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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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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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孕的。他这苦是有口难辩的。
    卞金荣不解的是,全婵为什么那么情愿缠上自己?这个谜底是在他们结婚前才解开的。原来,全婵在中学时就迷恋
上了有“勇敢”之名的卞金荣,卞金荣与同学的赌注,是歪打正着地成全了全婵的心愿了。而全婵,也没有传说中的
“烈”,“烈”是因为高中时,她和班上的一个男生争吵时,双方情绪激烈,实打实地互相动了手,之后,就被扩大化
了。
    卞金荣并没有因为答应了娶全婵就早早地和她结婚。他对全婵说他不想早结婚,五年后再结。他拖着,是故意叫全
婵熬得提心吊胆些,是想补自己做冤大头的一些平衡回来的。另外还抱幻想,拖得长了,没准儿全婵熬不住,就逃了;
或者,找个时机,他哪天逃脱了算。
    回城后,卞金荣运气不错,被分配到了税务局。在当时,进事业单位,是找工作的人梦寐以求的。但卞金荣不以为
然,干了一年,就不想干了。收税叫他开了眼界,他对刚刚出现的个体户感起了兴趣。他看到个体户挣的钱比他们上班
的要多,又自由,与自己天天守时地上班下班相比,个体户不受束缚的生活叫他向往,他没有想长远,想只要能干个体,
他只要永远干着,不歇息,饿不着他,干个体怕什么。他要干个体的决定,受到父母和兄长们的极力反对,说工作是大
路,个体是边路,没大路了才会走边路,谁会像他这么傻,不走大路走边路。去看看周围的人,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啊!
    卞金荣振振有词地说: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大路上都是人的,有好东西,也早被人捡了;边路上没人去,容易拾到
宝贝呢。
    家人七嘴八舌地和他辩,他回回有词有理的。最后他辩得口干舌燥,没耐烦了,起身说:我不叫你们谁养活的,各
管各的事,我的事,你们管不着。说罢走了。过了几天,真就把工作辞了。家人没了辙,怨气只能一点点消下去了。
    在卞金荣干个体的事上,有一个人是支持他的,就是全婵。她不是为顺从卞金荣而做作出来的形式,她从内心和卞
金荣一样的观点,一说,就说到了卞金荣的心里。讨论起干个体的前景,他们越说越有话,卞金荣才发现,他和全婵居
然有很多地方能投合的。回城后,全婵被分配到了化纤厂。虽然她和卞金荣约定了五年后结婚,但他们两个根本不像
“一对”,一个月顶多见上一两次面,每次还都是全婵约卞金荣的。每次见面,卞金荣是不碰全婵身子的,他是应付的
心理,就不能有真行为了。现在,全婵对他的支持,叫他突然间有了点喜欢全婵的感觉。之后,跑着忙个体的准备中,
他时不时地就叫上了全婵,两个人一唱一和地,互相都有力量。
    两个月后,卞金荣在长途汽车站附近开了个牛肉面馆,生意兴隆。两个月后,全婵也辞了工作,参与了进来。卞金
荣对全婵说,他们明年就结婚。全婵问:不等五年了?卞金荣笑说:等不及了。

第二篇

    侯翠翠说,也有没做到的时候,他们可是饿过肚子,缺过吃喝,孩子夭折、流产的不顺经历。卞德仁说,那是条件
没到,年代逼的,不是他们没有尽力,他们只要是朝着“活好”的目标去奔的,就对得住自己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只
要想着“活好”,总会活好的。看,应该是看到头来的时候,到头来,总归他们是好的。孩子们没偷没抢没恶别人的,
家人都是顺顺当当了,这已经够好了,他是很满足了。侯翠翠说,她也是满足的。

一、卞德仁说:日子过得真快哟

    1978年,老小卞金荣结束了三年的插队生活,回到城里时,父亲卞德仁是六十九岁,母亲侯翠翠是六十四岁。这时,
孙女卞银花生的孩子也快两岁了,他们有了重孙女。这本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但是,他们对这个唯一还在身边的孩
子,像看护孩童似的,继续为他操着絮叨、精细、劳作的心。爹妈是没成家的儿子的唯一依赖,爹妈操儿子的心,天经
