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大留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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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北大留级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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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资格被称之为〃 天地之圣文〃。因为〃文者,道之所寓也〃 :〃 文以载道〃。数学物理公式之所以有一种神性,就是因为有大道在里面。别的不说,初中几何课本上的圆周长公式便是一首千古绝唱。明代方孝孺说:〃 诗之道,大则明天地之理,辨性命之故。〃 第二,语言文字符号系统有许多品种,汉语、英语、法文……是一种语言;音乐、绘画、建筑、雕塑、舞蹈……也是语言;数学同样是语言。
  第三,对语言的类型、要素、结构和意义的思索是一门大学问。当今西方有门叫〃 语言哲学〃 的学问便是这一思索的结果。这门学问还研究〃 语言与真理〃 ,〃 语言与意识〃 这些课题。
  语言和思维存在着紧密关系,两者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人是借助于语言文字(语文)进行思维的。没有语言,思维、观念便无法清晰地呈现出来。(当年我在北大读书还没有达到这种认识水平)
  如果一个人在讲话、书写的时候,总是前言不搭后语,词不达意,到处是文法错误,那么,你能相信他会写出一篇优秀的物理论文吗?你能相信他对该课题有很深刻和透彻的把握吗?
  再比如物理学家是这样用简洁、清晰和符合逻辑(文法)的语言文字来表述伟大的能量守恒定律的:能量可以从一种形式转换为另一种形式,但不能创造,也不能使它消失;其总能量是恒定的。
  在我看来,该定律的表述才是〃 明天地之理〃 的诗文,也是天地的至文。物理学家如果对物理现象没有妙悟,他能写下这条定律吗?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如果他的语文水平很差,他能用如此简洁、清晰和符合逻辑(文法)的语言文字表述该定律吗?
  所以语文和思维是相互依存的。
  对于我们人类,没有语文,世界也就消失了,至少是混乱了。
  当时我把〃 文〃 这个汉字作一推广是较模糊的,也是无意识的。到了今天我才知道,〃 文〃 这个汉字应当且必须涵盖文科和理科。只有这样才是天地的至文。
  原来,我一辈子都在同广义的语文打交道。学好它,成了我的人生使命。语言文字是我的归宿,我的家。没有语言文字,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的语文范围,也是我拥有的世界的范围。我的语文的广度和深度,也是我拥有的世界的广度和深度。而我的语文的〃 第一课〃 不在别处,又在北大。我的所有〃 第一课〃 都是母校给我的。这才是〃 母〃 这个汉字的确切涵义。
  第三部分要点金术在北大求学6年,我只做了一件事:选择了上帝的右手:要点金术。
  隐隐约约在瞑瞑中,我看到上帝同时举起两只手,说:〃 赵鑫珊,你听着,我的左手握有一块现存的纯金子,右手握有点金术,你选择我的哪只手?〃 幸好,我选择了点金术。今天我才懂得,这是我在校6年的最大收获。
  自己会〃 点石成金〃 比拥有一大块现成的纯金子要珍贵千倍,万倍。事实上我毕业后走进中国农业科学院,在那里泡了十七年,就在学着用上帝的右手(点金术)把广大的农业科学——应用生物学放进我的〃 哲学世界观〃 大磨盘中去碾碎。
  这要有两个先决条件:灵魂的觉醒(TheAwakeningoftheSoul);追求真理的激情(APassionforTruth)。
  在北大,我的最大收获原来是拥有了这两个条件。后来我渐渐明白,我的〃人生使命感〃 是决心在贝多芬《命运》主题的感召下成为〃 永恒的回声〃 (AnEchoofEternity)。——我今天还走在这条路上。
  当我时时听到这回声的时候,我是幸福的。
  是幸福,不是快活。幸福的层次比快活要高,且高得多。
  第三部分待日后开采金银矿在北大,我只做了一件事:在大约十几处初步探明了大型金矿、银矿,但没有大规模开采。当然要一个学生去大规模开采是不现实的。
  在有的地方(比如西方古典音乐和量子物理学的哲学问题)我挖掘的层面稍微深一点。
  或者说,北大6年,我的最大成绩是知道了叫开深藏金银财宝山洞的暗语:芝麻芝麻,开开门!
