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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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2-04-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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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宓子贱“鸣琴”治单父
  孔子有位弟子叫宓子贱,他担任单父县(今山东单县)的地方长官时,并未像他的前任那样成天忙得焦头烂额,而是常常身不出公堂,潇洒自如地抚琴弹曲,结果把县里的事治理得顺顺当当,受到老百姓的拥戴:“这县官会弹琴,不多事,是个好官。”
  这事见于《吕氏春秋·察贤》,汉代韩婴《韩诗外传》及刘向《说苑》亦有所载,文字也大略相同。
  “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乍看似乎有点夸张,甚至有“不务正业”之嫌。其实古人的记述,是为了强调其“无为而治”的一面,故极而言之。平心而论,这位县令当然不可能只是成天在县衙里弹琴。在“鸣琴”的“幕后”,当有许多被隐去的为政之举,诸如知人善任、简政放权、公文从略、冗务从简等等。这也是不言而喻的。不过,其间贯穿了一个原则,那就是:政清事简,事半功倍。不然的话,宓公何以能潇洒弄弦以自娱欤?由是观之,“鸣琴而治”,既是一种为官的豁达风度,又是一种高明的领导艺术,更是一种“以简驭繁”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法。这正是宓子贱的不同凡俗之处。
  如果我们往更深一层去想,宓子贱不愧是孔子的好学生。孔子倡导的“仁治”、“施仁政”、“节用爱人,使民以时”等治世之道,宓子贱是深得其真传而身体力行之的。封建社会吏治腐败,地方官员大都非“昏”即“贪”,要么朝令夕改、无事生非,要么酷刑峻法、坑民害民。而宓子贱这样的县令,显然是与“苛政猛于虎”反其道而行之的一位好官,不仅以“鸣琴而治”树立了“仁政”的风范,而且将孔子所倡言的“礼乐”之风付诸实践,在其治下的辖区之内营造了“以礼治邦,以乐化民”的宽松的时尚与氛围。不过,这与封建社会“污吏遍于国中”的“大气候”总是不合拍的,因而,“鸣琴而治”明显地带着儒家“匡时济世”的理想化色彩。后世的文人骚客,索性将县令的府邸衙门冠以“琴堂”之美称,也不啻含有良好的希冀的成分在内。而每当理想与现实发生碰撞时,文人们又常以“单父鸣琴”为题抒发感慨,以致此类诗作屡见不鲜。最典型的要数唐代诗人杜甫。当他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愤而抒写著名的《三吏》、《三别》之时,也不忘对“鸣琴”雅士歌而咏之:“宓子弹琴邑宰日,终军弃英妙时”(《题终明府水楼》);“尘满莱芜甑,堂横单父琴”(《赠斐南部》)。其间显然寄托了诗人的无限倾慕之情。
  宓子贱的悠悠琴声,不绝如缕,在封建社会黑暗的历史长廊里呼唤着“清明”之治……
  相如“琴挑”与文君夜奔
  汉代的司马相如(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18年),成都人氏,乃著名文学家,西汉辞赋的奠基人。时行“千金难买相如赋”之说,《史记》、《汉书》均有其传。司马相如年轻时虽穷得家徒四壁,却以才气和文名饮誉桑梓。临邛(今四川邛崃)县令与之交好,邀请他赴宴,而东道主则是当地首富卓王孙。王孙有女名文君,年方十七而新寡。“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东晋·葛洪《西京杂记》)相如心仪已久,且知道文君通音律、擅琴瑟,便想暗中寄情于琴音之中,以此挑逗文君的寂寞芳心。于是,他在席间弹奏了一曲表露爱慕之情的《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有艳淑女在闺房,何缘交颈为鸳鸯?……”
  对于司马相如的文才人品,卓文君亦早有所慕,其时她正躲在窗帷后窥视,美妙的琴音和意味深长的歌吟沟通了她的心曲,她更为司马相如的风流倜傥所倾倒。“凰兮凰兮从我栖,托得终身永为配……”相如的“琴歌”
  (应读作“情歌”)如此炽热大胆,多情而又爱才的文君岂能不为所动?她直听得耳热心跳,一时竟不能自己。于是,在文君侍者的帮助之下,这一对一见钟情的才子佳人,毅然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寡妇守节”等封建礼教的束缚,星夜相约而私奔成都,演出了一幕“比翼双飞凤凰栖”的爱情喜剧。
  “私订终身”既讫,“鸾凤和鸣”已然,这段浪漫故事的“续篇”,便是现实地面对卓王孙的盛怒和司马相如的穷窘。先是为解燃眉而“文君当垆,相如涤器”;接着是时来运转而相如“御前作赋,名动京华”;尔后是“衣锦还乡,王孙认婿”;终了则是“夫荣妻贵,死而哀荣”……此为后话也,世人皆知而无须赘述。值得一提的是,卓文君被后世誉为中国两千多年来“妇女解放第一人”;而其婚恋之事则被作为“反叛封建礼教,追求自由幸福”的典范,传颂至今。溯其事之始末,于“千金难买相如赋”之外,又平添“千秋难忘相如琴”之雅趣;尤以“琴挑”一节,最为动人,思之令人莞尔。而《凤求凰》一曲,不仅存之乐典,且广为移植衍化而风靡梨园,久演不衰。未料相如文君儿女相悦之“情事”,与坊间乐场抚笙弄簧之“琴事”,竟如此和弦合拍,两相辉映,遂以众口相传而成佳话——此不亦发人深思而堪称千古风流者乎?