地义,义不容辞,理所应该,甘心情愿的,这是人类家族与生俱来恪守的生命规则,不是强加,是代代相传的人性本能,
没有本能,人性就缺失了;不要缺失人性,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坚定。无论孩子多大了,在爹妈的眼里,永远就是孩子,
爹妈为孩子操心,任劳、心安、理得。
    卞金荣开了牛肉面馆后,就不住在家里了,牛肉面馆离父母家比较远,为了方便照顾生意,他就在牛肉面馆的那条
街上租了个小间平房,有时间了,就回父母家里看一看,待上一会儿或者一个晚上就走,像来串门和住旅馆似的。父母
是希望他住在家里的,五个儿子,四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家了,他们希望有个儿子能和他们住在一起,住一天是一天;他
们老了,怕寂寞。卞金荣抚慰他们说,早晚他也要结婚的,他们就当他也结婚了吧。母亲心酸地叹口气,看着父亲落寞
地说:唉,他也快离开咱们了。当卞金荣结婚后,卞德仁、侯翠翠为孩子们操的心就彻底宣告结束了。为儿子操劳到他
们进入自己的新家,是他们做父母的抚养子女的最终目的,就像翅膀长硬了的小鸟,必须要放飞一样。可到了点,他们
心里怪矛盾的,又有点不希望是这样,宁愿继续为儿子操劳下去。五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后面的日子,该是孩子们
为他们的家、他们的孩子操劳了;他们可以看、护、爱那些隔代的后辈们,就是不能“管”,若他们管了,是喧宾夺主
和越俎代庖了。他们是该歇息等着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是他们生命的尾声,也是生命的秋天,收获了,也
是要收场了。不为儿子操劳了,父母轻松了却也是失落的。
    单位分给卞德仁的平房,他们住进来的时候是刚刚建盖的,到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墙面、砖瓦、地面、门窗、
灶台,各处无不透着旧态、陈色,即使将它们重新粉刷,重新抹净,也不足以使它们焕然一新,岁月的痕迹不是积淀在
上面,而是长在了上面,清除是清除不掉的。就像人已承载了无数时间后,表面上再做何种整容,身体的各个部位也是
不能返老还童了。这个平房,是他们生命的田园,他们的孩子是种子,他们的种子在这里成长、开花、结果,果实熟透
了,他们就将熟透的果实撒了出去,果实上该播种新的种子了。每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品种,他们开的花,结的果各不相
同,适合播撒到哪儿,就播撒到哪儿了。孩子们的种子上又会开新花、结新果,开的什么花,结的什么果,他们只能是
隔岸观火;再往后,一代一代继续地播种、开花、结果,他们就连隔岸观火都不能了,他们就走向了落叶归根,埋在了
黄土下。生命这样轮回,周而复始。从这个平房,五个儿子都已经走了出去,剩下了他们两个老夫妻,这个院子,从过
去的拥挤、吵闹,归于了宽敞、清静。
    清静下来,他们才有时间回忆了,回忆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他们最多的时间,成了他们最有兴趣的爱好。有时,卞德
仁和侯翠翠单独待在房间的时候,说起他们的过去,他们总是有种恍惚,觉得他们现在就是他们的过去,中间生育、养
育了五个儿子,又看着儿子们娶妻生子,那过程好像是一眨眼的,一下就跳到了现在,甚至觉得他们是昨天才从侯马赶
过来的。那个时候,卞德仁就不由感叹一句:日子过得真快哟!侯翠翠就跟上一句,是哪,我想起你买我的事,就像在
昨天呢。他们对过去有着深刻的记忆,却同时又像个失忆者,忽略了过程,想的时候,只能闪现出一个过去时;过去到
现在,被压缩得没有了时间的过程,过程仿佛停留在了空间,没有走时间的轨道,他们于是一步就跨了过来。时间是多
么地微不足道啊。平静下来,细细地,慢慢地,他们望着彼此脸上爬满的大小不一的皱纹,才会回到了过去的过程上,
回味着,又发觉过程其实是漫长的,其间事件的点点滴滴数说起来,可能到了他们离开这个世上的那一天,都数说不完
;发生的过程有多长,他们就将述说多长,说起来,就浓缩不了了,只嫌少不嫌多的。他们的大半生都过去了,剩下的
就是一段小半生了,用小半生去讲大半生的事,怎么能说得过来呢?更何况那小半生的终止符说来就来了,不容你准备
的。这么一看,过去是那么悠远,岁月人生是如此的悠长。
