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这个人 作者: 陈才生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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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这个人 作者: 陈才生_2-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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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苦斗的历程。这段历史,凄楚而惨烈,结论是:我还是我,李敖没有变。前年我复出后,有两次跟一堆大学生谈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当场指摘我,我笑着说:“我从大学毕业到今天,正好20年,不论环境怎么打击我,我顽强得很、坚定得很,我没有变。我一个人,在跟团体斗,20年下来,我还在斗。你们呢?毕业后能继续斗五年,不改本色,还要斗下去,还能斗下去,我就服你们!” 

        多少年来,赞美的眼睛、挖苦的眼睛、嫉妒的眼睛、仇恨的眼睛、看好戏的眼睛……多少种眼睛在看着我,我低眉自诩、我横眉冷对、我细嚼黄连不皱眉! 
        32年来,在这个岛上,在东方之滨,我努力使自己不受一时一地的污染,保持自我,做特立独行的大丈夫、男子汉,作为一个永不自满的人,我觉得我做得不够好。但是,一位曾被判过死刑的老者的一番话,又常常在我耳边响起:“现在是团体对团体、组织对组织的时代,你只是一个人,在这岛上,谁又能比你做得更好?任何英雄豪杰,如果他只是一个人在这里,谁又能比你做得更多、更兴风作浪?”① 

        此心无悔,此心不改,任何的艰辛和苦难都不能改变仁人志士的初衷。 
        李敖不怕苦难的折磨,不怕把牢底坐穿,他惟一的悲哀是不能被人民所理解: 
        作为一个来自白山黑水的人、作为一个午夜神驰于人类忧患的人、作为一个思想才情独迈千古的人,我实在“生不逢时”。严格地说,我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就好像耶稣不属于那个时代一样。我本该是50年后才降世的人,因为我的境界,在这个岛上,至少超出50年。我同许多敌友,不是“相见恨晚”,而是“相见恨早”。今天的窘局,只是他们妈妈小产和我妈妈早生的误差。这一误差,凑合了许多根本不该碰面的人碰在一起。也许,只有从这个谑画的角度来看我难以见容于这个岛,大家才舒服一点、开展一点,而作为“人民公敌”的我,也能苟活一点。 

        罗素在回忆中,特别提到萧伯纳“易卜生主义精华”(The Quintessence ofIbsenism)给他的印象。萧伯纳这本书,出版在1891年,是论易卜生最精采的一本。书中论易卜生《人民公敌》一节,尤其引人。易卜生《人民公敌》剧本,写斯铎曼为了宣传真理,遭遇到愚昧势力对他的全面迫害——从报纸拒登到印刷厂拒印,到演讲会上被赶下台,被撕破衣服,被丢石块,写尽了一个特立独行先知的孤立与悲哀。① 

        面对周围令人无奈的环境,李敖的心中在淌血,在流泪,他无法理解这一切,只有从中外的先贤那里寻找寄托了。他认为,自己如今的处境,一如易卜生笔下的“人民公敌”,遭遇到上上下下愚昧势力的全面误解与夹击。他联想起了在写《老年人和棒子》的时代严侨老师对自己的劝告,想起了那篇《十三年和十三月》,在那篇文章中他曾写道:“像一个卖药游方的孤客,我走到这社会里来,十字街头是那样晦暗,我打开背囊,当众吞下了不少苦药。观众们说:‘恐怕药太苦了!’我说:‘怕什么呢?我吃给你们看!我还有一杯毒酒!’”如今,他真的要继续喝下那一杯苦酒了!他在文星沉没之后写下的一首小诗《我们相信》,现在成了他的碑记和鼓舞: 

