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三人行-文化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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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三人行-文化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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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怎么办啊?都是领导,都是上级,你们之间意见不一样,我怎么办啊?我敢得罪谁啊?我敢不执行谁的啊?是不是?

第一部分 第4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4)

    窦文涛:那您怎么办呢?

    王蒙:怎么办?我把所有关于邓丽君的原始材料全调出来,从头看,证明她本人没有提出过要来演出。

    窦文涛:哎呦,弄半天人家自己没要来啊。

    许子东:我们这边已经在商量怎么招待了。(笑)

    王蒙:第二,也没有哪个剧团请她,没有哪个剧场请她,没有哪个经纪人——当时还不叫经纪人,叫穴头——请她,没有哪个演出公司请她。这事儿本来就不是文化部的事儿,你文化部干嘛整天研究人家邓丽君来不来,她来了再说呀。

    窦文涛:整了半天单相思。(笑)

    王蒙:另外她要来了,文化部可以讨论,咱们是不是欢迎欢迎,还是热烈招待,还是再怎么样。

    许子东:您这是第一手(资料),您不说我们还一直以为是邓丽君要来没来成。

    王蒙:是啊,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窦文涛: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可以归您的政绩。我现在还主持选美,选美现在大行其道,甚至叫“选秀”了。听说选美也是当年您任上出现的?

    王蒙:那时候这个事儿办不成。当时深圳有一个活动,还不敢叫选美,叫什么礼仪小姐、导游小姐还是时装模特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在里头选。结果就有人告上去,说这不是变相选美吗?于是有好几位非常著名的妇女革命家,也都担任着相当的领导职务,她们批下来了,不能搞这东西,这是资产阶级的呀,是拿女人当玩物啊。所以我赶紧贯彻,通知深圳不准搞。我当部长那几年,一提广东、深圳,一会这么说一会又那么说,一会说好一会说坏,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

    许子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改革开放都三十年了。

    王蒙:还有音乐剧《猫》,最早是日本人提出来把日本版拿这儿演,文化部领导不敢同意。我上任以后,说录像带我看看,看了看,就没敢再说。但是现在你看《猫》演得多成功啊,上海演了,北京演了,票还非常贵,一两千块钱一张票。

    许子东:我到现在还没搞懂这个《CATS》有什么好看的。

    王蒙:就那个歌儿挺好,唱得好。

    许子东:那个《Memory》是比较好。

    图三:音乐剧《猫》海报

    图说:《猫》改变自T?S?艾略特的诗作《老负鼠讲讲世上的猫》。1981年在伦敦首演,是迄今以来最著名的歌舞剧。

    如何把官话说得更实际

    窦文涛:当部长是不是也得会说官话?

    王蒙:我一直在追求什么呢,就是把这个官话,把中央的精神,能够尽量地和实际情况和老百姓的语言结合起来,尽量地用一种谈心的方式,一种讨论的方式,一种辨析的方式,讲得能够让更多人接受。

    许子东:你知道人家怎么称赞你或者说暗讽你,说你跟领导说话,领导觉得好像在替领导说话;同一番话群众听了呢,又觉得好像在替群众说话。

    王蒙:这是河南作家乔典运说的,他可没当着我的面说,是张宇传给我的。他说,你看人家王蒙说话,同样一个场合的话,领导听了觉得他在替领导说,群众听了觉得他在替群众说。

    窦文涛:等于是群众当了领导嘛。(三人笑)我注意到您书里还写到一个细节——这真是一种说话的艺术,就是您到了一个地方,好像当时一帮作家在说文学的功能是揭露社会阴暗面,您说文学应该触及的是灵魂,要立体化地反映生活的各个方面。

    王蒙:那是我去陕西,当时正讨论文学的功能,一是干预生活,一是揭露阴暗面。“触及灵魂”其实不是我发明的,是高晓声最早说的,他说文学主要是干预灵魂。你说文学是干预生活?干预医院?干预铁路?还是干预公安?