  嵇中散琴绝《广陵散》
  公元262年,一个阴气森森的冬日上午,在魏国都城洛阳,由相国司马昭下令,“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嵇康以“乱政”之罪被押往东市刑场问斩。嵇康时年四十,“身高七尺八寸,丰神俊逸”,以“工诗文、精乐理”、学识渊博而名于世。因曾官拜“中散大夫”(一种参政议政而无实权的官职),故时人称他“嵇中散”。据史家评述,这位才气横溢的文学家、音乐家,实乃“无罪无辜”而死于“谗口嚣嚣”,故尔“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就在临刑前夕,便有三千太学生上书请愿,恳求释放他而“请以为师”。可惜司马氏未予准赦。
  嵇中散不愧为当朝名士,不仅在“竹林七贤”中以“尚奇任侠,落拓不羁,饮酒清谈,弹琴狂歌”而名闻遐迩,而且时至此刻,虽临“大辟”之刑而依然“神气不变”,面无惧色。到了刑场,他盘腿而坐,仰见日影尚东,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些时分,竟出人意料地向行刑官“索琴而弹之”。于是,一支哀婉凄绝的旷世奇曲《广陵散》,时而低沉缓慢,时而高亢激越,竟然使刑场内外一时鸦雀无声。数千人肃然而听,惋然而叹,为其悲壮凄切的琴韵所震撼,所感动。
  嵇中散何以能如此孚众?斯时,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司马昭新近为相,紧锣密鼓地急欲篡曹魏政权而代之,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也。嵇康乃曹魏宗室之婿,本来就为司马氏所忌恨;加之他又傲慢轻狂,不肯与“大将军”为伍,故必受排挤打击。司马昭的宠臣钟会来访,他竟自埋头打铁(嵇康有此“嗜好”),不仅不予理睬,而且在钟会悻悻离去时加以羞辱:“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恃其权势,亦恼怒而答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从此结怨。更有甚者,嵇的好友山涛(巨源)被司马昭擢升新职,欲举荐嵇代任其原职,嵇不仅不以“知遇”为谢,还写了那一篇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对山涛冷嘲热讽,以“不堪流俗”等轻蔑之辞,亮出了决不与司马氏政权合作的鲜明立场。文中语多讥刺,犹以“每非汤武而薄周礼”等句,直刺司马氏以“礼教”为掩饰篡位夺权之勃勃野心。钟会乘机谗谤,激怒司马,把嵇康比作春秋时以“乱政”罪名被诛杀的鲁国大夫少正卯,以致下狱问斩——于是有今日刑场“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事……
  此时嵇中散一曲既终,怆然而对行刑者道:“此曲乃得之异人,故秘而未传……《广陵散》于今绝矣!”一声巨响,琴弦乃断,嵇中散亦引颈就戮。一代才子,冤死于暴政,为世人留下《嵇康集》十卷,也留下了《琴赋》、《声无哀乐论》等音乐著作,留下了“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这千古名句。《广陵散》遂作为“技艺绝传”或“才人绝世”之典故,流传至今……
  《琴谕》和《良桐为琴》的启示
  明朝学者宋濂《杂著》中有一则《琴谕》,大意是:有身居大山者齐氏,未见过琴为何物。有位行家告诉他琴的形状,而他只记住了“前宽后狭,上圆下方”、“丝弦铿然有声”等表面形象,就在某大城市“识”得一“琴”,并拜师苦学三年,自以为已得其技艺之妙。后来那位行家与他偶遇,闻其“琴”声“嘈杂淫哇”(似哭叫),于是向齐氏指出他所学非琴而为“筑”。然齐氏对“筑”声早已习以为然,中“毒”甚深,反而指责那位行家是“琴、筑莫辨”,仍坚持自己“以筑为琴”的错误。
