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后(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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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后(短篇小说集)-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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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会跑上来扮演一个忏悔的丈夫的角色。 

  他要是肯来,早就上来了,还等这些年呢。 

  他的脾气得自他爹的遗传,比我更硬更臭。 

  我忽然灵光一现,明白了。 

  是那只鬼,是虞兆年。他用他的力量使这个心肠如铁的男人软化下来,说出他真心话。 

  “这些年来,”他说下去,“我寂寞得可怕,开头还以为灯红酒绿可以弥补一下,唉,到如今我明白了,也绝足不再去那种地方,反而专心事业,我把父亲的财产赚多三倍,现在我是个薄有家产的人了。” 

  与我何干呢。我看看他。 

  我可是靠自己一双手足足靠了这些年。 

  一切都是注定的,出身好家庭,嫁给有家底的丈夫,但不代表我不必自力更生。 

  我看看手表,“我们要休息了。” 

  “下次我可否再来?” 

  “你一个月可以见小宝三次,请早些通知,我可以回避。” 

  “但是我想见的人是你呀。” 

  我替他打开门。 

  他苦笑看离去。 

  我大力拍上门。 

  小宝站在我身后,我问:“对他不大好是不是?” 

  小宝微笑,“已经比我想像中好得多。” 

  我说:“你不晓得我们之间的恩怨。” 

  “怎么不晓得,我是你们的女儿。”她叹息。 

  小宝长大了。 

  我默然,回房休息。 

  忽然有声音说:“你俩多年不见,表现还过得去。” 

  我一转身,虞兆年就坐在我身边。 

  “你这小子,”我责怪他,“走到我卧室来了,离谱。” 

  “有什么关系?我是鬼,不是人。” 

  “叫人看见,我怎么办!” 

  “人家是看不见我的。” 

  “刚才他跑了来,是不是你做的好事?是否你的电波干扰了他的思路,于是他发起神经来,说了一大顿废话?” 

  “我相信那一大顿废话,藏在他心里已经更久。”兆年说:“我只不过提点他一下。” 

  我懊恼的说:“真是讨厌鬼。” 

  “喂!” 

  “对不起。” 

  “今夜足以令你失眠了吧。” 

  “才怪。” 

  “真倔强,像你这种女子真少见。” 

  “也是被逼的,先生,”我说:“你不知道那口饭多难吃,逼得人坚强起来,靠自己双手。” 

  “他不是那么差的人。” 

  “为什么要我与他和好?” 

  “为了小宝,为你自己,也为着他。” 

  “哗,似文艺片中对白。” 

  “你其实也还是很活泼可爱的一个人。” 

  “是吗?我还不算是老婆婆?” 

  “葛小姐,何必过度自嘲,穿上摩登衣裳,你才显眼呢。”他微笑。 

  “教我怎么做。” 

  “真的听教?” 

  “你先说来听听。” 

  “覆水重收吧。” 

  “喂,虞兆年,你过身时也不见得年迈,怎么做了鬼口气似媒婆?好不老土。” 

  他被我说得啼笑皆非。 

  “妈妈,”小宝在拍我房门,“你怎么又自言自语?” 

  我说:“我在祷告。” 

  “我明明听你说‘有鬼’。” 

  我向虞兆年眨眨眼睛,“小宝,快睡。” 

  “妈,”她推门进来,“今天我陪你睡。” 

  不由分说,她跳上我的床。 

  虞兆年先生只好向我暂时告别。 

  那一夜我并没有失眠,但辗转间往事历历上心头。 

  虞某说的话并不是没有因由的。但是破镜重圆到底是太遥远的事,此刻这个男人对我来说,彷佛似曾相识,又像是陌生人,如果再同他住在一起,未免太尴尬了。 

  早上起来,觉得没休息过似的。 

  小宝说:“妈,有位李小姐找你。” 

  “咦,李玉茹。”我说。 

  “我来派帖子。”她雨b狱{R“你一定要来。” 

  “当然。”我收下她那张大红喜帖。 

  “我先走一步。”她说。 

  “再见。”我与她握手。 

  李玉茹离开之后,小宝说她从来不知道我认识这样一个朋友。 

  “新朋友。” 

  “就是你前几天说的,抛弃旧男友的那位小姐?” 