    许子东:文学在现实的运作层面很少起作用,主要还是作用于人心。

    王蒙:甚至不好听的话我都说过,我说用文学克服官僚主义很困难,用官僚主义克服文学很容易。(笑)

    窦文涛:没错儿,这是作协主席会说的话。

    王蒙:我建议揭露生活中的困难、矛盾,而不光是阴暗面。后来陕西有些老作家,胡才、杜鹏程、王汶石、李若冰几个都同意。当时杜鹏程主持会议,马上就说,完全赞成王蒙同志的意见,他讲干预灵魂与揭露矛盾,比讲干预生活与揭露阴暗面——这是当时苏联二十大以后的口号——要更全面。

第一部分 第5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5)

    许子东:而且当官的又比较放心,他们就怕你直接干预生活,(三人笑)灵魂的事情他也不管。不过人们只看到您的这一面,觉得您极其聪明,说话几面讨好。我却注意到您常常也站在人家对立面说话,比方出国访问老替共产党说话,人家一说中国有什么问题,您就坚持我们国家有自己的特点……但是在北京又老说西方的很多东西不应该简单批判。这不是到处不讨好吗?

    王蒙:那怎么办哪?如果要我说跟他说一样的话,我还去干什么,他自个儿说就完了,是不是?

    窦文涛:但是一个作家,咱们过去说士大夫有种所谓“清高”,您当时怕不怕同行或圈子里的人觉得这个人怎么爱当官啊,或者往左靠啊,有这担心吗?

    王蒙:我想不会的,为什么呢?它有一个互相引导,有一部分愤青把我往“左”的方面推的时候,真正那些“左”的恨不得把我打成什么“分子”才好,他们互相批。所以我老琢磨一个可能性,开一次关于王蒙的研讨会,让这两方面的人一块来讨论,特别有意思。

    窦文涛:那成了大辩论了。(笑)

    王蒙:让胡一虎组织去。

    窦文涛:一虎一席谈。(笑)像刚才许老师还说您到外国说中国的好——

    王蒙:也不是绝对的,有时候他们说得太过,有些问题他们外行。譬如他说您认为中国政府现在的政策能出大作家吗?我说出大作家跟政策并不是直线关系,曹雪芹是由于康熙的政策好,还是乾隆的政策好,还是雍正的政策好啊?

    许子东:人家的意思是说政府迫害作家。

    王蒙:当然你要给作家迫害得忒厉害了也不行,忒厉害了把肉体都消灭了,这个作家有多大本事也写不了。从个人来说,我希望作家条件越来越好,但是从作家本身来说,要真是条件特别好,让您住着五星级宾馆您就写出好作品来了,绝对不可能。

    大陆作家错过诺奖

    窦文涛:我发现您书里有些秘闻,比如当年马悦然让您提供一份中国作家名单,有韩少功、铁凝这些人,据说这个名单被认为是有什么提醒性、警示性意味?

    王蒙:是这样子的,1994年我收到马悦然先生一封信,说瑞典科学院想邀请您来做一次访问,而且希望您提供一个书面材料,这个材料不要少于15页——有意思,洋人不讲字数讲页数,写大个儿的字。(笑)

    许子东:(大笑)给来个双行的。

    王蒙:说您可以推荐五个中国作家来争取诺贝尔文学奖,这五个作家中也可以包括您自己,我们付给您劳务费,大约是2000美元。

    图四:马悦然

    1924…,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也是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精通汉语的汉学家。

    如果沈从文1988年没有去世,他肯定是该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鲁迅的纯文学作品虽然不多,但水平却非常高。当年没有人向诺贝尔文学奖推荐鲁迅,这是非常大的遗憾。

    当代中国作家中,阿城是最好的。他的《棋王》、《树王》和《孩子王》,绝对是佳作。

    ——马悦然评价中国作家

    窦文涛:那时候您是部长吗?

