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滇西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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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滇西刀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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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烨奔跑着扑过去,喘着气带着眼泪对韩成说:“韩成叔,你要是愿意,我们给你在大盈江的边上置办一个新家!”    
    


第四部分第38章

    韩成没走。他领着两条小狗一直把我们送到山下。刘峻峰提前打电话叫来了车,还叫来了一个阿灿的傣家兄弟,他不和我们一起回腾山,他要和这个傣家兄弟去看看曾在山上为抓“黑头”一起流血流汗的龙大叔。    
    我们上车回腾山。韩成站在林边向我们招手的时候依然长发散乱,依然步履沉重。李叔在车上流泪,他说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韩成。刘叔看着车窗外的韩成,又看看袖口空空的儿子,也禁不住黯然神伤。    
    麦烨靠在我肩上,眼神一动不动。    
    我心里难受,上一代,下一代,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让我伤感。李叔没了儿子,韩成丢了孩子,刘叔的儿子终生残疾,刀客,香火,两全不得吗?    
    还没到腾山,麦烨就忍不住给爸爸打电话,她在电话里没像往常那样说些家常话,而是说了许多平常不可能在爸爸面前说的话。她讲了好长时间,讲得手机不停地提示电量不足,她根本不在意,她继续说她想说的话,终于手机中断了信号,麦烨端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对着手机说了一声:    
    “爸爸,我爱你。”    
    麦烨搂紧了我,把脸埋在我的肩头对我说:    
    “梁宽,我爱你!”    
    尾 声    
    我和麦烨结束了这个假期。回昆明的路上,麦烨告诉我她脑子里又出现了幻象。她说这回出现的不是原来的那些,是李叔,他不动,就站在那里说话。那些话是他在盈城讲过的故事,他在他的院子里、在他的阳台上给我们讲的故事。    
    有孃孃、曲莉她们吗?我问麦烨。    
    没有。麦烨说。李叔背着光,连脸也看不清楚。    
    李叔怎么说?我问。    
    我讲给你听,我记得真切。麦烨说。    
    我没少擦拭这把户撒刀,仿制的竹刀鞘没再被封死,我能随时抽出它来。看上去这把刀和原来还是一样的。先前我只知道,那鸡蛋粗细的刀柄曾被血浸过,但没想到它后来又浸了第二次血红。    
    我好像有点神经,因为我总是记得我的两次取刀的时候,我只是伸了伸手,户撒刀就自己飞到了我的手中。我老是想,那时,一定是秦大哥帮我。    
    儿子已经长大了,上了大学,有了女朋友,他却死了。土楼在几年前被我改造成了砖石结构的二层楼房。我当时琢磨着儿子结婚会回来住这样的大房子,但这房子会空在那里了。家里早就有了电视机,买电视的时候我告诉杆子媳妇这电视是杆子给她买的,但杆子媳妇再也看不懂电视了。    
    我知道儿子也喜欢墙上高高挂起的户撒刀,早年我把刀挂得高高的,小儿子常仰着脸看。    
    儿子曾问我,爸,咱汉族人怎么就走到了这样一个少数民族地区?那时候孩子刚上学,他对我是汉族、妈妈是景颇族感到新奇。    
    儿子还问过我,爸,我孃孃怎么就疯了?那时候孩子很害怕杆子媳妇呆愣愣的眼神。    
    儿子也问我,爸,秦大爷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你们是不是也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怎么不回老家,老家还有人吗?那时候儿子上了初中,他的这句问话招来了他妈妈的一大巴掌。    
    我心里时常还对儿子说话,我说,当然,当然你不知道很多事情。    
    2003年12月。李叔去世。    
    2003年12月,韩成仍然在高黎贡山上等他的阿玉和孩子。    
    2003年12月,阿灿就要临产。    
    2003年12月,我和麦烨登记结婚。    
    2004年元旦,我和麦烨、麦烨的爸爸一起再走滇西。我们穿过几条江水几片群山,在大雾里钻进高黎贡山,我们再次去看韩成,给他带去了大量日用品。    
    我们到韩成家的时候,韩成正在一个人收割甘蔗。他已经收割了一大片,但还有看不到头的甘蔗林等着他收割。暗红色的甘蔗被韩成一刀一刀齐刷刷削断,身后却没有人帮助他捆扎——滇西人收割甘蔗的场景在韩成这里没有出现,在滇西,收割甘蔗的是男人,捆扎甘蔗的应该是女人……    
    我们全家一起去了盈城李叔家。    
    曲莉招待我们,她还留在李家,她的房间里还挂着那把竹制刀鞘的户撒刀。曲莉告诉我们,她有可能嫁给盈城的一位傣族小伙子,他们已经相处了三个月了。她担心按傣家的规矩结婚,她说,要磕头的,做媳妇据说要给每个参加婚礼的客人磕头的。    
    孃孃跟着说,要磕头呢。    
    孃孃和李叔的老伴整天坐在一起。    
    2004年1月,昆明。春节的整个假期里,麦烨在电脑上赶写一篇长篇论文,她不让我去打扰她,也不让爸爸去打扰她,她把自己关在一间房子里,一张小床,一台电脑,还有她从曲莉那里弄回来的一把户撒刀和一把洋伞。第二次去看韩成的时候,韩成给他们画了一张全家福,上面是我和麦烨并排站在一起,身后是爸爸。麦烨回来后把这张画放在了桌子上,她自己在一张纸上也勾画出来一个男性的身体,面容模糊,四肢模糊,但身上的骨骼和肌肉却画得逼真,而且,她把肌肉涂上了云南红土的颜色。    
    麦烨筹划着4月份的行动,她想在傣族的人群中过一次热闹的泼水节。    
    