        我们相信: 
        他们只是一种气候, 
        像一阵阴天, 
        他们总要过去。 
        面对荒谬的判决,李敖并没有屈服。他开始仔细研究继续战斗的对策。他找到了国民党出版法的一个漏洞,即若违犯当局出版法规定,对“新闻纸类”的刊物可以“定期停止发行”、“撤销登记”,使你无限期停止;而对“书籍类”则只能出版一本查禁一本,而不影响下一本书的出版。按照官方“出版法”第16条至22条之间的规定,作者可以自己出书,并且不需经过书店的登记。他想,如果能定期(“按期发行”)出书,在某种形式上不就与杂志一样了吗?而每月一书,十万字的写作量,且要坚持下去,显然对一般作者来讲是难以做到的。但要继续战斗,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不再办杂志,而是出版《李敖千秋评论》丛书。每月出版一本,这就是变相的《千秋评论》杂志了。国民党当局除非重新修改出版法,不许作者每月出一本书,否则他们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多只有期期查禁,根本无法吊销杂志执照。 

        李敖想到了街头那些流动不居的摊贩,心中暗笑,觉得自己真要做一名文化界里的摊贩了。 
        此时,李敖在情场上又有了新的变化。他在与胡因梦结束了短暂的婚姻后,先是由林清玄、陈彩鸾为自己介绍了一位漂亮的女秘书武慰先,之后不久,又结识了一位叫“汝清”的女子,是某留学生的新婚夫人,于是在坐牢之前,他与“汝清”有了16天的同居生活。他说“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和有夫之妇私通”,他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正是达到了罗素《婚姻与道德》一书中的境界。并有诗为自己变化不定的性爱生活张目: 

        花开可要欣赏,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花谢, 
        才能记得花红。 
        有酒可要满饮,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大醉, 
        才能觉得微酲。 
        有情可要恋爱,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恋得短暂, 
        才能爱得永恒。 
        李敖以自己的行为实践着自己那许多人不敢苟同的奇特的爱情观。 
        与胡因梦离婚后,由于李敖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女人身上,他写作的文章并不太多。在与“汝清”短暂的同居生活里,李敖编好了6本《李敖千秋评论丛书》,请好友林秉钦转给叶圣康的四季出版公司出版。告之要每月一本,如同拆开锦囊一般。这样,虽然自己身处黑狱,可是锁链岂能阻挡自己的存在。 

        就这样,在他入狱后不久,《千秋评论丛书》第一期《千秋?冤狱?党》顺利与读者见面。 
        入狱后的第二个月,他结识了狱中人员石柏苍,在石的帮助下建立了秘密运出稿件的管道。于是,从第四期起,每期都有李敖的新作出现在杂志中。如有新作,就通过隐秘的渠道把他在牢中写出的新稿送出来。这样,在后几期的《李敖千秋评论丛书》里,竟期期有新文章出现。如《题泰国漫画》、《中国式好人》、《我最难忘的一个流氓》、《党外是谁喊出来的》、《给党外人士上一课》、《文化美容、财政美容、司法美容》、《只许我中央,不许你中央》、《梦做骆马的自由》、《李诗四首》、《论褫夺狂——兼论政治犯是终身职》、《我的殷海光》、《“显性伪君子”和“隐性伪君子”》、《“三毛式伪善”和“金庸式伪善”》、《从大轨迹评论人》、《这样的法官配做院长吗》、《方神父的惊人秘密》、《喜欢的与该做的》等等,总计有17篇之多,这17篇从秘密管道流出来的文字,是《千秋评论丛书》前六期中后三期的最大特色。 

      “天下没有白坐的黑牢!” 

        1982年2月10日,李敖第二次出狱。 
        出狱后的当天,他便召开记者招待会,揭发土城看守所的黑幕,揭露国民党司法的黑暗,并且发表文章《天下没有白坐的黑牢》,以此证明,李敖是打不垮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在此文发表不久,就有李敖的书通过黑市流入土城监狱,龟山监狱亦有犯人捎话给李敖,希望他为他们打抱不平。2月27日,花莲看守所发生喧闹事件,由17名犯人闹起,警察局派武警前往弹压,才告平定。3月8日,新竹少年监狱又发生暴动事件,1476名人犯全体出动,监狱急调镇暴部队(三个中队)及新竹警方各分局人员弹压,才告平定,暴动长达24个小时,监狱设备几乎全毁。“法务部”监所司副司长王济中公开发表谈话,说作家李敖出狱后写文章,引起社会大众注目,给了少年受刑人心理上的后盾,认为闹得愈大,愈能得到社会大众的支持与同情。所以,李敖难辞其咎。“行政院长”孙运璇在院会里对狱政表示疑虑,李元簇亦对李敖“点名批判”。但一些议员出于选票及其他目的,却拿李敖所揭露的事实对官方不断提出质询,党外人士更不放过这一机会。李敖又成为一名焦点人物。 