  我永远忙碌在庄子指出的路上:〃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道大自然的作用,也知道人的作用,这是最高的认识)
  这正是我一再说到的〃 世界哲学〃 (WorldPhilosophy)
  的最高使命。我撰写这本书是为了怀念、纪念我的最初一步。
  那是我搭建或构筑〃 天地人神〃 四重框架的岁月。当时我并没有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后来的四十多年是我不断充实、深化该框架的过程。
  这个过程不会有最后一个句号。它是一首《未完成交响曲》。
  第三部分只怪我自己〃 有眼无珠〃 一件在青少年时忽视或疏忽的东西,到了日后(比如二三十年后)往往是他追悔莫及的珍宝。
  大学三年级我疏忽了陈镇南先生的德语语法课便是我的一次失误。这性质同我忽视高名凯先生的普通语言学相近似。只怪我自己〃 有眼无珠〃。陈先生,上海人,早年在清华读数学(?),精通逻辑。后专攻德语语法,也是一绝。他写了一套讲义,发到我手中,被我轻视了,我没有好好读,漏掉了一条大鱼!后来我在回忆中才懂得那套讲义的价值。陈先生是用数理逻辑的眼光去处理、分析德语语法,分析得很透彻,有如剥洋葱,一层层地剥,很严谨。
  德意志民族出了那么多的大思想家,德语语法能不是很哲学味的吗?我又想起英国伟大小提琴家梅纽因的名言:德语非常适合用来表述哲学。而词汇和语法是语言的两大部件。
  德语语法肯定是很哲学味的,即具有哲学——囊括天地人神——的结构。就是说,德语语法比较接近数理逻辑。
  这正是陈先生写讲义的着眼点。但是我忽视了,漏掉了。因为我手中的大网有不少大洞!
  大约二十年后,我读了英国哲学家艾耶尔(A。J。Ayer,1910-)
  的成名作《语言、真理和逻辑》(Language,TruthandLogic)才恍然大悟陈先生那套讲义的哲学和逻辑价值!
  后来,艾耶尔还写了一本《哲学和语言》(PhilosophyandLanguage)。其实陈先生的讲义也是这条路子,只不过他还没有达到语言哲学的境界。过两三年,我一定写本专著《哲学和语言》,为的是弥补我在北大的失误;为的是以实际行动改正自己的错误。知错不改,才是真正的错。
  近年来日本有门叫〃 失败学〃 的学问。很好。
  日本各大企业非常注重分析失败案例。失误、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人生经历。
  让人在失败后变得聪明起来是〃 失败学〃 的使命。
  我和陈镇南先生的私下交往仅两三回。他衣冠楚楚,发型挺括,油光可鉴,给人绅士派头印象。这在当年并不多见。或许他也是在用严谨的法则和秩序去安排日常生活。生活也应该符合语法。我知道北大有些怪才。陈先生恐怕是一个。
  他热爱昆曲。有一回元旦晚会,他还清唱了一段,声音尖而细。他自己很得意。
  在座的几位德国专家用莫扎特的歌剧去衡量,觉得十分茫然。但为了礼貌,只好鼓掌。
  陈先生是一位极有个性的人。但在当年的政治大环境中,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文革中如何呢?他的命运我不得而和。
  如果一个社会连陈先生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人都不能容忍,我就要说:这种社会一定是病态,且病得不轻。
  有一回(大概是1960年春)胡其鼎约我一块去看望他。他住在德斋(紧靠未名湖)。一个人一间,好像是单身。约莫40岁。职称是讲师。可惜那次见面他的讲话居然没有一句触及我的灵魂,拨动我的心弦!否则我会同他接近起来。
  也许那一次他根本就没有把心扉打开。如果他能讲一讲德语语法同德国思辩哲学的内在关系,那对我又是珍贵的〃 第一课〃。其实德国哲学家费希特的名言便表达了这种关系:〃 DasAllgemeineWeltdenkenDenktinMir。〃 (那普遍的世界思维在我里面思维着)
  我说过,这种表达方式,这种语法,是很怪异的。汉语没有这种说法。中国人乍一读,不习惯。但静下心来,细细咀嚼,浓浓的哲学味便品尝出来了。确实是〃 此中有真意〃。如果中学生作文造句,写出上面的句子,老师肯定会说:语法不通!