第四部分附

    三封正月十五写成的信件    
    曲莉给男朋友写在纸钱上的信    
    亲爱的:    
    今天是你的忌日,我给你写信。    
    我做了几夜的梦,都梦见你和爸爸相见,抱在一起,我看清了你和爸爸的笑脸,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你们,你们并没有发现我。    
    两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的照片还放在我床头,你和爸爸用过的那把户撒刀如今挂在我的床边,我醒来就能看见你,睡去就在梦里和你说话和你缠绵。我知道,两年来你一定没走远,就在这个家里。现在也许你可以陪爸爸去什么地方了,但你永远在我心里,不会离开。永远,这个词我终于用上了,当初我们曾经约定不要说“永远相爱”,因为这个词汇好像和当今的时代格格不入,但现在我用上了,用得真切,就像我爱你一样真切。    
    我爱你,我现在有了新的男朋友,我仍然说我爱你,我当着他的面说我爱你。    
    我自己去了几次甘蔗林,就自己去。我觉得你就在身边陪着我。我们在那里有过缠绵有过恩爱,我们在甘蔗林里发过终生相爱的誓言,你记得吗?你一定记得!    
    我们相爱几年了?怎么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大学校园里我们相识的时候我们并没说什么话,就是彼此相看了好久。我们那样一见钟情,被多少同学笑话,但我们还是走到一起了。你说是缘分,我说是命运,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相识相爱对我们来说确实是老天的安排。    
    你走了好久,但你真的没走,你走不出我的心。两年来我一直和你说着话,每日,每夜。    
    我为了到盈城做了很多准备,并不是当今的女孩子都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紧张什么是犹豫,我紧张。我知道了你是刀客的儿子,我知道你是少数民族的后代,我当初无缘无故地紧张。是怕我融不进你的生活,还是怕你的家不能接受我这城里的女孩,至今我也想不清楚。我从小没有母爱,父亲对我也不是很亲,我害怕面对长辈面对老人。但我很快感觉到了幸福,在你的家里,在你的父母面前,也在你的怀抱里。    
    很多人有个疑问,一份爱情能维持多久,你曾经也说过这样的问题。我说,一份爱情能持续一辈子甚至几辈子,你信吗?    
    你看看爸爸和妈妈,想想当年杆子对孃孃,这些年长的一辈身上和心里,体会和演绎爱情并不比我们逊色,而且好像已经超越了我们头脑中理解的爱情。    
    我没想到我能这样快融进盈城的生活,爸爸妈妈给我营造出来的家的感觉,让我不再想去大城市,不再想进入那种机械的都市生活,我喜欢平实,喜欢北方男子的阳刚和滇西女人的阴柔,我觉得出自己的自豪,是因为我有了你,有了完全不同于城市人群的感受,有了难得的爱情。    
    我对我现在的男朋友说,我爱你,但我仍然爱着我从前的男人。我把你称为我的男人。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在滇西的甘蔗林里,我曾那样激动地做了你的女人。    
    以后的生活,也许我命中注定要在盈城度过了。以后的生活,我需要你的保佑。爸爸去世前和我说,孩子你在这里不会受什么委屈的,我不离开咱们的家,死了,魂也天天围在家里,我和我儿子一起保护你们,我们这个家不容易,我们珍惜啊。    
    你好吗?我把这封信复写两份,一份我自己留着,一份烧给你,我在信封上画两颗心,写上你的名字!我会在每年的这个日子,还有你的生日,你我相识的日子,还有情人节,我都给你写信,都烧给你!    
    我忘不了你,我爱你!    
    你的莉     2004年2月5日      