    说起来,侯翠翠掐指算起,她的名字“侯翠翠”从什么时候再没有“用”过了?“用”就是别人张口叫起来的。卞
德仁想想说,好像是从她生了第一个孩子银翠后开始的。他改口叫她“孩子她娘”了。侯翠翠叹口气,苦笑着说:我的
名字不用了,我自己都要忘了啊。卞德仁顺着,半玩笑半安慰她说:你再没叫过我“哥”,我也忘了我是比你大了。自
从侯翠翠和卞德仁有了第一个孩子卞银翠后,他们之间的称呼不由自主地改换了“孩子他娘”、“孩子他爹”了。解放
前孩子们叫他们“爹娘”,解放后就叫“爸妈”了,他们之间称呼也就变为“孩子他爸”、“孩子他妈”了。利落的时
候,去掉“孩子”,只叫“他爹、他爸”和“他娘、他妈”。后来他们又有了孙儿,在孙儿们面前,他们有时又叫了
“他爷爷”、“他奶奶”,也是不由自主的。怎么换口,他们之间是再没有相互指名道姓了。好在卞德仁有单位的,他
的名字在单位还是被人叫来叫去,不叫他名,也称他姓的,从“小卞”到“卞师傅”、“老卞”的,总之,“卞”姓不
离口的。而侯翠翠,从她“嫁”给了卞德仁,外人就叫她“卞家的”,后来,岁月长着,她的称呼变换和增加着,叫她
“卞嫂”、“卞婶”、“卞姨”、“卞大妈”、“卞奶奶”的都有,怎么变都没有人叫过她的姓,呼过她的名,这怨不
得别人,她没有单位,一个家庭妇女,外人又有几个知道她的名和姓呢?想起自己的名字,侯翠翠总是不由得就想起卞
德仁和她在一起,还叫她名字的当年。那时,她“翠翠”的名字被人叫起来,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和唯一啊。她“嫁”了
后,生了孩子后,就变了;那当年提起来,似近似远的。
    想起当年,侯翠翠母亲交代他们两人“有命就好好活吧”的话,卞德仁就问侯翠翠,说:你说,咱们这辈子活得好
不好?
    侯翠翠想想,反问他:你说呢?
    卞德仁眉头微微皱起,认真地思索起来,片刻,说:娘说的好,是个啥好?
    侯翠翠想了想,说:不偷、不摸、不抢、不恶,不图大富大贵,能够不愁吃、喝、穿、用,本本分分的,老老实实
的,勤勤快快的,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地活一辈子,就是一生的福分。这不是我娘说的,是我想的。其实,娘想的活
好,说起来也是这些,她活着时,常念叨的也是这样的理。
    卞德仁点点头,说人都是这样想的理。他欣慰地出口气,说他们是做到了。
    侯翠翠说,也有没做到的时候,他们可是饿过肚子,缺过吃喝,孩子夭折、流产的不顺经历。卞德仁说,那是条件
没到,年代逼的,不是他们没有尽力,他们只要是朝着“活好”的目标去奔的,就对得住自己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只
要想着“活好”,总会活好的。看,应该是看到头来的时候,到头来,总归他们是好的。孩子们没偷没抢没恶别人的,
家人都是顺顺当当了,这已经够好了,他是很满足了。侯翠翠说,她也是满足的。
    说起来,卞德仁说应该是借了翠翠的光,侯翠翠说她不上班挣钱,没少拖累他,哪给他带来过什么的“光”。卞德
仁说她的“克人”,是能扶持意善诚实者,这就是“光”。侯翠翠说那也是得力于他的好,他要不好,他们啥结果真难
说了。卞德仁笑着说,那就是我该死,早死了。侯翠翠也笑了,说她自个儿就不信她有那么大的本事,当年,她娘叫人
那么写,其实是想吓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她娘跟写告文的人说时就那么说的。卞德仁说你不也克死了你的坏爹吗?侯
翠翠说那是他自作报应的。接着她沉吟说:娘人好,不也该得病的得病了,那是谁克的呢?卞德仁说,那是你爹把她折
磨的。
    侯翠翠感叹一声,说:人是跟啥人,有啥命;对付了,咋都好,不对付,怎么都不好。“克”是相互的。好人克坏
人,坏人也害好人哪。
    卞德仁说:两个好人在一起了,就是好上帮好了。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的。
    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从兄妹到夫妻,走了近六十个年头了。这中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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