  但有些杰出思想和观念的表述往往是不规范的。只有在不规范、打破常规的外壳中,杰出的内核才能存在。
  中国古诗常常有这种不合语法现象,但非常有意境。如果语法很规范,诗意即告吹。比如李白有首写听僧人弹琴的诗。其中有这样几句:〃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余响怎么会入霜钟呢?不太合语法,但这样去表述,便非常有味道,诗意浓。中国古诗词的妙绝常常在此。
  唐诗不合语法规范的句子恰恰营造了惊风雨、泣鬼神的效果。这也是〃 语不惊人,死不休〃 的秘诀。如果把〃 余响入霜钟〃 交待得清清楚楚,符合语法,那么诗的意象便会告吹。
  不是故意出语惊人,实在是诗意的需要。最哲学、最诗意的境界也许都在语法规则之外。
  陈镇南先生如果今年还健全,估计有八九十岁的高寿,祝他健康,长寿!谨向他致歉,当年我不成熟,没有认识他的讲义的价值。
  第三部分我最亲近的一位老师她是我最亲近的一位老师。
  在她和我的师生关系中,还有点母与子的成分。她比我母亲的岁数估计大三五岁。记得有一次,我的纽扣掉了,她替我缝上。这个细节,这个镜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每当我怀念母校,我自然就想起赵林克娣老师。
  古人说:学贵得师,亦贵得友。
  细细算起来,她整整教了我四年德文。她是看着我长大的。二年级上学期九月开学,她一见到我就说我长高了一点。那回恐怕是我最后长个子。因为暑假在学校锻炼,伙食比家里要好些,最后长了点个头。
  大家都叫她〃 赵太太〃。因为她的丈夫姓赵,是北京钢铁学院的名教授,冶金专家。早年留德,在柏林工业大学攻读。
  据说,赵锡麟先生在特种钢方面是权威。纳粹德国投降,美军代表团去接收德国的科研设备和资料。双方代表团各有一位中国人:钱学森是美方成员,赵锡麟是德方成员。
  1946年赵先生携带家属(一子一女)回国。先在天津北洋大学,后到北京。赵太太原在清华任教,后在北大西语系教德语。
  赵太太的德国姓是林克(Linke),名克娣(Kethy)。她把丈夫的姓放在前头,便成了赵林克娣。
  她是贤妻良母型的德国女人。
  大女儿叫玛蓉(Marion),全名是赵蓉,比我小五六岁吧。小儿子叫米侠(Michael),全名是赵侠,比姐小两岁。
  1955年冬,我在他们的清华园家见过姐弟俩。当时她(他)们读初中。
  赵太太是个人道主义者,从头到脚,充满了人情味。
  班上耿义顺同学是个调干生,已婚。有一回,他儿子满月,赵太太特意送他一个洋娃娃和一袋糖,以示祝贺,由此可见她的爱心。
  1955年冬,期终考试,外面下雪,赵太太给我们每个考生(共20个)
  发一块牛奶糖,说:〃 给你们增加一点热量!〃 反右后,人与人的关系紧张,政治、阶级斗争色彩很重,挤掉了人情味的地盘。赵太太的人道主义只好淡化些。
  她天性开朗,能歌善舞。有几首德国民歌,我便是从她那里学来的。有几回我们抽空跑到钢琴房去,她自弹自唱,我也附和着几声。
  1957年,她们家从清华园搬到北大朗润园,离温德先生家不到100米,也是靠湖边,草色青青。
  他们两家成了邻居,隔着一座小土山坡,约两三米高,长满了各种树木和灌木丛。站在温德先生家的大门口向南边望,你看不见赵太太家。
  遇上雨季,湖水漫过湖边的小路,只好爬小土坡走到赵太太家。
  许多年,温、赵两家成了朋友,时有交往。赵太太有时做些好吃的,亲自送给温德先生。赵先生路过温德先生家的花园,也在大门口站站,同老温德交谈几句。有一回我也在场。第一次听到赵先生说英语,我有点吃惊,因为他的英语说得太正宗、太流利了!
  1957年赵先生被划为右派。罪名是攻击苏联专家,给教育制度提了些意见。处分是免了他的教授职称,贬他到图书当资料保管员。
  右派都是些讲真话的人。我想起也住在朗润园的季羡林教授。他有幸躲过了这场劫难。1999年,先生在〃 记张岱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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