    韩成给阿玉写在烟盒纸上的信    
    阿玉,你好。    
    给你写封信吧。我已经十多年没拿笔写字了,今天想写了。多年的好朋友老李死了,我觉得我不写点什么给你留下,不和你说说话,说不定哪天我也死了。我老了。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其实要说的话也没多少。我们认识的时候也没说多少话,你不会说话,我感觉我也不会说话了,我们比划比划,眼色嘴角什么的就“说”了。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我就想说,我愿意和你过,你就和我过吧。    
    这个话我没来得及说,那时是因为我没想好我要说的是这么简单的话,我那时觉得我有很多想要说的,但和你在一起时我说不出来,我宁愿我也做个哑巴,和你一样,我们平等。等我觉得我应该表达点什么的时候,你离开了。你离开给我带来的是更多的沉默,我不爱说话,就真和你一样,我哑巴了好多年。    
    你带了我的孩子走,那孩子是男是女啊?怎么说我也是当爹的,我能见到这个孩子吗?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又见不到,这个会让我死不瞑目的。    
    我不懂什么现代人的爱情,我只知道对你好,我想这个就是爱情,我为爱情等你。我也知道你对我好,但你不回来那你也许没觉得我们那是爱情。但我还是要这个爱情。    
    我老了,你也不会年轻了。活一次,我们为了个什么?    
    你回来吧,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我只要看一眼,我好瞑目。不管你当年有什么难处,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没有谁再有力气追究了,我只想给自己个交代。    
    你想象不到吧,我一直在我们最早的家里,我在我们的家生活了几十年,我等你,等你回来就是我生活的动力。    
    你能回来吗?我们老了,你能回来吗?    
    韩 成   2004年2月5日      
    麦烨给韩成写在明信片上的信    
    韩成叔好!    
    我写封信给您!我寄到峻峰那里,他去看您的时候带给您!以后我定期给您写信!    
    我又买了好多东西给您,一起都寄给峻峰,他都会转交给您!以后我定期寄好吃的给您!    
    我想,我们做亲戚吧,好不好韩叔?    
    在山上的时候也没和您说过多少话,您的沉默寡言影响了我,我想我也跟着您沉默寡言吧。您的身世、遭遇让我想起来就发颤,您就决定这样住在山上一辈子吗?世道变了,山下的世界很美好呢。我把您的故事写在我的论文中,说的是您是一个真正的汉子,懂得爱情,懂得珍惜,但我不赞成您的做法,您不该这么苦,年岁大了,更不该这么苦。    
    我爸说,我可以认您个干亲!梁宽说,山里有个亲戚,我们自豪呢。    
    我们能给您亲人一样的爱!    
    您就答应吧?不答应我也照样想您,照样挂念您!    
    麦 烨  2004年2月5日  


第四部分后记

    ● 一年前的正月里,我的确钻进了滇西无边的甘蔗林。滇西美景已经让我惊叹,但和美景相比,我更愿意融在民风里。有幸,我的爱情发生在少数民族地域,我的姑娘就是傣妹,我的傣妹的家乡就在滇西,那里不只有傣家,还有景颇族、佤族、傈僳族、阿昌族,当然。那里早就融进了汉族的血脉。    
    那次我几乎在滇西过上了半个月美轮美奂的生活,朴实和充满质感的日子让我不得不去想勾画出一个作品。于是我目力集中在一把颇具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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