        对李敖来讲,这仅仅是他“没有青春只有‘斗’”的生涯的开始。 
        这一年的3月16日,李敖在接受记者李宁的采访时说: 
        32年来,我是台湾惟一可以很狂放表达自己的人,很多人不敢做,很多人做不到,当然,很多人不屑做。但是我敢,我是一个顽强的战士,我要在与官方不合作的大前提下,突破封锁的重围表达自己。 

        跟以前比起来,我现在的反击能力强了很多。他们第一次可以对我秘密审判,封锁舆论,现在情况变了,他们封锁得了吗?我觉得我比以前更进一步了,出来后几个小时我就给他们反击。① 

        三个月后,李宁再次访问李敖,李敖用“吐他一口痰”来表示对敌人的轻蔑,并发出战斗到底、一生无悔的宣言,他说:“‘菩提达摩东来,只要寻一个不受人惑的人。’这句话很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我在台湾就是要做到这点——我个人不受迷惑,也希望训练一些青年人不再受迷惑。”他明确地表示自己的激进与坐牢有关,“我遭受的压力越大,我就越激进。偏偏又碰到国民党最喜欢不断给人制造压力,这是他们的特色——交朋友很失败,造敌人很成功。而且还专门制造他们打不倒的、特大号的敌人。”②他在答问中表示,光阴不再,来日无多,所以他要更勤奋地工作、写作。当采访者问及“如果你还可以再活一次,你希望做什么样的人”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李敖第二。” 

        1982年8月29日,李敖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要“战斗性隐居”。他在《隐而不退的告白》中说:“从1982年8月28日起,我计划到草山过‘隐而不退’的生活。我专一工作,独立战斗,不见朋友了。” 

        这里,他所说的“战斗性隐居”,就是对外界除了书信等书面交往外,其他一切都息交绝游。 
        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敖自有解释:“古人说‘贤者避世,其次避地’,我李敖谅非贤者,所以一切不避,相与周旋到底。别以为我一个人隐居起来,在生闷气,我高兴得要死,I don't get mad,I get even!我对敌人,不发火,只开火”。他在《出师表感》一文中指出,我们只看到诸葛亮写《出师表》明谏之切,竟没有看到他隐痛之深。诸葛亮的隐痛,在于他所支持的,竟是不能成大格局的、不成材的阿斗。诸葛亮在这种认识下鞠躬尽瘁,当然是很痛苦的。 

        面对自己的孤立,面对群众的不理解,李敖现在正有这种痛苦,加上他面对国民党的压力担心“祸及友人”,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想在来日无多的时间里沉静下来,完成“世界性、永恒性”的著作。这些都是他产生“隐退”的雄心之念的重要原因。他说:“我在性格上喜欢宁静致远,喜欢孤独。我年纪愈大,对俗务与俗情,愈来愈感到烦人,更严重的,是我来日无多,一心想把自己的生命支付在最该我做的事情上。俗务与俗情使我心烦以外,且有得不偿失之感,因此我决定除非书面交往,别的都息交绝游了。”他在给邓维贞的信中亦言明苦衷:“前天自上午11点起,到晚上11点,友人前后14位见面,使我不能写作,虽然交换意见等并非无益,但比起最该我做的事情来,自属得不偿失。梁启超每天写八九百字,胡适每天写四五百字,以他们的大才,每天的成绩竟这样少,原因无他,俗务与俗情不能毅然摆脱之故也。”①他不愿过凡夫俗子的生活,他说:“并不是凡夫俗子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但伟大人物那样去过,就是不对。伟大人物必须有大量的专注与牺牲,才能成就一些事、一些功德,否则就是偷懒,就是逃避……”②他对自己时间的浪费感到痛惜,一再表示,他一生的计划是想整理所有的人类的观念与行为,做出结论。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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