  “她并没有抛弃他,我搅错了。”我说。 

  小宝说:“这几日你精神很恍惚。” 

  “小宝,你认为你爹有没有诚意?” 

  小宝双眼中露出喜悦的神色,“我想是有的。”她说得很谨慎,怕我又动气。 

  “有多少?”我又问。 

  小宝很为难,她又怎么会知道? 

  我苦笑一声,自喉咙底发出来的声音是含羞的。 

  “也许,你们应该从头开始认识对方。”小费建议。 

  我不出声。 

  在往公司的路途上,我特别的寂寞。 

  从头开始?怎么开始? 

  两个人约了在茶厅等,用两枝吸管吃一杯冰淇淋苏打? 

  女儿都那么大了,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叫我怎么开头呢?我非常的愤慨,我的一生就这样完蛋了。 

  这不是胡涂,我知道这是极度精神恍惚的表露。 

  再做前夫的妻子? 

  不行了,那有这么简单的事,千创百孔,已伤的心,如何再加以弥补?失望的情怀,千万声道歉,也挽救不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万载之冰,燃烧一根稻草的火力,如何融化。 

  叫我们不做敌人,倒是可以的,但要我们再睡一张床,再同桌吃饭,那就不可能了。 

  我很唏嘘,凭鬼神的力量,想无法叫我们之间的裂缝消除。 

  我想清楚了,不滑稽、不逃避、实实在在,复合是没有可能的事。 

  到了晚上,我决定告诉虞兆年。 

  他默然。 

  “但是,我也发觉把他当敌人,会令小宝难受,我以后对他的态度会有适当的转变。” 

  虞兆年还是不满意。 

  他说:“你为我做了件好事,我总要报答你,你却不接受。” 

  “所以,不接受不算你的错,你问心无愧。” 

  “我实在希望能够帮到你。” 

  “不用了,我生活还过得去,不劳担心。” 

  “也许假以时日,你们的关系会得好转。” 

  为着使他好过,我安慰说:“真的,将来的事谁晓得?” 

  他看到喜帖,“咦──” 

  “对,李玉茹拿来的。” 

  “那我可安乐了。”他黯然中带些安慰。 

  我问:“你不会无限期的在我们家出现吧?” 

  “不会,我的能量快要消失,要与你说再见。”他依依不舍,“这个道理很难解释,况且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我知道,”我说:“像电视机,没有电就没有映象,你的‘电’是不是日月精华?” 

  他笑,过一会儿他说:“我会祝福你同小宝。” 

  “谢谢你。”我是由衷的。 

  我伸出双手,想握住他的手,一把抓过去,却没握住。 

  他只是一个影子。 

  “不透明之影子。” 

  我深深叹口气。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能以科学解释的现象太少了。 

  如果可以演绎的话,首先我想知道的,不是世上为何有鬼,而是人的心为何会变。 

  “再见。”虞兆年说。 

  “兆年,何日再见?” 

  “有机会再见。” 

  玄之又玄。 

  我亦依依不舍。 

  “再见。”他说” 

  我瞪着眼要看他如何消失。 

  但是身后发出该死的一声响,我一转头,见是小宝推门进来,我再看虞兆年,他已经消失。 

  我很有失落感,闷闷的坐床沿。 

  “妈妈。”小宝蹲在我身边。 

  “什么事?” 

