你当真没夸张?” 

  我说:“我们此刻正在约会。” 

  立虹犹如斗败公鸡似,喃喃说:“不能置信,不能置信。” 

  立虹走火入魔,有事业就不能有家庭? 

  我尽朋友责任劝她几句,“立虹,私人生活也很重要,你也不必为事业整个人躺下来。” 

  “卜庆芬?她同你走?我们都以为她生命中不会有男人的了。”立虹还在震惊。 

  也许,也许那只是她的外表。 

  我笑一笑,“立虹,上班的时间到了。” 

  我送她返公司。 

  这件事有个结局,我很高兴,我自由了。 

  回到公司,我打电话给庆芬。 

  听电话的,正是她本人,根本是,地位越是高,越应该礼贤下士,大大方方。 

  “庆芬,明天晚上,到舍下吃顿饭如何?” 

  “是不是见伯母?” 

  “唷,那我得准备一番。”她笑。 

  她就是这么可爱,已臻化境的人都如此。 

  我安安乐乐的放下电话,把双臂枕在头后面。 

  也许十年后认识正虹的男人也会像我这么有福,但不是现在。 

  也许十年前认识庆芬的男人是最倒霉的男人。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在作怪。 

  我翻一个身。 

  我在想怎么同家人开口,说甩了一个女强人,又来了一个更强的强人? 

  抑或说:这个才是真正的女强人,与众不同。 

  不过不要紧,这些都是细节,我可以应付。 

  我在等待看明天庆芬到我们家来,父母惊喜的表情,我很满足,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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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亦舒《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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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女

                  第一次见她,她穿着袭黑色长裙,露趾掠皮高跟鞋,拿一只作蝴蝶结形的晚装手袋,化柱很整齐,秀发如云。 

  但她不是站着。 

  她躺在大堂入口处的一张长凳上,把手袋枕着脑袋,睡得香甜得很。 

  每个走过的客人都朝她看去,再好修养,也禁不住露出诧异及不以为然的目光:怎么一回事,太过份了,喝多了还是怎么的,太没有节制控制,淑女不是这样的,怎么连面子也不顾,背地里做什么没人知道不打紧,大庭广众之间,不能丢人啊。 

  但是她悠然地躺着,雪白肌膺,五官姣好,她可不理别人说什么。 

  我的女伴顿时窃窃私语:“这是谁?大胆妄为。” 

  我微笑,“多么浪漫。” 

  女伴鼓起嘴唇,“这种事,发生在别人女朋友身上,叫浪漫,发生在你女朋友身上,叫无稽。” 

  是吗?如果我的女伴在酒店大堂醉倒,我可得问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使她快乐,我失败在哪里。 

  女伴推我一下,“走吧,看什么热闹?” 

  我临走再看那女郎一眼。 

  她的面孔是静止的,没有忧虑,嘴角甚至带一线笑意。 

  我们去取车,回家途中,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外国新闻杂志中看过的一帧照片。大约是五十年代吧,一个妙龄女子跳楼身亡,遗体压在一辆汽车上面,记者在第一时间赶至现场拍下照片,那女郎表情出乎意料之外的宁静,双目轻闲,嘴角带笑,小帽子整齐地在头上,手套干干净净,穿袭夏天裙子,美丽得很,不见恐怖。 

  图片说明道:她彷佛睡着了。 

  刚才那醉女,就给我同样的感觉。 

  也许她灵魂经已出窍,去到远方…… 

  我默起一枝香烟,听到女伴问我:“不开水拨?下雨呢。” 

  我才发觉在下紧紧密密的雨。 

  我送她到冢。 

  她以一个很娇媚的姿态转过头来,熟练得恰到好处地问:“上来契杯咖啡?” 

  我轻轻吻她的脸,触到一陈脂粉香。“改天。”我说:“我还得回去看看明天开会要整理什么文件。” 

  她耸耸肩,略为失望。 

  “再见。”我说。 

  她也说再见。 

  两不拖牵。像我这种男友,她不知有几许,似她这等女伴,我也要多少有多少。大家在花丛散步,赏心悦目。我喜欢懂事的女人。不必才高八斗,亦不必貌若天仙,只要识事务,大家愉快即可。 

  我开车回家,雨很急,在转角上我发觉我不是在回家途中。 

  我正向酒店驶去。 

  怎么会这样?我吃惊。 

  我是要回去看那个女郎啊,这不是好奇心,这已经是一份罕有的感情。 

  我赶到时,领班与几名待投正在满头大汗催她醒来。 

  见到我,他们如释重负:“关先生,你可认识这位小姐?醉得好厉害,我们要打烊了,不知如何是好。” 

  我蹲在她面前,轻轻拍她的面孔:“醒来,醒来。” 

  她转一个身,继续她的美梦。 

  真令人羡慕,这么豁达,这么懂得享受。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原应如此。 

  我问:“她来时没有伴?” 