    王蒙:不是,我已经下来了。

    窦文涛:可以赚点外快了。

    王蒙:当时2000美元还挺多。我非常认真,按拼音字母的顺序,有铁凝、王安忆、韩少功、张炜,我还留下一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想把自己往里放。后来我委托现任外文出版局副局长黄友义先生翻译,他英语特棒,在英国美国都留过学。结果翻译完了,当时的规则是先要征求我们驻斯德哥尔摩一个机构的意见,看适不适合去。这个机构说不要去。

    窦文涛:前部长。

    王蒙:然后文化部也史无前例,正式发了一个文,说我们认为王蒙先生有足够的经验可以应对任何复杂局面,还是应该去一下,有利于文学交流。

    窦文涛:地下党嘛,(笑)经验很丰富。

    许子东:久经考验了。(笑)

    王蒙:但是我们那个有关机构说,不,他不能去。于是就改由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萨斯航空公司总裁发邀请,说邀请你到瑞典进行访问。咱们这个机构火眼金睛,说航空公司邀请,王蒙又不搞民航,他来干吗?背后仍然是马悦然,还是去不成。这时候瑞典的外交部长兼副总理,一位女士,和我们国家管外事工作的领导人见面,特别提到欢迎王蒙先生去访问。一位副总理说,既然这样,就去吧!同意去了。可是文化部管具体工作的机构“火”了,说我们提了多少次要去,你不让去,现在突然一高兴又让去了——他不知道是副总理说的,以为是具体机构突然改了主意,要知道是副总理他不敢——,不干!这事不去了!

第一部分 第6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6)

    许子东:赌气了。

    王蒙:这你可别小看,每人都有每个人的作用,局长有局长的作用,处长有处长的作用。总之,一句话,完了,没去成。

    窦文涛:没去啊,最后。

    王蒙:没去成。而且最可笑的是,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中文系的主任罗德必到我家来了一趟,我也不能说是哪儿不同意我去,只说看样子手续没办下来,估计去不成了。

    许子东:人家以为你不愿意去。

    王蒙:这是罗德必判断的。

    许子东:觉得王蒙看不起我们。

    王蒙:对,罗德必到马悦然那儿说,王蒙不愿意来!王蒙下礼拜去首尔了——那时候还叫汉城。马悦然就很火,说他汉城能去,台湾能去,就斯德哥尔摩他不来。发了一个声明,说王蒙不来证明中国有关方面——他还以为我代表谁呢——对瑞典科学院没兴趣,没有和诺贝尔文学奖打交道的愿望。这里头有一个暗示,就是中国作家从此甭想得诺贝尔文学奖,你们自个儿不愿意来!

    窦文涛:您的意思当时要一切顺利的话,没准儿就是您名单里的谁能得诺贝尔文学奖。

    王蒙:不见得,但它有参考作用,人家也很重视,认为起码我当过文化部长,和中国的领导层还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我当时还是全国政协常委之类的,所以他们认为可以和我做一些这方面的交流和撮合。

    许子东:至少不应该产生误会,造成诺贝尔评奖委员会跟中国政府之间好像很对立,这是不应该的。

    王蒙:但是想对立的人绝对有。1993年我拜访纽约华美协进会,讲完了话,美国国际笔会的秘书长,一个很富有侵略性的女士问我,王蒙你知道吗?今年要给北岛发诺贝尔文学奖了。

    许子东:北岛提名好几年了。

    王蒙:我说我不知道,诺贝尔文学奖是保密的。她说,但是我知道。她真是充满自信。我说那很好啊。她说你什么态度?我说什么态度,谁得我都得祝贺呀,那么大一笔钱。

    窦文涛:为了钱祝贺啊。(笑)

    王蒙:我说你得了我也祝贺呀,是不是?她说那中国作家对这个什么态度?

    窦文涛:我也想问您这问题。

    王蒙:我说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她立刻就活跃起来了,Why?为什么会有人不高兴?我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一个writer,Heorshe,他会想Himselforherselfisthebestone,哪个作家会觉得别人该得诺贝尔奖呢。

    窦文涛:没错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王蒙:然后她接着问,中国政府对这个什么态度?我说我现在不担任文化部部长,也不能代表中国政府发表看法。当时我有一个印象,就是这姐们儿拿一个红布,啪啪,西班牙斗牛,冲过来。她要的是这一手。

    许子东:撩拨我们。(笑)

    诺奖并非文学最高标准

    窦文涛:像一般聊闲天就说,咱们写小说的,干吗在乎它(诺贝尔奖)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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