  “爸爸来了。”她悄声说。 

  “他又来做什么?”我很疲倦。 

  “看我们。” 

  “又有什么好看,又不是深山大马猴。” 

  “妈妈──” 

  “好好好。”想起答应过虞君要改变作风,我又改口。 

  我出到客厅,精神不属。 

  他对小宝说:“你们需要一个假期。” 

  “妈妈不喜欢放假。” 

  我说:“放假干什么?对牢四面墙,多闷。” 

  “要是你不反对的话,我替你们订两张票子,乘措轮船去轻松一下。” 

  “有钱多好,爱做阔佬就可以做阔佬。” 

  “妈妈──”小宝抬起头来。 

  她已尽量压抑感情,但是一双大眼睛中还是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她是多么渴望可以与母亲去渡假,她一直希望我可以休息一段日子。 

  我沉默。 

  她太懂事,并没有开口恳求。 

  过很久很久,我觉得我没有权利剥夺小宝生活中一点点的奢侈,我说:“好吧。” 

  两个字便令他们父女雀跃。小宝因夙愿得偿,而他,因为得到赎罪的机会? 

  “我这就去计票子。”他兴奋的说。 

  “不忙不忙,”我说:“我们还没吃饭。” 

  “出去吃。” 

  “庆祝什么?”我一贯很冷淡的说:“我不想出去。” 

  “那么在家里吃,”他马上说:“到厨房看看。” 

  小宝讶异了,“爹,你会做菜?” 

  “怎么不会,那时你是个哭宝宝,你妈两只手离不了你,还不是我充一家之煮。”. 

  我眼睛润湿。 

  女人心肠真软,稍微听一两句好话就眼睛鼻子红,当年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也不会与他公堂相见。 

  别太快忘记前耻,我提醒自己。 

  我看晚报,他们父女在厨房弄吃的,一边张罗一边嘻嘻哈哈,我手中拿着晚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要的是什么?我只想他对我好,就这样贫穷的在欢乐的气氛中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也许我太天真了。 

  等他们端出晚饭,我才把自己自冥想中拉出来。 

  居然做了三菜一汤,我坐下来,吃现成饭。 

  小宝与父亲很有得聊的,这个平时听话懂事的孩子一向沉默,但今日喜孜孜,似只小鸟。 

  是我压抑了她? 

  我越发内疚。孩子们永远是受害者。 

  “多吃点。”小宝挟菜给我。 

  我吃得很慢,胃部似有一块铝顶住。 

  他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很空洞的看他一眼,不答话。 

  他已习惯我对他的冷淡。 

  饭后他告辞。小宝冲一杯铁观音给我,我用手托着头。 

  小宝说:“妈,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也很想去旅行。”我说。 

  “我知你是为了我。”小宝说。 

  我说:“小宝,你又何尝不是为了我。” 

  我们相视而笑,可喜的是,我与小宝之间,一直有着很大的交通,并无隔膜。 

  环游世界的船票送到我们手中,我才向公司告一个月的假。 

  总经理笑向我说:“葛小姐,你回来时,我们有好消息要向你宣布。” 

  “是吗?”我一怔。 

  “你要荣升了。”他向我透露。 

  “啊。” 

  我实在很高兴。升的居然是我,我以为幸运之神会一直眷顾坐在我对面打毛衣打呵欠的太太。 

  “谢谢你们。”我说。 

  没想到居然做到升职,我只不过光做,丝毫不懂得吹捧拍,这样的人也能升职,由此可知,天下尚有公理。 

  我理直气壮的上船去旅行。 

  多年多年多年多年多年之前,我与丈夫说过,我希望有一日,坐邮船旅行。 

  与他分手后,满以为希望已灭,老实说,即使有钱,独自呆在只船上,又有什么味道,没想到现在可以与小宝同来。 

  船上美奂美仑,才一日,我已觉胜做神仙,而小宝更乐得像个小天使。 

  我默默祷告,虞兆年,请继续保佑我们,无论如何,我们曾是朋友。 

  说实话,我有点想念他。 

  船到横滨的时候,小宝神色有异。我虽不是她肚里蛔虫,也到底血缘相通,知道她有什么瞒住我。 

  果然,在甲板上晒太阳时,她的父亲出现了。 

  我假装没反应。这自然是故意的安排,我不作出剧烈反应便等于不反对。 

  小宝放心了。 

  虞兆年教会我不要太固执,真没想到,一个已去世的人可以指点活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很感激他。 

  我们这三口子会在船上共渡一个月。什么不可以发生?俗云:同舟共济。 

  太阳落山,血红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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