  “不知道。”领班说。 

  我用一小块冰轻轻在她额角上磨,她睁开双眼,又阖上,是怎么样的一双星眸啊。这个女人,在全神状态,不知有多么动人。 

  我托起她上身,使她坐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男子赶至,气急败坏的说:“太太,你在这里!” 

  太太。我大大失望,原来名花经已有主。自然,如我觉得她动人,其他男人也早已发现这一点。 

  我问:“车子在楼下?” 

  司机满头大汗,“是。” 

  “来,我替你扶她下去。” 

  女郎并不重,我索性打横抱起她,急步走下楼去。这是最可爱的一堆泥:烂醉如泥。 

  她身上并没有太重的酒味。 

  司机打开车门,我把她放在后座,轻轻替她拨开头发,然后再关上门。 

  “谢谢你,先生。”司机感激的说。 

  他把豪华黑色大轿车开走。 

  这种故事在大都会中也并不罕见。 

  她虽然结了婚,生活得十分丰裕,但却不快乐。 

  要一个美丽的女人快乐,是很艰苦的工程。 

  因为长得美的缘故,她们总想得到多一点,是以特别不容易满足。嫁人要嫁得好,工作上又想过人一等,交朋友希望他人多多迁就,不知不觉间,一蹉跎,年岁是不留情的,憔悴下来,比普通人还不如。 

  这种例子见多了,才觉得做一个健康的平凡人最幸福。 

  我在路上颇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套句陈腔滥调,她是“谜一般的女人”。 

  总有办法查到她是谁。 

  以后的一段日子,雨水很多,总是下雨。特别多异性叫我管接管送。女人是水做的,混在雨中,化为一堆,那不行,我乐意充护花。 

  她们都不喝酒,一部份尚认为淑女只应喝橘子汁。另一些较为豪放的也止于啤酒。能够喝烈酒的,多数为交际应酬而练得好酒量,喝酒也成为种手段,不会平白喝醉。 

  酒这种东西真是。酒人愁肠,化作相思泪,我曾经一度,天天契得烂醉,开头是号淘大哭,随后便昏迷不醒,同样是醉,因是鲁男人,丑态百出,混身酒味,非常不堪。 

  醉了一阵,事情并无好转,渐渐忘记伤心事,继而戒了酒。此刻想转来,连为什么而醉都忘了,事后总觉不值,我不是无悔的人,太过自爱,不能堕落。 

  特别羡慕潇酒不羁,不顾一切糟塌自身的人。像这个女郎,说躺下就躺下,没有明天,不畏人言。 

  我因决定正式过一种保守自在卑微愉快的生活,故此特别向往暂短流星般凄丽的悲剧。我不敢参予,但乐意观赏。 

  当我们再度相逢,我如遇知己般迎上去,也是意料中事。 

  她不认识我,自然。 

  当时她坐在一桌绅士淑女间,盛装,仍然穿黑色,乌黑头发上束一绾铁石梳。 

  谁是她配偶呢?我张望,不能肯定。 

  我向我女伴,“那边的人,你认识吗?” 

  她转头看。“我只认得右边第三个男士,他姓陆,是位牙医生。” 

  “那穿黑的小姐,是他妻子?” 

  “不是,陆医生还未结婚。” 

  转眼间,姓陆的牙医邀请她跳舞。我同女伴说:“你眼睛化粽彷佛糊掉了。” 

  她飞进洗手间去重整仪容,我则下舞池。 

  我向陆医生的肩膀拍一拍,向他借舞伴,他愕然,不得不退下。 

  那女郎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朝我看来,那媚态令人震汤,但一眼便看得出来,她已经喝了许多。 

  “你好。”我说。 

  “你是谁?”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是否记得我是谁?” 

  她忽然笑起来,如花枝乱颤,“记得你?记得你?”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笑得这样,不禁愕然。 

  随即她悲哀的说:“你又会记得我吗?” 

  情绪转得如此的快,一定又醉了,不过还不致倒在地上。 

  两度相逢,都是这个样子,我很惆怅,看样子要她记得我,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陆医生在我身后说:“她喝多了一点,我们想送她回去。” 

  我只得把她的手交回给他。 

  那女郎双目向前直视,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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