  山民之谬,固因囿于表象而又固执己见所至,不足为怪,而作者通过这个故事所要讽谕的是,人们在人际交往中的“以筑为琴”,即常常把言行不一、欺世伪善的小人错当成了品德高尚、操行美好的君子,而且天天爱惜拥戴却不知厌倦,这不比山民之“不辨琴、筑”更为可悲、更加危险么?——由“辨琴”之喻而引发的“识人”之鉴,其间的含义,是颇为发人深思的。
  在明朝另一位学者刘基的《郁离子》中,有一篇《良桐为琴》更为有趣。文中工之侨得优质桐树凿而为琴,“弦而鼓之”,声如金钟玉磬。他视为天下第一良琴,便献给朝廷乐官,乐官竟说:“此琴非古物,毫无价值。”遂退还。工之侨便请来工匠,在琴上雕琢花纹,篆刻古字,并配以古色古香之琴匣,埋于土中。隔年后挖出售之于市,一位贵人竟视为古董,以百金重价购之献于朝廷。乐官们争相传看,赞不绝口:“此乃稀世珍宝也!”——同一张木琴,其“命运”和“价值”却前后如此不同;同一批乐官,其“眼光”和“见解”则相距何啻霄壤!
  实非琴之贵贱,而乃“古”令智昏也。有如说工之侨先是以“真货”试乐官之“慧眼”,不如说他后来是出于无奈而略施小技,以“假古董”“戏弄”了这批昏官们的不学无术与信口雌黄。如果文章到此结束,亦不失为一篇好的寓言。然而作者刘基却另有深意在焉。此时他笔锋一转,借工之侨之口叹曰:“悲哉,世也!岂独一琴哉?(世事)莫不然也!而不早图之,其与亡矣。”这就并非说琴,而是在“刺世”,谈的是社会与政治的悲剧了。这些不学无术的昏官腐僚们,掌握着国家盛衰、人才黜陟的大权,以其不辨良莠而又信口雌黄,必然导致人才埋没、国势衰微;假如不革除此弊,国之必亡乃成定势。一句“悲哉,世也!”的警世之叹,使“识琴”之喻升华为“国是”之议,无疑深化了文章的主题。
  琴者,器也;识者,鉴也。以不识器而器人(选择人才),岂非大谬乎?又,器识者,度量、见识之谓也,以识器之喻,而长人器识之见,乃见此文讽谕之妙也。
  “琵琶诗”与《琵琶行》
  琵琶乃琴中之佼佼者。在古代,宫廷、军旅、家庭中均为常见,故古人每以“琵琶”入诗,抒写其某些生活侧面和特定情感之心声。
  “边塞诗”可举唐朝诗人王昌龄的《从军行》:“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离别情。撩乱边愁弹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此琵琶早已非柔曼歌舞之彼琵琶,“新声”已是“边声”;而边声已不堪闻,何况“月照长城”?更添凄婉悲壮。此将戍边将士之“边愁”描写得淋漓尽致。“军旅诗”有唐人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不言鼓角声催,而言琵琶声催,更见其悲壮。“此于(沙场)百死之中,故纵片时之乐,语尤沉痛”(俞陛云《诗境浅说》)。“幽怨诗”则有宋人王安石写昭君出塞之名句:“含情欲说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好个“含情欲说”,实乃无处可说;好个“心自知”,实乃衷曲难吐。无奈只好寄情琵琶,而昭君之幽怨集于琴声也。在“爱情诗”中,比喻新奇而又泼辣大胆者,当推唐人裴诚“愿作琵琶槽那畔,得他长抱在胸前”,“槽那畔”指琵琶上弦槽紧贴弹奏者胸膛那一面,想象可谓奇诡,将爱之弥笃而“愿投怀抱”之炽热情怀抒写无余。在以上四类诗中,“琵琶”都是不可或缺的意象,极其重要的“道具”,为诗的“画面”增添了或悲壮或亮丽的色彩。
  在同类“琴诗”中,以其艺术成就和影响论,当首推唐朝诗人白居易的《琵琶行》。白居易,字乐天(公元772年~846年),曾官至左拾遗。四十三岁时因仗义上书遭谗谤,贬为江州司马。《琵琶行》即贬九江任上所作,或可作为“文章憎命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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